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六章 未必是天子死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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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我承認東撣邦在與佤邦的戰爭中,我們失敗了……我們東撣邦是戰敗方,並以戰敗方的身份向佤邦申請和談……」

  電視機上,當古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整個東撣邦都沉默了。

  對於普通老百姓來說,他們從未想過東撣邦會輸,他們覺著東撣邦的部隊應該在曲虎那種人的帶領下無所不能!

  不就打仗麼?

  不就是生活苦點麼?

  認了!

  等東撣邦打下了佤邦,怎麼還不得補償補償老百姓?

  但,沒有一個老百姓能想到,戰爭結束後的今天,古風這個已經伴隨著林閔賢一起退出東撣邦管理層的人,竟然需要站出來去承擔完全與他無關的恥辱……

  就像是東邊的某個老頭,他明明沒有賣國,也沒有打敗仗,卻必須要在條約上簽字,被千夫所指。

  而我坐在車裡奔赴邦康荒郊時,路過廣場那一刻,大屏幕上正在播放著這場和談的現場直播,當古風說出那句『我承認東撣邦在與佤邦的戰爭中,我們失敗了』,整個廣場上爆發出了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

  我在此刻默默落下了車窗,順著車窗灌入車內的全是民眾的吶喊!

  「戰爭結束了!」

  「我們贏了!」

  我還在倒車鏡里看見有人沖向了紀念碑,沖著那個冰冷的石碑嘶吼:「哥、叔,你們聽見了嗎,我們贏了,這回真的贏了!」

  「真的!」

  當時我的頭皮發麻,因為我沒聽見任何歡笑,只聽見歇斯底里一般的狂吼,原來對於老百姓來說,戰爭的勝利根本換不來任何笑容,他們失去的,是至親骨肉,又怎麼笑得出來。

  失敗方呢?

  是沉默。

  如死一般的沉默。

  阿德坐在房間裡打開了窗戶,可在喧囂的城市裡他竟然聽不見半點聲音,他以為自己會聽見哭嚎、咒罵,但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東撣邦人用無盡的沉默去掩蓋憂傷,就像是世界盃賽場上踢丟了點球的巴喬,他只能低著頭證明自己還活著。

  根本看不見這一切的安妮,在興奮中笑容已經掛在了臉上,半布拉卻在此時神情緊繃,當古風說出那句:「作為戰敗方,我請求佤邦為整個東撣邦的民眾生命負責。」

  安妮差一點就直接答應的片刻,半布拉卻伸手摁在了她的手上,像是死死摁住了她的激動情緒般說了句:「我們只會為遵紀守法的合法東撣邦民眾負責,前提是,他們並沒有觸犯任何東撣邦以及佤邦的法律。」

  這就是勝利者的姿態,越臨近勝利越小心,越小心越苛刻,半布拉如今已經學會了這一手,這才顯得從容不迫。

  陸明山依舊沒有出聲,站在這兩個人背後,一雙眼睛在漆黑面容的遮蓋下,緊盯著古風的雙目,生怕自己漏過什麼。

  安妮繼續說道:「作為戰敗方,我代表佤邦要求你們在這次和談中,向佤邦無條件投降,並向你們保證,會以絕對公平的態度對待整個東撣邦軍民,還會盡佤邦所能,幫助東撣邦發展經濟。」

  古風沒說話,整個人變得有些頹廢,而安妮的話卻沒有停止:「佤邦要求東撣邦在接受佤邦幫助期間,為統一管理,實施更為全面的佤邦法律、佤邦經濟體制,我們不會幹涉任何東撣邦民眾的自由……」

  古風一下就站了起來:「你說什麼?」

  安妮回應道:「古老先生先別著急,我還沒有說完。」

  「在佤邦法律體系下,我們將剝奪挑起此次戰爭的主要責任人阿德先生的一切權力,在此期間,阿德先生不得再履行東撣邦領導人的權力,直至審判結束。」

  古風馬上就不願意了,瞪著眼睛問道:「你們還要審判阿德?」

  半布拉立即開口說道:「對!」

  「還要剝奪他身為東撣邦領導人的一切權力?」

  安妮咄咄逼人的說道:「這是阿德先生之前在向佤邦民眾道歉的時候親口承認的,他說,如果沒有小人從中蠱惑,他根本就不會挑起這場戰爭。那麼,作為戰爭的發起人與失敗方領導人,他必須承擔所有責任,這也是阿德先生在道歉當天,親口向攝影機承諾的。」

  古風一屁股坐回到了椅子上,他好像才明白阿德為什麼一定要和佤邦打下去,因為一旦和談,武力強盛的一方將會利用絕對優勢當做籌碼,殺得所有人丟盔棄甲。


  這就像那個著名的哲學問題,屈辱的活著和華麗的死亡,該怎麼選?

  又像是那個調皮的網絡問題,冰淇淋味兒的屎和屎味兒的冰淇淋,你會選擇哪個?

  其實這兩個問題都屬於失敗者悖論,因為在失敗者身上從來都沒有選擇的權力,你能選擇什麼只看勝利者願意給與什麼,難道,不是嗎?

  阿德從電視機上看見了古風的兩難,他看出了古風作為父親的好友,是既想保住東撣邦又想用那蒼老的羽翼護住自己,為此,甚至不惜親上戰場,甘冒箭矢。

  他終於明白了。

  此刻在他眼裡已經沒有了佤邦、沒有了東撣邦,只剩下了這場和談結束之後的千夫所指,他甚至在安靜的城市中聽見了那從未出現過又必將出現的聲音。

  「是你,是你讓東撣邦失去了尊嚴!」

  「你是罪人,你讓東撣邦萬劫不復!」

  阿德還看見了自己的父親,父親在黑獄中穿著漏洞的衣服掄起錘子砸著石頭,他看見自己父親慢慢扭過了頭,在看向自己時,眼眶中充盈的淚水。

  許銳鋒……

  他許銳鋒想要掌控東撣邦的第一步就是要將自己逼死,所以在和談時不斷地羞辱一方勢力的領導人也就成為了必要程序。

  這不是戰爭,這是阿德自以為更公平的博弈,可還沒等下場,他就發現自己面對的是一個戴著一溜稱號的國服選手走入了新手區。

  阿德笑了。

  他在嘲笑死在了歪脖子樹上的明朝最後一位皇帝,也在嘲笑自己。

  他在嘲笑他們如果想要留下尊嚴,就必須解下褲腰帶掛在脖子上。

  「我佤邦還要求為避免東撣邦出現阿德一樣的戰爭狂人對佤邦產生威脅,東撣邦必須解散軍隊,自此以後,東撣邦的邊境安全將由佤邦承擔……」

  當電視中安妮說出了這最後一句,阿德笑的更加放肆,在只有他一個人的辦公室用一個華麗的轉身指向了電視機!

  「唯死而已……」

  「唯死而已!」

  「何必咄咄相逼!」

  他作為東撣邦領導人怎麼可能接受這些條件?可不接受這些條件的結果就是讓佤邦軍大軍壓境。

  佤邦是不會放過任何摧毀東撣邦的機會的,他們寧願穿著軍靴踩著阿德的腦袋用槍托去砸!

  他擡手從腰帶上掏出了配槍,就像小時候林閔賢傳授開槍技巧般那麼流暢,順勢直接將槍口對準了太陽穴。

  那一瞬間,從窗口射入的陽光開始變得溫和,阿德站在房間的陰影里、槍械暴露在陽光之下,像是留給這個世界的上的最後一張遺照。

  而,阿德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是:「爸,我該聽你的。」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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