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1章 最後的間章三 愛莉希雅,我們很快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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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1章 最後的間章三 愛莉希雅,我們很快就能再見了

  「舉槍——放!」

  「砰——」

  「舉槍——放!」

  「砰——」

  槍聲到底響了多少下呢?琪亞娜並沒有一個概念。

  只感覺耳邊時不時傳來一聲響動,假如姬子親眼看見這一幕的話會怎麼說呢?

  「嚯!真氣派,我到死都不敢想自己葬禮上能響這麼多槍……欸不對,等我死了之後,不就什麼也不知道了?……算了算了,要是真有那麼一天,葬禮就隨便你們安排吧。……有沒有什麼要求?那當然是沒有咯……呃,不對,還是有一點要求的——你、德麗莎、芽衣、布洛妮婭、希兒、符華……你們都得好好地來給我送行啊!一個也不能漏!」

  一個也不能漏……

  目光快速掃過周圍,芽衣、大姨媽、布洛妮婭、希兒還有班長……她們都好好地站在這裡呢。

  好好地,站在這塊冰冷的墓碑前。

  其實也不過就是一塊灰色的石板,只不過在這石板上雕刻了幾行字,於是原本無用的石板就變成了在人類眼裡極富紀念意義的墓碑——

  【無量塔姬子】

  【1987-2017】

  【聖芙蕾雅學園最好的老師】

  當看到最後一行字的時候,視線難免變得模糊。

  琪亞娜將視線低垂了下來,而後看到了擺在墓碑前的斷劍。

  說起來,姬子的葬禮,之前已經舉辦過一次了。

  但那時並沒有姬子的屍體,甚至連衣冠冢的「衣冠」也沒有,只能草草安葬。琪亞娜那時還幻想過姬子是不是依舊還活著,但現在……

  斷劍的殘片已經全部被找到,並在姬子的墓碑前拼湊完整。劍身的幾節碎片上滿是凹凸不平的劃痕,像是經歷了漫長歲月的洗禮,顏色也混雜著黑與灰,古樸到讓人看上去就心情沉重。

  斷劍擺在一塊白布上,而斷劍兩側擺滿了花朵,無數認識或不認識的人為它曾經的主人獻上了白菊花與白玫瑰。

  今日的天空沒有下雨,幾片白雲一動不動地懸在頭頂,向著墓碑行上莊嚴的注目禮,風橫著穿過草地,發出的窸窣聲像是萬物低語著禱文。

  「今天我們在這裡,紀念一位共同的朋友,一位永遠的英雄。」

  德麗莎站在人群的最前方,肅穆地注視著在場的每一個人。

  「我不會陳述她的生平,也不會列舉她的貢獻,因為這些都有目共睹。我只想,向大家分享一段和她共同度過的時光——」

  德麗莎開始了她的講演,但琪亞娜卻一言不發地轉過身,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德麗莎吸引時,偷偷從姬子的墓碑前離開了。

  芽衣一直關注著琪亞娜的動向,當即跟了上去,後知後覺的希兒擔心出什麼事也想過去,卻被布洛妮婭輕輕拉住了。

  「讓她們兩個去吧。」

  布洛妮婭的雙眼斜覷了一下那兩個人的背影,便不再多看。

  「她們兩個……應該有很多不方便讓別人聽到的話要說吧。還是不要打擾她們了。」

  …………

  琪亞娜在一座又一座灰白色的墓碑間穿梭著。

  一座又一座墓碑上鐫刻著一個又一個於她而言陌生的人名。

  死亡的日期也不盡相同,有在逆熵成立之前,作為天命北美支部的成員而犧牲的,也有在對抗天命的過程中犧牲的,自然也有在第二次崩壞中犧牲的。

  越是往下走,墓碑的顏色便越偏向灰色,而名字下方的第二個數字也越來越靠近現實。

  姬子是個例外,她在聖芙蕾雅一眾人的強烈要求下,被安葬在了公墓最中心的位置。只是對於在不久前的那場大戰中犧牲的人而言,並非所有人都能得到那樣規格的尊重。

  不過,能被安葬在這裡,總比至今還停留在失蹤名單上的好。

  踏——

  琪亞娜的腳步停在了日期最新鮮的墓碑前,她皺著眉掃了眼墓碑上無比陌生的名字,而後不出意外地捂住了額頭,在公墓的台階前坐了下來。

  芽衣一直跟在她身後兩步遠的位置,此時猶豫了一瞬,也跟著坐到了她身旁。


  兩人之間確實有很多很多話要講。可一時間,誰也沒有開口。

  有些話即使不說出口,只是待在對方身邊,都能將對應的心意傳達到位。

  而還有些話,是並不適合說,卻囿於情勢必須要說的,那就更難開口了。

  但也只是困難而已。

  「我昨日又去了巴比倫塔的遺址,但是……還是沒有找到你說的黑髮人偶。不出意外的話……琪亞娜,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發梢被微風托著,延伸到了雙手也難以觸及的地方,但彼處也唯有慘白的空無。

  「不用擔心我芽衣。我……多少也算有心理準備了。」

  芽衣認真注視著少女的側顏,固然可以從其中窺得幾分悲傷,但卻並不顯得頹廢。

  「放心吧芽衣,我現在可是相當清醒呢。」

  琪亞娜的嘴角努力向上咧了咧,露出一個相當不明顯的微笑。

  「無論是格妮薇兒,還是西琳,她們在最後都是懷抱著一顆嚮往美好的心,將力量交給了我,也將她們對那個美好未來的嚮往交給了我。所以,我會為她們悲傷,但是我絕不會再沉溺於悲傷中了。因為我知道,最好的悼念方式,便是讓未來真的成為她們想要看到的那個模樣。」

  芽衣欣慰地笑了笑,但臉上的愁容卻並未消解太多。

  她有滿腔的話不好說出口。

  是啊。

  她們將美好的未來託付給了你,你也願意為了那份美好而戰。可是琪亞娜……

  你有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露出一個真心的笑容了嗎?

  芽衣的嘴唇不斷蠕動著,最後也沒能將這些話說出來。

  她和琪亞娜重逢也不過幾天的時間,或許只是因為這個時間點比較特殊吧……

  但是,那種即使隔了很遠的距離都能在琪亞娜身上感受到的沉重感確實做不得假的。

  當然,更重要的一點在於……

  芽衣想要說卻沒有說出口的話,以及琪亞娜這獨自背負著沉重的側顏,都在無形間刺激著她的記憶,她的腦海中開始浮現出許許多多的畫面,然而每一幀畫面都切換地極為迅速,使得她在漫長的時間中一直未曾捕捉住心中的那股熟悉感。

  直到此時此刻。

  芽衣終於想起來了。

  類似的話,她也曾經對他說過。

  那時的他們也曾堅信著,雖然肉眼可見的未來困難重重,但只要堅持下去,就一定能成功。

  不,不對,從那個時候開始,米凱爾就已經在計劃著要以自身替代愛莉希雅了,他所渴望的是那樣的勝利,然而即使是這樣的勝利最後也沒能被命運所允許。

  只是,在最後的最後,到底發生了什麼呢?

  在芽衣所看到的記憶里,米凱爾曾和梅說過,愛莉希雅也是一個律者,而在第九次崩壞中,愛莉希雅也確實解放過作為律者的身姿。

  然而她的權能究竟是什麼?為何與記載中的十三位律者根本對應不上?這一個時代也會出現擁有與愛莉希雅相同權能的律者嗎?還有,米凱爾所謂的由自己【代替】愛莉希雅,究竟是代替了什麼?他們在虛數空間又到底經歷了什麼,以至於米凱爾在回到本徵世界後立即成為了終焉,卻轉而將整個時代埋葬?

  往世樂土就像一片巨大的泥淖,越是前行,便陷得越深。而最關鍵的答案,卻深深埋藏於地心,無法觸及。

  「不行,我還是需要回往世樂土一趟。」

  芽衣最初進入樂土,只是因為米凱爾告訴她,她可以從那之中得到能讓她這個律者變得更為強大的力量。這一點已然實現,但事已至此,她待在樂土的意義已經不單純是為了變強了。

  沒有人會喜歡一個爛尾的故事,而比故事爛尾更可怕的,是沒能看到那個故事的結局。

  不過……在見證了這一切後,他現在會在哪裡呢?

  芽衣有些擔心地掃了眼琪亞娜,琪亞娜後知後覺地轉過頭,對她露出一個怎麼看也不輕鬆的笑容。

  「說起來……琪亞娜,真沒想到,幽蘭戴爾的真實身份,居然會是……」

  「嗯……突然多出一個姐姐這種事……有時候也有些不習慣。雖然她確實對我很好,就好像她曾經毅然決定拯救我一樣。但是有的時候,我會因為奪走了本該屬於她的名字而……覺得心裡有些不舒服……啊哈哈哈,芽衣你別那麼看著我,最重要的不舒服的點還是……這次事件好不容易結束,芽衣你當時要處理世界蛇的事沒立即跟著我們回來,我就想著吃一桶泡麵慶祝一下,結果剛屯的泡麵全都被姐姐沒收了……甚至在聽說這些泡麵是凱文老祖偷偷給我的之後還跑去把他罵了一頓……唉,她真的……比芽衣你還嚴厲。」


  「這不是好事嗎?」

  大概是聯想到了樂土中伊甸曾說過的,十幾個融合戰士圍著桌子吃麵團建的場景,芽衣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其實有一件事是她自己都沒有發現的——相比起琪亞娜,她自己也一樣,很久很久,沒有發自內心地笑過了。

  「等有機會,我再做咖喱飯給你吃吧。現在你應該嘗得出味道了吧?」

  芽衣站了起來,斜看著琪亞娜的眼神中帶著幾分揶揄。

  琪亞娜臉頰微紅,一想到自己曾為了讓芽衣放心,指著一盤甜椒咖喱說辣的醜事就恨不得將那段記憶也全部清空。

  只是很快她便又注意到了芽衣站起身的動作。

  「芽衣,你這是……要離開了嗎?」

  芽衣轉頭目視著琪亞娜,張了張嘴,最後也只是發出一聲長嘆。

  「我……世界蛇那邊有太多事需要我處理,往世樂土的探索也還差最後一點。而且……第十律者的核心至今仍然下落不明,雖然這段時間整個世界發生的多起騷亂都被證明背後沒有律者的教唆,但我也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

  「也是呢,以毀滅世界的方便程度來說,第十律者的能力確實防不勝防。」

  「唉……」

  回想到樂土中看到的那個文明的最後,芽衣只覺得心中的擔憂愈甚。

  然而在最後的最後,她又感覺到了一陣輕鬆。

  為什麼呢?

  看著天邊冒出頭的月牙,她好像明白了什麼。

  「那……我先走了。琪亞娜,要好好聽齊格飛叔叔還有幽蘭戴爾的話,少吃零食,多去食堂吃飯——現在那些人見到你應該也不會太害怕了吧?」

  「哎呀這些我都明白的啦!」

  琪亞娜擺了擺手,而後擠出一個微笑:

  「那……芽衣,我等著你回來做飯給我吃哦!」

  「放心吧,那一天要不了多久了。」

  芽衣也笑著,而後兩個少女就在升起的月亮下分別了。

  …………

  今天是上弦月,早在太陽落下後不久,如指甲掐痕一般的月弧也跟著落入了地平線以下。

  就算是在幾萬米的高空,面對著不為雲層阻擋的點點星河,在少了月光暈染的情況下,也不免有些寂寞。

  呼——

  高空的風遠比地面上來的猛烈。

  假如說地面的風是萬物為某人的逝去念上的禱文,那此時此刻吹拂著米凱爾的,應該算是嚎啕大哭吧。

  跨越了小半個地球的距離,巴別塔的廢墟就這麼零零散散地飄蕩在半空之中,也不知道這種異常的反作用力到底何時才能消除。

  但就算不消除也不是什麼壞事吧,等崩壞一過去,這裡憑藉其本身的故事性以及無可替代的景觀,必然會成為一處旅遊勝地。

  哪怕這些飄蕩的殘磚碎瓦之下,是已經淪為焦土的大地,是徹底被改變的海岸線,是數以億計的,無法埋葬的屍骸。

  但時間終究會沖淡一切的,到最後,只差一點便陷入萬劫不復的戰鬥在許多年後,或許也就在歷史書上占據不到半頁的篇幅。

  人類甚至會妄想自己輕輕鬆鬆地以碾壓之勢贏得了勝利,儘管這和事實並不相符,但卻是人類樂觀主義的常態。

  這並沒有什麼不好的,事實當然要尊重,但對於大眾也無需過多苛責,畢竟在這一點上就算再怎麼提高要求,也無濟於事。

  只要應該記得的人還記得這場慘案,並且永遠銘記著能夠在面對相同境況時帶來轉機的美好,這就足夠了。

  米凱爾坐在一片勉強可以稱為「平台」的碎片上,雙腳懸在外面,下方就是一片漆黑的地表。

  無論是向北還是向西、向東、向南,都可以看到密集的萬家燈火,然而腳下只是黑暗與寂靜。

  「愛莉希雅……你看到了嗎?」

  用手指輕輕撫摸著自己的眼球,明明是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但男人卻用著無比欣慰又亢奮地語調自言自語。

  不,或許也不是自言自語。

  「人類,是可以憑藉自己的意志戰勝心中的黑暗的。無論是在多麼漆黑的夜裡,光芒也永遠存在著,只是雙眼能否察覺到罷了。但他們比我們幸運,至少這一次,他們做到了。」


  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但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愛莉希雅已經死了,而在那之後,已經又度過了五萬年的時間。

  「但為什麼是他們呢?為什麼是他們而不是我們呢?」

  他的聲音變得低沉又壓抑,只是就連這些也在很短的時間內不見。

  「快了……」

  撫摸著眼球的手指向上一滑,而後微微用力,直接將眼珠從眼眶中摳了出來。

  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又或者疼痛總是會在更疼痛面前黯然失色。

  不過,這種麻木感也稱得上久違。

  「我們很快就會再見的,我們很快就要再見了,愛莉希雅。」

  米凱爾左手捏著眼球,伸出右手食指,不斷撫摸著那銀灰色眼珠上的粉色瞳孔。

  然後,他垂下腦袋,將嘴唇緩緩映了上去。

  踢踏——

  身後傳來腳步聲。

  米凱爾抬起頭,快速將眼球塞回了眼眶中,將臉上的血跡清理乾淨,才平淡地發問:

  「沒想到你能找到這裡,雷電芽衣。」

  「想要找到你,其實根本不算困難。」

  芽衣握著紫色的長刀,一步步走到了米凱爾身後。

  「要嘗試著殺死我嗎?就在這裡,就在現在。」

  沉默似乎持續了很長時間,米凱爾最後等到的,是長刀落地的輕脆聲響。

  芽衣坐在了他身邊。

  「我在樂土看到,最初的你似乎有恐高症來著。」

  「難道你沒有嗎?」

  「我……以前也確實有。」

  「那不就可以了,習慣就好。」

  「……」

  又是一段時間的沉默。

  「剛才為什麼要放下刀?」

  「沒什麼……只是覺得……反正戰鬥遲早有一天會到來,在準備不充分的情況下開戰並不明智,也沒有勝算。」

  「你倒是成長了許多——」

  「以及……哪怕是最後一次,哪怕真的是最後一次……就讓我在這裡陪著你度過吧。」

  「我並不需要這種憐憫。」

  「不,這不算憐憫……事實上,我本來是直接回往世樂土的。」

  「然後?」

  「我向她講述了最近發生的事,她告訴我,我一定能在這裡找到你,而且……她讓我好好看著你,因為你難過的時候,不論客觀上是否會傷害到別人,但至少在主觀上,比起傷害別人,你更喜歡戕害自己。」

  芽衣抬起手,在星辰的微光下,用拇指拭去了米凱爾眼角的血。

  在兩人身後,一襲青灰色的長裙無聲地來了,又無聲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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