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7章 你居然想當我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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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案牘若有錯漏處,一般會有幾種補救之法。

  第一種方法,用修正液或者修正帶將錯誤之處抹去,再填上正確的詞句。

  第二種,用筆將錯誤處塗抹。然後在後面續上詞句。

  第三種,用膠帶將錯誤處粘掉,而後無論是將新的詞句填在原處,還是續在之後,都隨意。

  記憶修改的方式也可以以此類比。

  第一種方式下,雖然已經用新的詞句進行了掩蓋,但原本的記憶依舊隱藏在「紙面」上,只要揭開上面的部分,就能將其找回。

  從這方面來說,第二種、第三種方式與其有本質上的不同。

  很不幸,「華」遇到的正是第三種方式。

  腦海中關於某個人的記憶全部被膠帶粘掉了,只留下繁多的空洞。空洞是無法掩蓋的,就像膠帶粘掉的部分,會讓紙面變得輕薄而毛糙,一眼就能看得出修改的痕跡。

  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狀況,或許是因為羽渡塵?不,羽渡塵的副作用與現在的情況雖然類似,但羽渡塵刪除的記憶並不會刻意針對某一個存在。

  現在的情況……更像是有人在她的記憶里動了手腳。是「那個人」不想要她想起「他」的存在嗎?但如果是這樣的話,手法未免太過於粗糙了,像是趕時間的產物。

  就是說,空洞亦有形狀,用意識的力量像水一樣包裹住那個空洞,填補著那個空洞,漸漸就能感知到那個人的輪廓。

  這就是「華」在戰鬥中一直忍不住分心去做的事,若非如此,倒犯不著與那個叫胡狼的傢伙周旋那麼久,幾乎是到了最後才使出全力。

  也就是說……

  也就是在現在,眼前抓住自己手腕的男人的身影,與那個空洞的輪廓,完全重合在了一起。

  「呃……啊!」

  一股難言的痛楚貫穿了心臟,而後沿著脊髓快速上升,直擊大腦,讓人覺得腦袋裡有什麼輕飄飄的東西幾乎要脫離軀殼飛出來。與此同時「華」迅速將手腕掙脫出來,向後退了兩步,卻不得不在那異樣感的壓迫下佝僂起身體,捂住了腦袋。

  「沒事吧。」

  男人向著她邁出一步,伸手似是要撫摸她的額頭——念動力將這一切都忠實得反饋到「華」的腦海中,她尚未搞清楚這麼做的意義,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應對,身體就先一步給出了反饋:

  「啪!」

  伸出的手被拍開,男人的上下嘴唇分開,似乎有那麼些許愕然,但他卻並未後退,而是再一次試探著伸出手,最後輕輕拍在了她腦袋上。

  「沒事吧。」

  他再一次溫柔地重複著這個問句。好吧,雖說是問句,但語氣沒有什麼揚抑,讓人很難想像這句話要表達的情感是疑問。

  不,或許從一開始,這個男人就不想表達那種東西。要表達的,從來都只是關切而已。

  但說來也奇怪,只是被他這麼毫無意義地觸碰了一下,關心了一句,那種痛楚便得以緩解,並如潮水一般緩緩消退。

  然而,這一切都被另一個女人的聲音打斷了:

  「尊主,怎麼處理這個傢伙,她可是……」

  「嘁!」

  「華」的面容再次扭曲起來,念動力在這一刻因為憤怒劇烈波動著,最後反倒在半空中凝結成了無數片暗紅色的羽毛。

  「華」的身體微微抽動著,指縫中露出的血紅色眸子死死盯住了方才出聲的胡狼。

  「你這個傢伙,不說話會死嗎!你是覺得這個傢伙在這裡,我就殺不了你嗎!」

  伴隨著尖銳的嗓音,漫天的羽毛忽然展露出堅硬鋒銳的光澤,如箭矢般落下,快到讓面對的人甚至來不及發出一點聲響。

  「唉……」

  然而,還是有一個人深深嘆了口氣。

  只是這麼嘆了口氣,那些暗紅色的,滿是殺意的翎羽上忽然綻放出了一抹金色的光芒,那道光輕撫過每一片羽毛,讓其褪去肅殺的暗紅,重歸胭脂一般的淡紅色,相對應的,羽毛也不再模仿著箭矢的軌跡,而是重新回歸了羽毛的本質,如落葉般飄飄渺渺,又在落地前被突然竄出的火焰焚盡。

  「尊……尊主?」

  「夠了。」

  男人揮了揮手,這個動作,究竟是否應該理解為驅趕呢?至少從他接下來的話來看,「華」認為是這個意思。


  「胡狼,帶著所有人撤離這一層。」

  「可是尊主,她……」

  「沒關係,這裡交給我好了,你去處理地下五層到三十五層的戰士,雖然應該沒有人受傷,可這麼冷的天睡在地上也是會著涼感冒的吧。」

  「啊……啊……」

  胡狼不甘地應了兩聲,又僵硬地微微一躬身。

  「我明白了。」

  腳步聲漸漸遠去,只剩下兩道孤寂的身影站在原地。

  「現在這樣可以了吧?多少冷靜一些了吧?」

  華看到男人終於收回了壓在自己腦袋上的手,整個人向後仰倒。她對他的印象還不錯,剛想出口提醒,就看到他身後突兀地出現了一張椅子。

  「這是……第一律者的權能,等等……呃……」

  腦海中再次傳來一陣刺痛感,但下一刻,伴隨著「咚」的一聲,她的五官皺在了一起,劇烈地蠕動了兩秒,終究還是沒能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嘎——」

  「呃……」

  米凱爾躺在椅背上,腦袋被硬邦邦的地面磕得生疼,但他只是以一副無精打采又帶著些許不耐的語氣懇求道:

  「那個……趕緊來扶我一下。」

  「哈哈哈……先說聲謝謝再說!」

  「謝謝。」

  聽到男人答得異常乾脆,「華」反倒掃興地撇了撇嘴。

  「啊啊!我聽胡狼喊你尊主,那你好歹也是個大人物吧?剛才能那麼輕描淡寫地化解我的攻擊,說明你也有與我相匹配的實力,那你就這麼沒骨氣?早知道就該想個辦法把這段錄下來,然後給你們世界蛇的員工一人發一份。」

  嘴上憤憤不平地念叨著,可「華」還是勾了勾手指,用念動力將眼前的男人連同整張椅子扶了起來。

  「唔……他們一走,確實有點放鬆過頭了。不過也無所謂——我是說,對你道謝這種事根本無所謂,以我們的關係。」

  「『我們的關係』?哈?我跟你什麼關係?」

  雖然本能地對面前的男人懷有一絲好感,以及一絲想要找回對應記憶的原始衝動,但當男人說出以上的話時,「華」心中卻湧起一股事情脫離掌控的羞怒感。

  用三個字概括就是——

  【不……會……吧……】

  但讓她沒有想到的是,男人很快略帶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然後再一次向著她伸出了手。

  「啊,抱歉,忘了你的情況了。或許你自己也不記得了,你先前又使用了一次羽渡塵第一額定功率,記憶應該都燃燒殆盡了吧。那麼,重新認識一下,我是米凱爾。叫我……呵呵,就叫我米凱爾吧。」

  握手而已,這種禮節在記憶中很是常見,「華」本能地抬起手向前伸去,但還是在最後一刻想起了什麼。

  「我……記憶燃燒殆盡嗎……」

  她怔怔地看著自己修長的五指,乍一看和正常女孩的手指區別不大,但即使不用刻意揉搓,也能感受到從指尖到指腹再到掌心那股算不上是老繭的毛糙感。

  她對於這一點記得清清楚楚,她在很久很久之前的記憶中看的很清楚,那是因為少女時期的她,為了不讓自己的手顯得與眾不同,所以每次有老繭出現,她都會花很長的時間將其磨掉,最後才形成了這麼一層既不是老繭,又不如一般女孩嬌嫩的皮膚。

  這一切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將手稍稍偏轉,日光燈的白光靜靜地撒在指甲上,她又發覺自己的指甲有些長了,白色的游離緣幾乎占到了整個指甲的四分之一,怪不得之前出拳的時候會有很嚴重的異樣感。以往為了防止影響出拳的手感,她總是在指甲長出一點時就剪掉,為此還總是需要藉助工具輔助打開罐頭的拉環。

  這些記憶都安靜地堆在她腦海中,顯然不是什麼「記憶被焚盡」吧。

  對啊,之前想到關於記憶缺失的問題的時候不就想到過嗎,真是……

  在那個自稱米凱爾的男人的注視下,「華」的指尖與他一觸即分,而後緩緩抬起,略顯天然呆地撓了撓自己的腦袋。

  「那個……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這裡好像有不少關於過去的記憶,除了……呃……」

  她及時抿住了嘴。


  這個叫米凱爾的男人自打一出場就讓她感動由衷地親近。從記憶上來看或許並非如此,但他確實是自自己誕生……啊不,復甦之後第一個對自己表露出善意的人。

  「華」覺得自己很會算帳,一碼歸一碼,米凱爾對她這麼「好」,那她也不能讓他傷心吧——按照人類的情感波動,當一個人知道另一個失憶的人找回了幾乎所有記憶,唯獨不記得他的時候,應該很難不產生負面的情緒吧。

  「這個啊。」

  米凱爾將身體前傾,左手肘抵在大腿上,手指握拳撐著自己的臉頰,似乎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假如算上他嘴角的笑容,或者說「欣喜」也不為過。

  「看來我做的嘗試成功了。羽渡塵已經崩潰了,在你昏迷的這段時間裡,我把幾乎所有能找到的羽渡塵的羽毛,都送回了你腦海中。看起來,你的大腦自主吸收了那些羽毛中的記憶,從華第一次使用羽渡塵開始,你或許是最了解華的過去的華呢。」

  「哦!你還幹了這種好事!謝謝哈!」

  所謂的戒備心早已被拋之腦後,「華」上前兩步,側過身,壓低身體,用力在米凱爾肩膀上拍了兩下,而後乾脆將手臂架在了米凱爾肩膀上,頗有一副勾肩搭背的樣子。

  「喂,我……」

  也不知道為什麼,說話時,她總是忍不住地想要再貼近米凱爾一點,也正因如此,她注意到米凱爾的嘴唇微動,以壓抑的氣音偷偷說了一句:

  「呃……這樣一看的話,身體是華提供的,記憶是我找回來的,這算不算我和她的孩子?」

  「哈?」

  「華」的身體瞬間彈直,右手高高抬起,再重重落下,五指緊扣住米凱爾的肩膀,另一隻手則早已揪住了米凱爾的衣領。

  「你什麼意思?我把你當朋友看,你居然想當我爸爸?」

  「不不不,開個玩笑而已嘛。」——「華」以為米凱爾會這樣回答,當然還要加上尷尬的神情和擺手的動作。

  什麼?這麼猜測的理由?

  倒也沒什麼,只是潛意識一直在向她發出某種信號,就像是走路時永遠用右手抵著胸口的感覺,並不難受,但很違和。

  仔細辨認之後,原來那道信息是——「我和他是一樣的人」。

  這算什麼?前一個自己給現在的自己留下的提醒?

  不過既然如此,只需要換位思考將自己代入,就能想到米凱爾的反應了吧——這就是她預判的全過程。

  預判的很好,除了結果不對之外沒有什麼問題。

  事實上,米凱爾只是換了一邊手支撐腦袋,卻並沒有給出任何回應。

  「哈……哈……哈……」

  當談話的一方陷入沉默,尷尬和壓抑總要由另一方來承擔。「華」的乾笑也沒能驅散沉默帶來的壓抑,卻反倒為兩人之間的氣氛添上了一點意義難明的荒誕。

  「那麼,華,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呢?」

  「啊?什麼怎麼辦?」

  「就是接下來的打算。繼承了華的記憶的『華』,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又想要做些什麼呢?」

  「那還用說?當然是干翻崩壞!我當年不就是因為這個才加入逐火之蛾的嗎!」

  「這樣啊。」

  米凱爾從座椅上站了出來,雙手插兜,開始繞著整個指揮室兜圈子。

  「華」的視線不自覺地跟隨著米凱爾的腳步,卻在不斷的反覆與日光燈無情又灼目的光芒中逐漸迷失了。

  微塵在尖銳的光芒中自由地飄蕩著,閉上眼,彩色的光點在黑暗中絕望而堅定地尋找著光明。

  這是一種另類的沉默。

  腳步聲不眠不休地追逐著「華」,讓她根本無法逃脫到安靜之處,可說到底,米凱爾卻根本沒有說一個字。

  深吸入一口氣,到長吐出一口氣,這一來一回之間,需要消耗六點六二秒。

  於是時間就在這六點六二秒之間徘徊著。只要無人認領,時間大可以永遠徘徊著,永遠停留在這六點六二秒之間。

  但那是不可能的。

  「有……我說的有什麼問題嗎?」

  「華」有些心虛地後退了一步。

  直到在米凱爾的沉默逼迫下開始認真回溯記憶,她才意識到,關於「那個人」記憶的空洞究竟意味著什麼。

  那不僅僅是關於某一個人記憶的缺失,而是一種跨度更長,覆蓋面更廣的……失去了關於那個人的記憶,就好像一個人被抽去了軀幹,只剩下毫無生機的肉塊。

  不過現在就是機會,那個人就在眼前,明明剛才還說自己的目標是什麼「干翻崩壞」,但當那個人就出現在自己眼前,還是忍不住……忍不住想要多了解他一些……

  可是……

  「啊!對啊!!我一開始明明想的是先揍你一頓的吧!不對不對不對!你剛才還想當我的爸爸!得揍兩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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