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0章 世界折斷了少年的利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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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那個,我不能進去嗎?」

  陳天武的臉色有些難看。

  德麗莎看了眼空蕩蕩的會議室,看了看會議室內有些不知所措的安娜·沙尼亞特、陪在安娜身邊的幽蘭戴爾,作為記錄員的琥珀,以及時不時望向門口自己,仿佛在用眼神無聲地催促著她趕緊進來的爺爺,再看了看自己面前這個擔心的男孩……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她湊到神色陰鬱的少年面前,壓低聲音說道:

  「想必你已經察覺到了,安娜體內還有著另一個【人格】的存在。不,與其說是人格,不如說是聖痕意志,就像希兒那樣。只是安娜的情況要解釋起來,就必須提及天命的一段隱秘歷史,而接下來爺爺也是要與安娜體內的聖痕意志進行一些交談,這個過程並不會以任何形式傷害到安娜,之所以不讓你進去……主要還是因為那些情報對天命來說相當……總之並不適合讓外人知曉。」

  「真的嗎?可我總覺得奧托主教……特別危險……」

  德麗莎無奈地笑了起來。

  「是啊,爺爺他給人的感覺確實不怎麼好。很多女武神都會因為自帶的濾鏡將那種感覺視為主教的魅力或者氣場,我也一度如此。但直到後來才察覺到,那是毒蛇、獵豹之類的猛獸在捕食之前無意間會流露出的冰冷……不說這些了,你放心吧,我算是半個天命的人,所以有資格旁聽,我會保證安娜的安全的。你呢?你是先和那位胡狼會合還是什麼?這麼久沒與世界蛇的夥伴聯繫,他們想必很擔心你吧?」

  陳天武的陰鬱的臉色稍稍化解,但浮現出的卻是異常的尷尬。

  他撓了撓頭,聲音中有些無奈:

  「抱歉,世界蛇並不是那種講戰友情誼的地方,比起團隊合作,恐怕我們更喜歡單獨行動,如果迫不得已要互相配合的話……我想每個人都會將自己的戰友視為最必須警惕的對象……尤其是當戰友是那個總是帶著兜帽的女人的時候……」

  德麗莎看得出來,這個平時很少說話,只是以陰沉的表情讓他人揣測心意的男孩已經盡了自己的全力了。

  不過他要表達的意思德麗莎也明白了。

  「這樣啊……如果世界蛇不反對的話,你願意來逆熵嗎?我們願意給予你在世界蛇的同等待遇……」

  「這個……」

  陳天武繼續撓頭,而後眼神從德麗莎的頭頂越過,看向了會議室內的安娜。

  德麗莎的嘴角抽搐了兩下,她清了清嗓子,很快又說道:

  「啊咳咳!沒關係,這種事情之後也有的是時間思考嘛。既然你不想再和世界蛇有聯繫,那我就找個女武神帶你參觀一下天命總部浮空港吧……不是我自誇,雖然我現在也算是判出……咳咳咳天命,但是浮空港的景色確實不錯——

  「站在第一浮空港,可以看到所謂的赫拉克勒斯之柱,也就是直布羅陀海峽。站在第二浮空港,可以看到整個歐洲大陸,視線的盡頭甚至能遙遙看到雲霧籠罩的不列顛島。站在第三浮空港,視線之內儘是遼闊的白海,海面翻湧著金色的鱗光,還有如兩條手臂一般擁抱著白海的巴爾幹半島與小亞細亞半島。第三和第四浮空港的交界處可以看到名為迦南的應許之地,以及在那片沙漠中唯一綠色的尼羅河三角洲。而第四浮空港對著的毫無疑問便是熏黃一片的北非大陸。

  「怎麼樣?光是聽著就不是一般人能看到的景色對吧?告訴你一個秘密,安娜常年駐紮在東南亞支部,每年只有女武神考核時才會來這裡,想來也沒心思看那些景色,如果你要和她約會的話,這個浮空港算是不錯的選擇哦。」

  德麗莎狡黠地眨了眨眼,陳天武的腦袋歪了歪,雙眼眯起了一會兒,而後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

  於是德麗莎身體一歪,繞過陳天武並不算高大的身影,看向了正在走廊上待命的不滅之刃。眼神划過一個個不認識的面孔,最後停在了兩個並肩站立打瞌睡的女武神臉上。

  「亞爾薇特!蘇莎娜!」

  「欸!欸欸!德麗莎大人,有什麼事嗎?」

  蘇莎娜迅速抬頭,同時一腳踩在身旁的亞爾薇特腳背上。

  「啊?你幹嘛誒喲……呃,德麗莎大人,您有什麼吩咐。」

  亞爾薇特抬頭挺胸,目不斜視,展現了一個B級女武神該有的素質。

  德麗莎看著兩人還未褪去睡意的臉,像是想到了什麼,目光中的笑意愈盛,但不是嘲笑,也不是危險的笑容,反而帶著某種溫度,讓這兩個不滅之刃中極為出名的菜鳥女武神不自覺安定下來。


  「不是什麼艱巨的任務,你們兩個暫時也沒有其它事要做吧?」

  在作為行政管理班長的A級女武神點頭過後,德麗莎便將陳天武拉到了兩個菜鳥女武神面前。

  「那麼,拜託你們照顧一下他啦,帶他去浮空港四處轉一轉就好。」

  「哦哦導遊啊!德麗莎大人你放心,這種事我蘇莎娜最擅長了!」

  亞爾薇特有些頭疼地看著自己的夥伴,但最後還是強撐著點了點頭,雖然她有預料——蘇莎娜此時保證地越堅決,恐怕後面就會出什麼想不到的……

  但德麗莎已經沒有在意這些了,在得到兩個女武神的首肯之後,她便拋下一切,快步走回到會議室中。

  趁著進來的步伐將大門關上,德麗莎微一抬頭,便看見奧托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她張嘴想要說什麼,爺爺卻快速收回了視線,凝視著一臉緊張的安娜,以一副曾經在她生病時哄她喝牛奶的口吻輕聲勸誘著:

  「好了安娜,放輕鬆,這不是什麼壞事——來,放鬆放鬆,將身體的控制權暫時交給埃莉諾,好嗎?」

  「原……原來她叫埃莉諾嗎……」

  安娜似乎還有些搞不清楚狀況。

  「那個……主教大人,我能問一下,她和您是什麼關係嗎?」

  「你一定要知道嗎?」

  奧托的目光一瞬間變得無比尖銳,德麗莎雙手緊握成拳,有那麼一瞬間,她想要趕緊擋到埃莉諾面前,不過奧托很快又改變了態度。

  他笑呵呵地重複道:

  「A級女武神安娜·沙尼亞特,你確定自己一定要知道埃莉諾和我的關係嗎?你確定自己要偷聽接下來的談話嗎?我無法向你做出任何保證,但我認為,像你這樣年紀輕輕有禮貌又懂事的女武神一定會做出正確的決定的。」

  奧托全程都在笑著,安娜的身體卻微微顫抖起來,但下一刻,她的身體完全平靜下來,眼神也毫不示弱地與奧托對視著。

  「奧托,所以你現在很喜歡為難小女孩是麼?」

  安娜那尚顯得稚嫩的臉龐上浮現出一抹冷意。

  她毫無溫度地呵了口氣,又像是一聲短促的冷笑:

  「不論如何,她是我沙尼亞特家族的人,就算要管,也輪不到你奧托·阿波卡利斯來插手。」

  「別忘了,我現在的身份可是天命的大主教。」

  奧托端起紅酒輕輕抿了口,金色的劉海垂下,讓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德麗莎有些手足無措地看著眼前的氣氛在短短几句話的時間裡急轉直下,明明一開始還是尚可對話的範圍,但為何緊跟著就針鋒相對了起來呢?

  但她看到站在她對面的琥珀對著她微微搖頭,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德麗莎沉默了兩秒,感受著兩人之間那似乎存在,又似乎不存在的敵意,最終只是輕輕嘆了口氣。

  可她沒有意識到,就是這幾乎沒有存在感的一聲嘆氣,打斷了會議室內的沉默。

  奧托將雙手手掌平攤在冰冷的桌面上,耀眼的日光燈模糊了那雙白皙的雙手與金屬桌面的界限。

  埃莉諾的目光被那雙潔白的手吸引,但又很快冷哼了一聲,別過視線去。

  「怎麼?你一個犯下如此多罪孽的笨蛋,要用這種方式來向我證明你的雙手是乾淨的嗎?」

  「……」

  奧托沒有回答,只是保持著那個動作,以無比平靜的目光直視著埃莉諾。

  埃莉諾被他盯得不自在,作為宿主的安娜的臉龐也微微顫抖著,也不知道是埃莉諾的意志導致,亦或者是名為安娜的少女毫無防備地聽到了這些話,已經控制不住地害怕自己會被殺人滅口了。

  沉默了數秒的時間,埃莉諾很快又冷哼了一聲:

  「怎麼?你難道還想說,自己這麼做全部是為了卡蓮,所以希望我和她能夠原諒你?我告訴你奧托,不管當初發生的事是一個單純的意外,又或者是某人別有用心的陰謀,在那個最後,為波西米亞平原上的上百萬生命犧牲自己,這是我和卡蓮憑藉自我意志做出的決定。而你這五百年所作的一切,毫無疑問是把我們的意志翻來覆去的踐踏,如果不是現在的情況不允許,我是真想用靴子踹你的屁股……你……你曾經明明是我們之間最聰明的那個,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你最後做出的卻是我們中最蠢的決定?」


  「我從未說過自己聰明。」

  奧托的語氣沒有絲毫揚抑。

  「或許我曾經自豪於自己的智慧,因此犯下了傲慢的罪行。但自從我做出那個決定的那一天,我就註定是一個讓自己的感性支配了自己的理性,又憑藉超人的理性催生出無數罪惡的愚者罷了。」

  奧托終於有了些動作,他將右手食指筆直地豎起,而後緩緩指向了埃莉諾:

  「還有,埃莉諾,你果然還是和曾經一樣笨啊。」

  奧托的嘴角出現了微不可察的笑容。

  那並非過往浮誇的微笑,也絕不是配合著語境的戲謔。

  僅僅只是在名為【欣慰】的情況下,情不自禁誕生的微笑。

  「我可還沒開始問呢埃莉諾,你這不是等同於已經把卡蓮還活著的信息告訴我了嗎?所以,卡蓮還活著,還活著。」

  沒有疑問,僅僅只是陳述。

  陳述著一個奧托·阿波卡利斯此刻無比堅信……不,不用任何人堅信,卡蓮·卡斯蘭娜還活著,這就是事實。

  笑容在奧托的臉上泛濫,但又在極快的時間迅速消退,最後留下那張俊秀又慘白的臉,像是水褪去後乾涸又荒蕪的河床。

  他不再笑了。

  世界曾經折斷了他的利劍,但在此刻,他卻重新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

  儘管他的一切其實也只有唯一。

  只是五百年的時間足以讓一個年輕人改變很多,即使得到了他心心念念的訊息,即使五百年的夙願在這一刻得嘗,他卻也……

  並沒有感受到多麼的幸福。

  為什麼呢?是因為還沒有切實看到卡蓮活生生的笑容嗎?還是埃莉諾的話讓他不得不重新思考,假如真的有和卡蓮再見的話,自己又該以怎樣的態度去回應她呢?

  自己所做的事情,卡蓮一定很討厭吧……但不對。

  這些都是奧托·阿波卡利斯在五百年前做出決定一切的抉擇之時就已經明白的東西,又如何再會妨礙到五百年後的他呢?

  可他確實沒有感受到幸福,更沒有什麼滿足感。

  是因為實現自己夙願的並非自己的努力嗎?或許是,但好像也不是,既然自己早已選擇了不擇手段,那又為何要在意卡蓮是通過誰的手段活下來的呢?

  那這種心中空落落的感覺是什麼?

  奧托的目光在會議室中遊蕩了起來。

  德麗莎、比安卡、琥珀……埃莉諾。

  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有一個此時此刻應該在此處與他一道分享這個信息,或許只有與她分享了卡蓮還活著的信息,才能感受到快樂、幸福和滿足……而在她不在的現在,自己無論得到了什麼消息都不至於幸福……

  是卡蓮本人嗎?

  不……

  但那個人的名字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這一刻,只有她能理解他,只有她能知曉他心中的一切。

  奧托眯著眼,捂住了額頭,他小心翼翼地控制著自己的思緒,控制著它們如同河流繞開河道中央的小洲一般繞過那個在此刻仿佛禁忌的名字。

  但他還是可惜,因為他曾經答應她要讓她見證這一刻的。

  「呵呵……呵呵呵……」

  奧托毫無緣由地笑了起來,為什麼要笑呢……

  其實也未必是出於那種原因,其實完全有可能只是因為,自己早就通過埃莉諾的存在推測出了卡蓮存活的消息,幾個月的時間已經讓他在無形中接受了這個現實,所以在此刻他的情緒才不會出現多少波動罷了。

  對,是的,一定是這樣。

  五百年來,奧托·阿波卡利斯破天荒地做了一次掩耳盜鈴的舉動。

  沒有人知道此時此刻他的心中閃過了這麼多的念頭。

  所有人都以為他的身體、他的心早已經與這具軀體同化,與魂鋼一般堅硬又冰冷。

  每個人都將他的面無表情當成是情緒的收斂,無論是德麗莎、比安卡、琥珀,還是埃莉諾……沒有一個人發現那個其實根本不難發現的真相——

  名為奧托·阿波卡利斯的男人,在這一分、這一秒,是那麼的悲傷,那麼的孤獨。


  「呵呵……」

  奧托面無表情的笑聲還在繼續,他輕輕捂了捂臉,當手掌拿開,往日的戲謔與輕佻重新回到了那張臉上。

  「怎麼了埃莉諾?是不是被我的智商震驚了?你是不是在想:【我明明沒說什麼吧?為什麼奧托這傢伙一下子就猜到了卡蓮還活著?】」

  「嗯?」

  埃莉諾的眉頭揚了揚,神情停滯了約有兩三秒,而後看似瀟灑地搖了搖頭:

  「看來時間沒治好你這自戀的毛病。」

  「時間沒能治好我自戀的毛病,我替掌管時間權柄的神明向你道歉。但我如果沒記錯的話,你以前好像還喜歡過一個這麼自戀的人,對吧?」

  「噗——」

  德麗莎剛進嘴的苦瓜汁瞬間噴了出來,她連忙將【可攜式苦瓜汁冰鎮壺】藏入裙底,而後用袖子手忙腳亂地擦著面前桌上的一堆綠色液體,一邊慌不擇言地道歉:

  「咳咳咳!對不起,我不知道爺爺你年輕的時候這麼受歡迎……啊我剛才什麼都沒說,大家不用管我……」

  埃莉諾聳了聳肩,無視了德麗莎的激烈反應。

  「我承認我年輕的時候確實有眼無珠,但說真的,你就不好奇,我明明早就可以以聖痕意志的方式告訴你這件事,為什麼卻一直隱瞞到現在?」

  「嗯?我倒是覺得沒什麼,畢竟你和卡蓮一向不對付。」

  【安娜】白皙的額頭上已經有青筋在聳動,埃莉諾忽地抬腳直接踩在了桌子上:

  「奧托,你再不正經一點,我……我……我就把我的靴子後跟塞你鼻孔里——」

  「這個威脅你用過了,換一個吧!」

  「砰!」

  金屬桌面直接碎裂。

  「那我就把靴子後跟塞你……塞你屁眼裡!你別以為我不敢這麼做!」

  話音落下,安娜的臉頰已經是一片通紅,她快速搶回了身體的控制權,擺著手要給主教大人道歉,可話還沒說出口呢,身體便又被埃莉諾搶了過去。

  「暫停一下吧,大家都冷靜些,如何?」

  幽蘭戴爾適時擋在了埃莉諾面前。

  看著眼前少女的面容,腦海中回想過她手持黑淵白花的身姿,埃莉諾的目光忽然緊盯住了她的臉,而後詭異地笑了笑。

  「算了,讓我再多說一句吧,我可不喜歡吊人胃口。」

  埃莉諾撞開幽蘭戴爾的身體,走到了奧托面前,與他四目相對。

  「之所以早不告訴你,是因為救了我和卡蓮的那個女孩……呃,姑且算是女孩的要求吧。」

  埃莉諾停頓了一下,閉上眼,靜靜地回憶起那位粉色少女的原話: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你們本不該背負這一切。但你們也本不該活過今天。我真的不想看著你們的生命就此消散,也不想看著更多的悲劇在這個世界上輪迴上演,更不想看著我和他的悲劇在你們這一代重複。可是,我又真的很想看到他的結局,看到他和【我】的重逢……所以我不能阻止這一切,因為我……終究只是個自私的【人類】。所以……儘管接下來的話聽上去像我不知好歹地挾恩圖報,但能不能請你們,在這個名為永世樂土的世界陪伴我這個妖精五百年呢?」

  而到了她在那個老斑鳩的幫助下成為了聖痕意志,企圖干涉現世的時候,那個少女再次出現:

  「對不起,但是卡蓮·卡斯蘭娜還活著這件事,能不能等到實在瞞不住的時候再告訴奧托呢。這對我來說,真的非常重要。剩下的就相信蘇吧,他一定會為你們指出一條通向最後的道路的。那麼……真的要再見咯繼續前進吧,你們的時代,一定會戰勝崩壞的」

  對此,那個老斑鳩的回答是:

  「無論如何,請相信她吧,就像相信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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