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9章 肱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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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39章 肱骨

  等董璜又醉醺醺的回來時,不僅他手上的羊腿已經送出去了,就是他身上的衣甲、刀、腰帶,都統統一光。

  得了兒郎們擁戴的董璜心情大好,酒一喝,手裡摸到什麼就送什麼。

  幸虧身邊有扈將在,不然迷糊的董璜可能將丞相印都給賞出去呢。

  可即便如此,回到後方帷幕的董璜都還是意猶未盡,對身邊的李蒙得意滿滿道:

  「今日我方知人之貴也!」

  李蒙立即站起來,舉著酒杯對董璜恭賀道:

  「秦王,明日就是天子了,那與我等凡物就不一樣了。」

  說完,一口大酒就灌了下去。

  而董璜雖然喝多了,但還是明白李蒙意思的,大手一擺道:

  「當年叔父曾告訴我,這一人得道啊,雞犬升天。弟兄們放心,我做了龍上了天了,那些龍鬚、龍尾上,都有爾等的位置。哈哈!來喝!」

  帷幕下的眾將們紛紛大喜,他們要的就是董璜這句話。

  於是,前頭喊殺震天,這裡觥籌交錯,人人都在暢想著未來。

  李蒙心裡穩當後,說話也就更加露骨了。

  作為和李傕一樣的隴西李氏出身,李蒙從來不覺得自己不如那個族兄,只認為自己是沒跟對人。

  於是,他又一次舉杯向董璜敬酒:

  「自天下板蕩,大逆不道亂天下者數不勝數,奈何劉家已失天命,無論是靈帝還是現在的這個小皇帝,都望之不似人君。所以天下樂亂者始終不能平定。幸賴天佑萬民,降董家以安社稷。如今丞相已故,漢家又失了天下人心,不足以承宗廟。」

  說著李蒙轉頭對身邊同僚們,情真意切道:

  「但丞相事業後繼有人,董大郎臨危受命,有定策之功。今日我等先除漢室,再匡社稷,來日與泰山賊一決死戰。到時,我等以身報國,盡除亂政,與海內更新,好好將這社稷匡正匡正,做個社稷名將哈哈。」

  言畢一飲而盡。

  而那邊,眾人聽此,齊齊大彩,就是董璜也動容的走下來,給李蒙親自斟滿了酒水,然後喟嘆道:

  「還是李將軍懂我,知我。」

  說著董璜「雙眼濕潤」,動容道:

  「人都說我董璜是個走馬紈絝子弟,此皆世人非議罷了。我自小為我叔父養大,自有一份報國許忠的志向。但奈何朝廷公卿顢頇無能,一切只為門戶私計。如我等這些忠臣良將,就是要報國也是無門啊。」

  說著董璜硬生生將眼淚擠了出來:

  「我以前頑劣不懂得道理,後來遇到了大儒和我說過,說這天下沒有比萬民更加重要的了,就是社稷、君主都要排在後面。我一下子幡然悔悟,原來只要我們順民意,那就是對的,那才是大忠不是嗎?」

  董璜這番話愣生生將眾將給說沉默了。

  不是,大夥都是說幾句漂亮話,你大郎要來真的?

  其實董璜有一句話說的沒錯,那就是董璜並不是一個純粹頑劣的人,他有董卓的狡猾在。

  他很明白,自己過往的名聲太差了,但那不是董璜自己一定要那樣的,而是他清楚自己對叔叔的作用就是做一把無情的屠刀。

  他為何恨自己的小叔父?就是因為他將自己的路給走完了。

  從權術角度來講,董卓需要一個對漢的溫和派,也需要一個六親不認的極端派,這樣董卓才方便居中調和,想表達什麼態度就用誰。

  現在小叔父做了溫和派了,那他董璜不就是只能做一條凶狗?

  以前董卓在還好,但現在董璜自己要上位了,那過往的名聲就會成為他的拖累,不僅軍中的將領們忌憚他的性格,就是外人也會下意識將他認為是不可合作的存在。

  所以,董璜需要做一點找補。

  而挽回名聲的第一步就從洗涮造反的污名開始。

  但他卻忘記了自己面對的到底是什麼樣的一群人。

  下面的涼州軍將們,除了李蒙可能聽出了點意思,其他都是粗人,只覺得董璜這人更加難以捉摸了。

  因為弄不清楚董璜的意思,這些人也不敢再多話了,都開始默默吃酒吃肉,等著前頭捷報傳來。

  不論如何,前頭殺聲四起,火光沖天,勝利就在眼前,所有人的都是滿面紅光。

  如果功名富貴就在這一夜,在那一座宮城,那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情嗎?

  也的確,宮門外的涼州兵的確打得很好。

  未央宮四門各有一司馬門,唯有東門和北門外是有宮闕的,也稱東闕和北闕。

  其中東闕最為重要,是諸侯來朝時入宮的通道,也是這一次涼州兵主攻的方向。

  之前,匯報說宮闕已破,說的就是東闕。

  此時,最先攻破東闕的涼州兵已經順著宮牆間的甬道深入到了宮殿群內。

  但這八米寬的甬道卻成了這些涼州兵的死地。

  來自甬道上方的箭矢源源不斷的射下,入宮的涼州兵死傷慘重,甚至之前被董璜賜肉的先登將都戰死了。

  這個剛剛還在董璜面前誇口說:「末將無他能,惟能殺人」的悍將,因為沖得太快,直接被甬道上的羽林軍集火,給射成了刺蝟。

  他的手下也算義氣,拼著傷亡搶回了屍體,但攻入甬道卻是萬萬不敢了,然後胡亂放了點箭矢,就退回了東闕上。

  而這邊涼州兵雖然退了,但宮內的百官和小皇帝也在煎熬著。

  就在剛剛,去往復道的人回來匯報,說復道那邊也被涼州人給圍住了,現在他們是真的被隔絕在宮裡了。

  這下子小皇帝本人再也忍不住了,焦躁的來回走動,問道:

  「河東兵到底到哪裡了,怎麼還不入城呢?」

  說著,他又重複了一遍:

  「怎麼還不入城呢?」

  現在涼州兵已經攻破了東闕了,只要突破甬道,就可以直接攻到前殿了。可以說,現在已經不是決心夠不夠了,而是得立即想辦法突圍出去。

  眾大臣也明白這個道理,都急得團團轉。

  此時,趙溫提了一個想法:

  「未央宮有兩條復道,分別通往東面的長樂宮和西面的建章宮。當年赤眉破長安曾將西邊的建章宮給燒了,之後建章宮一直未被重建,但那條復道卻還是在的。如今,唯一的生路怕就是在那裡了。」

  但趙溫這句話卻沒讓在場的人高興,因為他們當然知道那條甬道是什麼樣子的。

  那裡與其說是一條天街不如說就是一處延伸到宮外的平台,前頭什麼都沒有,下面就是幾丈高的懸崖,這讓他們怎麼跑。

  天子也知道那條通道,皺眉問道:

  「那裡距離地面兩三丈,人摔下去都能成肉泥,如何逃呢?」

  趙溫說這個話自然是有辦法的,他指著宮殿柱子上垂下的黃絛回道:

  「我們可以用這些黃絛繫著,然後滑到宮外。」

  這的確是個辦法,但裡面的風險還是太高了。在場這些公卿平均年紀都五六十歲了,平日也是被人服侍的,如何有力量抓著黃絛滑下去?

  但趙溫這個辦法偏偏就是說給天子聽的,因為他年輕體壯啊,這已經是最大的逃生機會了。

  劉協不是個猶豫的人,該冒險他照樣敢冒,也不二話,直接就將寬鬆的衣袍換掉,穿上了袴子這些緊衣。

  然後就大踏步向著北闕跑去。

  身後的羽林郎們扯著黃絛,追了上去,而後面的公卿們倒是猶猶豫豫的不敢冒這個險。

  反而是一直不說話的趙謙,邁開腿說了句:

  「諸公還有的選?說個難聽的,就是摔死了不也比死在涼州人的刀斧下強些?」

  說完,喘著氣跟了上去。

  但即便是這句話,也只有十幾名公卿隨在了皇帝身後,打算從復道那邊滑下去。

  剩下的怕是已經有了其他的想法了。

  這邊,小皇帝蹬蹬跑,很快就繞過北闕,上到了復道。

  但只是往下一看,劉協就沉默了,原先決絕的勇氣再也沒有了。

  之前主動提此建議的趙溫,剛剛喘著氣,靠了過來。

  見皇帝的樣子,就知道他是被嚇住了。

  沒辦法,趙溫只能吩咐羽林郎先將黃絛繫著,然後將另一端綁在了自己的腰上,隨後對天子說:

  「陛下,老臣先下去。」


  劉協木著臉,呆滯的點頭。

  而那邊,趙溫走到了復道斷口處,那裡已經延伸到了宮外,只要從這裡下去,沒幾步就能從西門出城了。

  趙溫躡手躡腳的伏在邊緣,那邊五六個羽林郎抓著黃絛慢慢往下放,然後趙溫就這樣緩緩的降落著。

  望著上頭的天子,趙溫笑了一句:

  「陛下,不用擔心,眼睛閉上,不往下看,很快就能著地。」

  但趙溫話音剛落,那系在趙溫腰上的絹布就直接斷裂了,然後在劉協等人驚愕的目光下,趙溫直線落地。

  最後肝腦塗地。

  劉協整個人都懵了,望著慘死的老臣,泣道:

  「朕的肱骨之臣就這樣沒了?」

  ……

  時間回到大亂一開始,西市還沒燒起的時候。

  在距離霸陵西十里的地方,河東兵大營安扎之所,帳內三個河東將正坐著一起飲酒。

  此三人正是如今河東軍的三個主事人,分別是河東馬玩、范先以及藍田人劉雄。

  這三人分別代表了這兩萬多河東兵的三派。

  其中以馬玩所代表的是軍中河東豪強武家,而范先所代表的則是河東的大族,至於劉雄就是當初支援到臨汾防線的關中人。

  至於一開始似乎能玩弄河東軍的天使怎麼就不見了呢?

  其實自始至終,那個皇帝身邊的天使就不曾掌握過河東軍,這些人只是借著這個機會從臨汾防線撤退下去,然後好到關中求個富貴。

  而一旦他們達到了這個目的了,那位天使自然也就不需要了。

  當然,他們也沒對天使做什麼,就是將他軟禁起來了,也是好吃好喝供應著。

  此刻,主事的三將正好就在聊長安的事情。

  作為三人中唯一的關中人,劉雄一直強調著河東軍入關路線一定要避開南面的藍田,因為他和所部的都是藍田一帶的,萬一被自己人搶了,那就難看了。

  所以為了內部保持團結,三人將隊伍直接帶到了霸陵西,並在這裡依照亭舍開始構建營壘。

  霸陵是前漢時期文帝的陵墓,像這樣的大陵圍繞著長安一共就九陵,每一座都是長安邊上的衛星城,可以拱衛長安。

  而霸陵所在的就是從東入長安的通道,從函谷關入關後,一路沿著桃林塞、閿鄉、黃巷亭入潼關。然後再從潼關到華陰、鄭、戲、鴻門、新豐、霸上、軹道就可入長安了。

  所以,此時河東兵不僅占據了霸陵這個有利的地勢,還中斷了長安的東方通道,可進可退。

  幾人商量了一會,再一次強調不論長安城內誰贏誰輸,只要他們進入長安城,那就是先搶一波,然後再看誰贏。

  反正以他們幾乎小兩萬的兵力,無論是哪一方都是要好好供應他們的。

  而就在這個時候,外頭傳報,說看見長安方向燃起了煙,而且越燒越大。

  這下子三人坐不住了,知道長安必然是出了變故了。

  三人中范先見識水平最高,當即就講:

  「長安肯定已經亂了,咱們現在速速向西,先控制住城門,然後再看情況。」

  其他二人也自然懂這是個天賜良機,也不反對。

  於是,三人趕緊醒了酒,就穿戴甲冑,然後帶著河東兵就往長安進發。

  而等他們走到長安附近的時候,正好遇到了冒死殺出城的天子信使,於是從那人身上知道,現在長安已經大亂,董氏兵正在圍攻皇宮了。

  范先沒有說話,只讓人將信使扶下去休息,然後轉頭對另外兩將道:

  「二位兄弟,咱們的運勢來了。這一次咱們不要貪圖什麼城裡的小利了,要搞幾局搞個大的,咱們直接去將天子搶過來。到時候,這潑天的富貴不就是我們的了?」

  兩人遲疑了一下,覺得這事是不是太過於冒險了,畢竟與其直接就和涼州兵發生衝突,不如先在城裡搶一把呢。

  二將非常樸質,認為與其想著那個大的,不如先將手裡和口袋都塞滿了,再看看情況。

  所以兩人決絕了范先的計劃,決定還是直接進城搶掠。

  這下子,氣得范先大罵了句「豎子不可與謀」,但也只能悻悻接受了。

  就這樣,隊伍速度再一次加快,河東上下皆興致十足。

  畢竟這樣的發財機會,人生也就這麼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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