第139章 要溫柔鄉,不要盤絲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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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情里的心臟,都是熱了又涼,涼了再熱,再熱又冷,反反覆覆,沒完沒了。

  溫素強忍情緒,硬聽他們一場機鋒。

  上流圈層,權貴大戶,聯姻猶如相融,謝季十年之久。

  溫素想的到,關係有多緊固。

  謝琛或許堅定要解除婚約,可兩家意願同心,拖著,粘著,一次,兩次……時間長了,親情消磨他的執拗,利益緩和兩人關係,妥協是早晚的事。

  這就是門當戶對的好處。

  感情,只是婚姻紐帶最微不足道的部分,兩家利益,雙親意願,合作責任,是名門子弟們終生背在身上的鐵律。

  但溫素現在的心情,和在昌州時不同了。

  她沒準備和謝琛繼續糾纏。這會兒,他因為習慣,蠻橫不放手。可季淑華都來了,謝家人也在,以他對季淑華的忍讓縱容,她很快就能離開。

  謝琛感覺衣襟處一股明顯溫熱的氣流,從扣與扣的縫隙鑽進他胸膛,衝擊皮膚,濡濕一片肌肉紋理。

  他臉色繃了幾分,輕撫溫素脊背,手掌下骨肉纖薄細瘦。

  謝琛眼中涼意又深,大步越過何濃綺,對謝大一頷首,離開上樓。

  何濃綺很不滿意,她與謝大成婚多年,公公謝軍態度,向來平淡。

  唯一一次鄭重囑咐,她作為謝家唯一女眷,季淑華是板上釘釘的妯娌,她幫是責任,也是義務,更是情分。

  「謝琛。」她追幾步。

  謝大拽住她,「老二的脾氣,老爺子都吃癟,你上去,只會自討沒趣。」

  何濃綺甩開他,「他是你弟弟,你就由著他亂來?淑華跟他門當戶對,哪點不好?況且爺爺也說過,昌州的妖魔鬼怪再別想禍害謝家人。」

  謝大面龐冷硬,「妖魔鬼怪?我們都是妖魔鬼怪生的,老爺子人老糊塗,你也是非不分?」

  何濃綺面色一變,抬手指他,「你少扭曲我意思,婆母和父親是自由戀愛,跟謝琛和那個女人不一樣,撇下正經未婚妻,這叫出軌,是背叛。」

  謝大眼底也冰冷,「老二和淑華還沒訂婚,不算未婚妻。」

  「請帖都發出去了,訂婚宴是延期,沒有取消。」何濃綺冷言冷語,「謝家言出必行,從不毀諾。在所有人眼裡,淑華已經是謝家二太太。」

  「謝家二太太有人了。」

  謝琛立在樓梯轉角,指間夾著煙,唇鼻吹出煙霧,模糊他渾厚英氣的皮囊,只剩一雙銳亮眼睛,狼一樣,觸目驚心。

  「謝家不毀諾,訂婚宴會舉行,只是要換個對象。」

  季淑華一直忍耐不出聲,也禁不住譁然色變。

  她條件反射去看謝大,謝家老一輩堅定選擇她,同輩卻不熱絡,謝三吊兒郎當,幾次嗆她。

  謝大冷淡,恪守距離,但何濃綺支持她,謝大對妻子很容寵,此時他出言,比她幾百句都管用。

  「你真的決定好了?」

  一句話,砸得季淑華透心涼,她呼吸紊亂,嗓音驚顫,「大哥……」

  謝琛抽菸猛,煙霧濃,他面孔隱匿在其中,虛虛沉沉,目光恍惚掃過她。

  季淑華一激靈。

  謝琛聲音冷靜,沉定,「你問兩次了。」

  謝大站姿筆直硬挺,正色到嚴肅,「情況不一樣,我今日來是找你商量。商量完,我再問你一次,要是決定不改,大哥不勉強你。」

  何濃綺和季淑華鬆口氣。

  謝家兄弟三人,威壓聲勢最重,最深不可測的是謝琛,但最可靠,最厚重的,還是謝大。

  他出手轉圜,事情猶有餘地。

  「來書房。」謝琛居高臨下的,口吻也硬邦冷冰。

  謝大知道他惱怒,那句警告之後,他不會再給季淑華餘地,能聽他一言,很給面子了。

  莊園大,房間多,功能性房間劃分得細緻齊全。

  二樓一整層,休息室,待客室,會客廳,茶室,私密書房,開放書房,還有一個小型會議室。

  謝琛一路直入走廊深處,一馬當先進了書房,謝大三步並一步追上來,瞧見門沒關,神色松泛稍許,反手合上門。

  「李璨出來了。」


  謝琛正經睨他,「我知道。"

  「你知道就該慎重對待季淑華。李家挨了打,之前不還手,是內部壓力大,現在內部達成統一,接下來反撲報復不會小。京中季望平待勢乘時,季家往後的風向,取決於你對聯姻的態度。」

  謝琛靠著椅背,「貪心無厭,慾壑難填。今日滿足一,明日渴求二,日復一日,不如把謝家也讓他們?」

  謝大佇立,「一能給,二也能,有三就連殺帶打,壓制他們的貪慾,我不信你駕馭不了季家。」

  「我能。」謝琛扔煙盒給他,「但我不想,外面已經夠累了,回到家我想枕邊人安穩,要的是溫柔鄉,不是盤絲洞。」

  謝大很少抽菸,只吸了半支,煙霧熏得迷眼,「我們準備十年,你最不顧一切。怎麼到緊要關頭,分不清輕重緩急,現在放季家倒向李家,你想過後果嗎?」

  謝琛情緒沒有起伏,「不會有後果,你放心。」

  謝大皺眉,「你有別的把握?」

  謝琛哼笑,不搭腔,反而調侃。

  「大哥剛勸我把婚約斷乾淨,轉臉又讓繼續訂婚。是李璨出來,大哥膽怯了?」

  「別跟我裝糊塗。」謝大陰沉著臉,「你在昌州對季淑華能容能忍,給資源給扶持,對不起那個姑娘,不也是顧及這個?」

  「我後悔了。」謝琛打斷他,站起身。「所以我認定她。這輩子不管什麼境地,誰來阻止,她都是我的。我活著,她是我老婆,我死了,她還得是我的老婆。」

  謝大都覺得他蠻橫,「你死了,別人不能改嫁?」

  「不能。」謝琛笑一聲,起身往外走,「我把所有留給她,世間美好她都能享受,唯獨男人,僅我一個。」

  謝大無語。

  謝琛懂事後,比較會隱藏情緒,喜歡的,不喜歡的,從不叫別人看出來。

  不懂他本性的人,覺得他正氣方正,胸懷寬廣。

  懂他的人,都清楚他霸道又小氣。只是他行事沉穩老練,加之羽翼漸豐,往往沒察覺,喜歡的東西早叫他捂懷裡了。

  可人不一樣,人是活的,有想法,長了腿。

  溫素那姑娘,不知道早前的事還好,知道了,願不願意看他一眼,都是另說。

  ……………………

  季淑華本不想立刻找溫素,她在溫素身上吃足了憋屈。

  何況那一巴掌後,謝琛對她的態度,明顯冷冰了。

  她又不蠢,此時鬧出難堪,哪怕是她難堪,謝琛也只會對她更不滿,婚事雪上加霜。

  男人就是這樣,愛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心尖子上頭時,眼裡是誰,誰就純潔無瑕,要什麼給什麼,要多少都行。

  季淑華不會再踩他雷區,若是忍讓,能換回婚事,她做個又聾又啞的正房,並非難以忍受。

  或者說,不忍受又能如何,她去昌州挽留感情,手段用了,心機使了,到頭來,還不如不做,至少婚事還在。

  何濃綺推開保姆,「這裡我來過很多次,從來沒聽過有哪間房我不能進。」

  保姆急得張臂阻攔,「以前是謝總沒吩咐,如今吩咐了,您別難為我們。」

  何濃綺目視她身後,房門緊閉,是主臥,「我記得莊園裡客房二十幾套,什麼時候有客人安排進主臥。」

  保姆滿頭大汗,「這也是謝總的安排。」

  「是嗎?」何濃綺冷笑,「要不你下去再問問。」

  保姆不傻,擺明了指使她離開,「不用問,謝總親自安排的。」

  何濃綺抬腕看表,鑽石璀璨的鏡面反射,點燃她一雙眼睛,怒意沸騰,「滾開,我是他大嫂,辭退一個保姆很容易。」

  保姆懵了。

  見慣了何濃綺雍容高傲,氣急敗壞還是頭一次,修養不要了,矜貴也丟了,直白威脅宣之於口,在上流圈子是一件很失體面的事。

  溫素打開門,「不用威脅別人,你想進來,進來就是。」

  她站出門口,何濃綺眯起眼,以一種挑剔夾帶厭惡的目光,從上到下將她掃視幾遍,「大名鼎鼎的溫小姐,我記得你。」

  溫素不接茬。

  何濃綺笑,「在謝家見你時,你很怯弱。我當時就想,這樣一個卑微瑟縮的女人,為何會有心機深沉,狐媚惑人的傳言。」


  「所以我一直認為,你柔順是裝的。後來望京劉璨進去後,我忽然就想明白了。」何濃綺拉起她的手,輕柔拂過,「你柔順才好聽話,名聲再爛,你也不會反抗添亂。」

  溫素用力抽手,「什麼意思?」

  「老二沒告訴你嗎?」何濃綺大為驚訝,「他要一個藉口呀,你越妖媚,越有道行,別人才信你迷的他找不著北,留在昌州陪你。萬事看結果,你瞧李璨跟他舊怨頗深,京城十年相安無事,去昌州一個夏天,李璨就成了階下囚。」

  像一道萬物復甦的春雷。

  聲響陣陣划過腦海,千萬個念頭紛涌迭起,往日想不通的,理不順的,恍惚間都串起來。

  溫素抑制不住發抖。「可為什麼必須是昌州?」

  「李璨在昌州……」

  「大嫂。」

  男人聲音突兀從樓下傳來,「大哥要回去了。」

  何濃綺不慌不忙,「讓他稍等,我和溫小姐十分投緣,聊幾句話。」

  謝琛目光轉向溫素,她戰慄不住,顯然信了。

  不僅信了,她向來聰明,一件事扯出線頭,許多事不言而喻。

  「今日有事,大嫂離開吧。」謝琛臉上的表情凝固住,越來越沉,越來越冷,到之後陰鷙的戾氣,隔著一層樓,都駭的人心驚膽戰。

  「幾句話。」何濃綺撇過頭,「昌州有……」

  「大嫂。」男人大步跨上台階,他腿長身手好,帶轉角的樓梯二十幾階,他七八下就竄上來,一把扯過溫素,壓進懷裡,「有些事,你做不做都是我大嫂,但有些事,你做了,就不一定。」

  何濃綺心下一顫,故作鎮定,「什麼事啊,不就是幾句話,至於跟嫂子急頭白臉?」

  溫素手腳不自覺抽搐,寒氣一股股從腳底直升上來,凍的她眼前一片黑,「昌州有什麼?」

  她掙扎探出臉,衝著何濃綺喊,「昌州到底有什麼?你說……」

  謝琛板她臉扣進胸膛,眼睛凜冽的寒光逼視何濃綺。

  一陣撲面而來的陰森凶暴。

  何濃綺嚇的慘白了臉,她從未見過謝琛這幅模樣,煞氣,戾氣,冷意,帶著一絲怨狠,悲戾。

  她情不自禁後退一步。

  謝大走上來護住她,遮住謝琛的目光,「你先回去。」

  季淑華也怕的很,她們沒擺出敵意,卻好像比敵意更有效果。

  只是來不及細想,謝琛眼神射向她們,仿佛寒冰削制最尖銳的利刺,戳進皮肉,千瘡百孔,血肉模糊。

  她扶著何濃綺下樓梯,臨走前,忍不住回望。

  看見溫素雙腳離了地,男人胳膊還在收緊,走廊燈光太刺亮,辨不清楚兩人表情,怒氣卻是不加掩飾的。

  女人腳尖踢踹,男人不管不顧,一味箍緊她,任由她發泄,一片沉默里透著沸騰,分不清沸騰什麼,總之是壓抑的。

  溫素氣虛體弱,喘不上氣,何濃綺又離開了,掙扎漸漸弱下來。

  她心中疑問久了,積成膿血腐爛成瘡,何濃綺一席話,無異於是刀,直戳瘡口。

  一字一刀,刀刀深入,刀刀剜肉。

  可也給她明白,去腐生肌,腐爛清楚了,她更堅定。

  謝大立在樓梯口,蹙眉望謝琛。

  謝琛不躲不避,目光泛冷幽邃,瞳孔黑濃一片,情緒已經平定下來,一張臉無喜無怒,像一面湖。

  「需要幫助嗎?」

  謝琛盯著他,「別讓我再見到她們。」

  謝大不置可否,轉身離開。

  溫素聽腳步聲遠去,「能放開我嗎?」

  謝琛稍稍鬆懈,他高大體魄籠罩她弱弱小小的一團,長發凌亂,喘息不止,不知道細細密密的戰慄是缺氧,還是傷心。

  溫素竭力緩過來,仰起臉,男人倒影在她瞳孔。

  面目沉在逆光陰影里,下頜骨的稜角剛毅冷硬,眼睛直直攝取她,裡面有一頭壓抑困獸,有暴躁,有野性,有攻擊力。

  答案有了,她也豁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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