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 劃破長空的不只有雷鳴,還有父女扮演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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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雨是在半夜的某一個時刻突然停下的。

  等所有人從睡夢中醒來時,許久未見的陽光輕柔地撫過視線可及範圍內的一切,無論是灰白色的水泥,還是無孔不入的綠色苔蘚,都忠實地反射著太陽的光芒,當然,也少不了渾濁的水面。以至於,站在高樓頂端眺望這座城市,雙眼也會因此感到酸澀刺痛。

  可惜那些孩子們看不到這樣的長空市了——米凱爾心想。

  說做就做,到了這種時候,他反而有了一種久違的緊迫感,明明是白天才答應了娜塔,當晚就用空之權能帶著所有孩子轉移,安頓到了一個不比海島差多少的地方。

  回來又正好碰到了那隻飛著飛著能自己摔下來的笨龍,那傢伙身上滿是傷口,其中大概一半是長槍的刺擊傷與劃傷,明顯是幽蘭戴爾留下的,更多的鈍擊傷害與內臟位移自然是……呃。

  撞上維爾薇的時候,米凱爾也就修復了貝納勒斯身上的少量傷口。兩人間既沒有動手的意思,也沒有對話的欲望,裝做離開之後,米凱爾又兜了個圈子回來繼續給它治療。現在這條龍就窩在它身後打鼾,龐大的身軀將渡鴉花了好幾個月時間東拼西湊起來的「巢」變為了最原始的狀態。

  「呵——欠!」

  或許眼睛的酸澀是因為一晚上沒睡吧。

  但是,一夜無眠的人也不止他一個。

  「所以……維爾薇博士,琪亞娜她確實……已經不行了嗎?」

  「首先,你不需要稱呼我為博士。其次……無論是體檢的數據結果,還是這幾個小時的觀察報告,都指向了這一結果。至於你剛剛提供的失去味覺的情報,我要糾正一點,辣是一種痛覺,關於這一點,我們會給她安排新的測試。但不論測試結果如何……她的情況都只能用不妙來形容。」

  「這麼重要的事情為什麼要瞞著……」

  「呃……這一點上,怎麼說呢。關於要不要告訴你實情這件事,我和特斯拉博士也討論過。我不是要為我們的行為辯解,只是也希望你能夠理解我們。嚴格意義上來說,我們與你從認識到現在也不過幾個小時的時間。也是因為德麗莎女士的身體出了狀況來不了,我們只能按照過往經歷來推斷你的性格……當然,這個時間如果擴大到幾個月,哪怕是早一點讓我真正意義上認識你,或許都會有不同的選擇吧。但是我們最初得出的結論就是,倘若告訴你真相的話,或許會發生一些不受掌控的事情。當然,還有一點,這也是琪亞娜同學的要求。」

  【其實你們判斷的很準確。】

  「我……好吧,我理解了……但是為什麼會這樣呢?我在聖芙蕾雅學到過,律者的崩壞能適應性不應該是無限的嗎?為什麼琪亞娜她會……」

  「很簡單啊,因為現在的她還不能被稱之為律者——崩壞帶給一個人的變化與其說是單方面作用於身體,倒不如說是同時作用於身體和靈魂,同樣的,要將之激活,也需要身體和靈魂的兩把鑰匙契合。就像我曾經的某個戰友,以一種名為『神音』的技術獲得了使身體不斷向著更適應崩壞的方向進化,最終在漫長的時間中得到了足以匹敵律者的身體素質,可一旦『神音』被破壞,這些肉體上得到的不可逆的變化也無法被激活了。」

  【……】

  「也就是說,眼下的琪亞娜的身體狀態,相比於律者,應當更接近凡人。以一個凡人的身份承擔著四份律者的力量。我直說吧,這簡直就是奇蹟。單單是這一點就足以稱之為奇蹟,更不用說她在天穹市、在太虛山至少兩次使用過空之律者的力量。不……發生過的事情,就不能被稱之為奇蹟,顯然,琪亞娜同學的崩壞能適應性相當強,只是,四顆律者核心的力量還是太強大了。」

  「……那如果讓四顆核心少掉一顆,只剩下三顆,琪亞娜是不是就能得救?」

  「嗯?欸?雖然不知道琪亞娜能不能承受三顆核心的侵蝕,但這個方法最起碼是有效的。雖然只是理論上的有效,無論是我們的文明還是你們的文明,都沒有在不傷害律者的前提下取出核心的手段。律者自己似乎……好吧,以那個個例作為參照物似乎也不……」

  「那如果……我是說如果,一個過去曾經被選中成為律者的人再次成為律者,那琪亞娜體內對應的律者核心是否會消失呢?」

  「啊?呃……呃……呃……等等……等等……確實可以啊!」

  「能做到嗎?」

  「嘶……也許?也許可以,可還是那句話,我們並不知道如何在不傷及律者的情況下做到這一點。」

  「……」


  「不過,曾經確實有人做到過。芽衣小姐,假如你真的打算那麼做的話,或許只有他才能告訴你答案了。」

  【……維爾薇,你又是什麼意思?】

  如夢一般飄渺的聲音逐漸淡出,米凱爾揉了揉發酸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向眼前的女孩。

  「所以,這就是你一大早來找我的理由?」

  芽衣不回話,只是倔強地抬頭注視著他。

  這一份沉默讓米凱爾覺得有些眼熟,尤其是那種兩邊嘴角緊抿著,微微下墜,目光中有力卻又帶著一點點迷茫的模樣。

  剎那間,他便明白自己聯想到的人是誰了。

  只是……

  很是無奈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或許是先前的一走了之太過於「瀟灑」,以至於他這兩天腦海中總是有意無意地想起那個人。

  總不至於是識之律者給她植入了什麼病毒吧。

  「看起來,你已經下定決心要那樣做了。」

  「只要能拯救琪亞娜,我什麼都願意做,也什麼都能做。」

  芽衣的回答緊跟著米凱爾的提問,沒有絲毫猶豫,沒有絲毫動搖。

  「巢」構築在靠近原本千羽學園的位置,距離赫利俄斯所在的港南區有相當的距離。芽衣能夠一步步走到這裡,每邁出一步,時間每過去一秒,每看到一處熟悉的街道,心中便會有一分軟弱被殺死。

  她曾三度失去一切。

  第一次是父親的鋃鐺入獄,那時的她滿是幼稚,輕信了米凱爾的偽裝,但好在也收穫了切實的友誼。

  第二次是成為律者的那天,她毀掉了這座打小生長於此的城市,她以為她也會失去琪亞娜,但並沒有。

  而第三次,便是不久之前,她失去了自己的第二位「父親」,失去了能夠讓她改變什麼的力量,如果什麼都不做的話,就連琪亞娜都要失去了。

  可以了,足夠了。

  「我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東西了,但我依然有想要得到的東西——我想要她能夠永遠開心快樂的活下去,哪怕是曾經在聖芙蕾雅那樣沒心沒肺的快樂也可以,哪怕為此付出我的全部。」

  「話誰都會說。」

  米凱爾飛快地眨了下眼睛,臉也微微側了過去。

  芽衣沒想到自己的決意迎來的卻是米凱爾這樣的反應,但就在她向前邁出一步,或許是想再度向米凱爾確認自己的堅定時,米凱爾又搶先開口:

  「不必多言,你我之間朝夕相處也有三年了。或許你認為三年很短,但事實是,我們的文明從你們現在這個樣子走到毀滅,也不過用了三年。我對你的了解,或許還要勝過幾位關係不那麼親密的戰友。我自然是明白你的決心的。只不過是有些話要說在前頭罷了。」

  米凱爾的雙眼耷拉著,像是在數水泥地面上總共有多少條裂痕。

  這當然是一種無用功,索性米凱爾也沒有在這種情緒下停留太久。

  「芽衣,你覺得,緩解了過多律者核心對琪亞娜身體的侵蝕,就能夠實現你方才所說的那個願望了嗎?」

  「當然不。」

  芽衣的手在身前絞了絞,又很乾脆地背到了身後。

  「你就直說吧,需要我做什麼。」

  米凱爾忽然笑了起來,踱著步子走到了芽衣面前,抬起手,輕輕放在了她腦袋上。

  芽衣本能地試圖掙扎,只是一想到自己剛剛立下的決心,轉而長舒一口氣,保持著不動的狀態。

  而後,無論是米凱爾,還是她,都愣住了。

  視線不經意間交錯,相互之間的熟悉讓兩人都明白對方在此時此刻想到了什麼。

  原來從那一天到現在,只不過過去了不到半個月啊。

  「有一個道理你應當明白,你比我更了解琪亞娜是怎樣的一個人,如今的她已經不可能再像先前那樣享受沒心沒肺的快樂了。絕無可能。無論是這一次崩壞的死難者,還是十七年前的那一次崩壞的死難者,都與她沒有關係,但是那個笨蛋一定會把這些全部視為自己的包袱,艱難地前行著,直到迎來最後的勝利,又或者是迎來自己的死亡。」

  芽衣無言以對,此時此刻,米凱爾按在她腦袋上的手似乎也沒那麼重要了,因為她知道,對方所說的是唯一的可能性。


  如果那個女孩是琪亞娜·卡斯蘭娜的話,如果是那個笨蛋的話,勉強自己去背負本來不該由自己背負的罪責,然後一邊對著身邊人露出與過往一樣沒心沒肺的笑容,高喊著要「拯救世界」,一邊獨自忍受著內心的痛苦和沉重,勉強自己去完成那個被所有人都認為是玩笑的夢想,這是她會做出的唯一選擇。

  「所以這個時候,就需要我們的雷電芽衣大小姐出場了。」

  米凱爾冰冷的手掌將芽衣的頭髮徹底揉亂。

  配合上熟悉的微笑,與溫柔間不乏調侃的語調,這一幕芽衣可太熟悉了。

  太熟悉了……

  過去的她,不就是被這樣的關懷一步步欺騙的麼……

  但儘管知道是欺騙,在此時此刻,在自己下定決心墮入黑暗成為律者拯救琪亞娜的這一刻,心中的某一處地方終究還是被觸動了。

  以至於……芽衣低下頭,視線在不知不覺間模糊了。

  米凱爾的笑容逐漸消失,掌心卻又逐漸變得溫暖。

  「芽……」

  「吼——」

  忽然的一聲低吼,將芽衣心頭縈繞的奇怪情愫驅散。

  米凱爾回頭看向正對著他齜牙咧嘴的貝納勒斯,試探性地將自己的手從芽衣頭上抬起,貝納勒斯便乖乖閉上嘴,長長的脖頸盤起,腦袋跟著縮了回去。

  突然間,他手掌一沉,就在快要重新觸及芽衣腦袋的瞬間,貝納勒斯的腦袋又伸了出來。

  「嗯,看來我猜的沒錯,你的體內還留存著成為律者時誕生的虛數奇點,由於那顆核心與貝納勒斯的聯繫,它甚至把你當成了半個主人。」

  「不用為此多編造一條謊言了,還是繼續說先前的事情吧。」

  說假話在這個女孩面前已經行不通了,這讓米凱爾覺得未免有些遺憾。

  「想要阻止琪亞娜這麼做是不可能的,倘若用強硬的手段阻止她做她想要做的事情,這真的還能算是為她好嗎?所以,芽衣,你也必須讓自己變得強大起來,只有這樣,才能在不遠的將來站在她身邊,成為她的助力。」

  「所以?」

  「我要你做的事很簡單,我需要你作為一個律者前往某個地方,正好,那個地方能充分鍛鍊你除去律者之外的另一份力量。其實我大可以不告訴你,只是我希望你在做下面的事情時,有屬於自己的,發自內心的動力。」

  「明白了。」

  事到如今,除了將恐懼連同唾沫一同咽下,麻木又堅定地點頭之外,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起碼這一段話,沒有一個字是虛假的。

  「那麼,我也沒什麼可說的了。」

  米凱爾微笑著閉上了眼。

  「我曾經說過,虛數奇點的存在是不可逆的,你成為過雷之律者,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再成為一次而已。」

  「我明白……但是如果我失控了……」

  「放心,這種事情不可能發生。」

  「?」

  「相信我,沒有人比我更懂律者。」

  米凱爾的右臂高高向上舉起,食指指向天空。

  原本晴朗無雲的天空在瞬息間暗淡下來,烏雲如同海浪般陣陣翻湧聚集,隱天蔽日。

  而在天空中,原本應該存在有太陽的位置,又突兀地出現了一個黑漆漆的巨洞。

  一時間,長空市的海量崩壞能騰空而起,像是一束束紫色的綢帶,旋轉扭曲著伸向了天空中的巨洞。

  低頭淺看了一眼,白皙的T恤都被漫天崩壞能的光芒染成了紫色,還不等芽衣開口,米凱爾又開始了習慣性的嘮叨。

  「這件事本該由奧托來做,可惜,他因為某些原因不得不改變自己的目標,第二神之鍵也落入逆熵手中……算了,我直說。兩年前,你的覺醒並不充分,導致虛數奇點的投影出現了偏差,整個長空市也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奇點。如今只需要稍稍引導,這裡的崩壞能就會全部湧向虛數,為我們重新打開通往虛數之樹的大門。此時此刻,只要你願意,你就可以成為雷之律者了。」

  「我……能找琪亞娜道個別嗎?」

  芽衣緊緊攥住拳頭,但又倏忽間鬆開。

  自己是天還沒亮時偷偷跑出來的,雖然米凱爾說的好聽,但是這一別,或許……


  「請隨意。」

  「吼——」

  似乎是順應米凱爾攤手的動作,貝納勒斯忽然振翅而起,全速沖向了空中的大洞。

  幾乎是同一時間,地面震動了起來,芽衣越過欄杆往下一望,只見街道中的淤水水平面正在急速下降。

  但她很快又意識到,那並非是水面在下降,而是所有的建築都在那個黑洞的牽引下拔地而起,飛向天空。

  「這是怎麼回事……」

  「哦,剛才忘了說了。那個玩意兒,是我用空之律者的權能打開的通道,如果不處理好的話,整個長空市都要完蛋了。長空市完蛋之後,大量蘊含崩壞能的淤水源源不斷流入海中,整個世界也都完蛋了——琪亞娜當然不明白這一點,但是鑑於這肉眼可見不妙的情況,她一定已經開始了自己的戰鬥吧。要不然,貝納勒斯也不會急著衝上去了。」

  芽衣怔怔地注視著米凱爾。

  事到如今,對方的這種操作已經無法讓她感到生氣了。

  或者說,這一切的發生,其實是她的選擇所導致。

  而且,所謂解決,其實只要自己成為雷之律者就可以了吧。

  但怎麼成為呢?米凱爾說只要想就可以,這不是廢話嗎,她想了,可是依舊沒有任何要成為律者的感覺。

  「或許是因為,你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想要成為律者?」

  似乎是看透了她的心思,米凱爾小聲提醒道。

  芽衣的嘴角抿了抿。

  「我會回來的。」

  轉眼間,她追蹤著貝納勒斯的方向,踩著高樓天台以及浮空的碎石沖了出去。

  她的背影三兩下便消失在了米凱爾的視線中。

  「呼……」

  他忽然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如果拯救你是一種罪……接下來的路,還要走多久呢……」

  米凱爾自嘲地笑了笑,他覺得此時或許流下一滴眼淚比較好,可不知為何,此時此刻,眼淚就是擠不出來。

  畢竟不是五萬年前的自己了嘛,做不到在人前光明正大地掉眼淚了。

  「米凱爾,父女扮演遊戲就這麼好玩嗎?」

  身後傳來的,是本不該出現於此的人的聲音。

  惆悵地從地上爬起,腳步有些虛浮地轉過身,華穿著那件白灰色的長裙,長發在腦後挽了一個高高的馬尾。

  而識之律者躲得老遠,她雙手勾在天台頂上,腦袋冒了一個尖尖,最多只露出了一雙眼睛,正在悄無聲息地觀察著自己父親與母親的對峙。(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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