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給她鳳冠霞帔,卻不能讓她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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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帝清楚地記得就在不久前,裴璋在他面前一本正經,把陰陽相剋的玄學書法都扯出來了,說自己命硬克妻,又說流年不利,總之就是要等到回北疆時,把聞萱帶回鎮北王府成婚。

  但現在,裴璋卻像是換了個人似的,一臉懇切,用炯炯有神的目光望著他道:

  「皇上,臣之前說的都是真的,父王請的高人給臣算過之後,確實是說這一整年臣的陽氣過甚,貿然成婚怕是不妥,但那位高人還說過一句話。」

  「他說了什麼?」

  雍帝才不相信鎮北王父子是如此迷信之人,但也只能耐著性子聽裴璋胡扯,畢竟剛才裴璋也聽他胡扯來著,這人啊總得彼此擔待著些,多裝一裝糊塗是不是?

  要是都把話說破,將對方心裡那點小九九揪到明面上,那就是大家難看,還是得互相賣個面子嘛。

  哪怕是他這貴為九五之尊的,在裴璋這樣手握兵權的悍將面前,那也是得大度些的。

  「那位高人說,臣這一年命里有劫難。若是劫難不應在別的事情上,那就是應在婚事上。」

  裴璋睜著眼睛說瞎話,連眼皮都不眨一下,那雙黑亮的眼睛望著雍帝,顯得格外真誠:

  「而今日臣險些在刺客手中喪命,這便是應了高人算出來的劫難。臣大難不死還能站在這裡,繼續為皇上效忠,這是此劫已破。

  既然劫破了,那臣就不怕連累了聞大姑娘,且她已到了婚齡,臣不想白白拖著她的大好歲月,便想在華京與她大婚,讓侯爺和黎老太君能看著她出嫁。」

  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雍帝卻沒有爽快應下。

  雍帝的疑心病常在這種時刻發作,當別人特別不想做一件事的時候,他就特別喜歡用各種迂迴的手段逼著那人做這件事;當別人改了主意自己願意做這件事了,他又不樂意了,覺得此人就是心懷鬼胎,要針對他這個當皇帝的搞事。

  就他這樣的性子,即便是他親娘陸太后都很有些受不了,也就只有竇貴妃這種妖媚狠辣的女人能治得了他。

  只聽雍帝用關切的口吻問,「朕還記得璋兒你之前說,你答應過你父王,要讓他親眼看著你和聞大姑娘拜堂成親,如今他不在京中,這該怎麼辦呢?」

  裴璋對雍帝這一問並不意外,鎮定自若地抬起眼眸道:

  「臣的本意是寫家書和父王協商,前後辦兩場婚禮,一場是聞大姑娘出嫁時在華京十里紅妝,第二場是臣把她接回北疆後,按照北疆的風俗帶新娘子進家門。

  但若是皇上覺得這樣不妥的話,臣請父王進京也可以。皇上您這麼久沒見見到父王了,一定有些想他了吧?」

  聽到裴璋要讓鎮北王進京,雍帝心頭大駭。

  那鎮北王是什麼人,說是大梁擺在北疆鎮邪的大老虎都行,那是可以隨便進京的嗎?

  這些年來,雍帝一邊擔心鎮北王在北疆擁兵自重,成了那名副其實的土皇帝,所以隔三差五就尋個由頭,邀請鎮北王進京敘舊,鎮北王每次都推脫了。

  這讓雍帝心裡頭不舒服,覺得鎮北王就是拿自己當北疆的皇帝了,早就忘了自己還是大梁的臣子要對他這個九五之尊俯首稱臣,不願意進京就是不願意被他拿捏。

  但雍帝常有這樣的念頭,卻不代表他真願意看到鎮北王進京。

  因為他很清楚,不管他有多麼不樂意,北疆都早已是鎮北王的北疆,但若是鎮北王不只滿足於北疆,把眼光放到天下,那就更加棘手了。

  在他看來,鎮北王野心昭昭,如果對方豁出去了,甘願冒著被他拿捏的風險也要進京,那這傢伙一定是有備而來,怕是藏了不少後手。他甚至懷疑,鎮北王府的勢力早就滲透進了華京,這對父子連發動宮變的本事都有。

  所以現在裴璋主動說要把自家老子接進京,雍帝心裡能不慌嗎?

  在他眼裡,此刻裴璋渾身上下都寫滿了不懷好意這四個大字,所謂的早日成婚根本就是幌子!

  「璋兒啊,朕確實是對你父王想念得緊,但北疆的將士和百姓比朕更需要他。邊關外的北羌人現在看似是內亂不止,可這一兩百年來,他們的內亂就沒停過。這群畜生哪次不是一邊內亂,一邊侵犯我們漢人土地的?

  真正讓他們不敢一時半會兒不敢進犯北疆的,還是你們鎮北王父子。你們二人就是北疆的門神,有你們守著,那些宵小邪祟就進不得我大梁的邊關。

  現在你已經進京,若是你父王也離開了北疆,北羌人怕是又要不安分。」


  雍帝情真意切,說到鎮北王父子就是北疆的門神時,差點把自己都給說得熱血澎湃了。

  裴璋卻只是笑了笑,並未流露出太多感恩戴德的情緒。

  先說他是北疆戰神,現在又說他和父王是門神,但這華京哪有人真的把他們當神?

  尤其是這位高坐在龍椅上的主,甚至都不把他們當人看,只把他們當成看家狗,需要他們賣命時,就扔幾塊肉骨頭,若是有朝一日不需要他們了又會怎麼樣?

  前世時鎮北王府的下場,就是這個問題最好的答案。

  「還是皇伯父考慮周到,既然如此,那侄子還是寫家書勸父親接受第一個辦法。」裴璋輕巧道,「侄子和聞大姑娘這場婚,侄子還是想儘早結,請皇伯父成全。」

  他忽然以伯父侄子相稱,讓雍帝微微有些不習慣,但雍帝隨即就笑得和藹可親起來,「好,你去和聞家商量著,只要你們兩家說定了,這門親明日結都成。」

  只要裴璋不再提鎮北王一事,雍帝也不想管裴璋究竟為何改變主意了,而這也是裴璋故意拿鎮北王說事的原因。

  現在的裴璋,早已不是上一世時的裴璋。

  重生之後他早已看清了,所謂皇帝,不過只是一個集萬千權力於一身的小人,這樣的人不值得他們全家付出性命去效忠。他們父子鎮守北疆這麼多年,為的也不該是皇帝,而是天下蒼生,黎民百姓,他們所愛之人。

  雍帝也永遠都不會明白,他之前不願和聞萱儘快成親,現在又改變主意,這背後沒有什麼陰謀詭計,更沒有太多顧全大局的權衡利弊,他從頭到尾都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護好聞萱。

  之前他不娶聞萱過門,是因為這樣對她最有利。

  現在局勢改變,裴雲馳怕是已經對聞萱恨之入骨,只是武安侯府對她的庇護已經不夠用了,只有讓她正式成為他的世子妃,把她徹底納入他的羽翼之下,她才能安全。

  至於他和聞萱的一年之約——

  一年未到就喜結連理,他早早給了她鳳冠霞帔,卻未能如約讓她安安心心,毫無顧慮地出嫁,而是要嫁過來後與他以夫妻的身份,共同面對未來的腥風血雨。

  這仍舊算是他毀約了。

  走出大殿時,裴璋無聲地攥緊了拳頭,陰鬱的眸光晦暗如夜。

  ……

  「所以裴璋九死一生帶著赫兒逃出了那片林子,他向皇上討要的賞賜,就是和聞家那丫頭早日成婚?」

  竇貴妃聽完太監的話,先是一臉詫異,然後就沉下眼眸,冷笑著道:

  「呵,他真是拿那丫頭當寶了,這是生怕馳兒把他的寶給搶走呢。」

  大宮女纏枝給她垂著腿兒,聞言也跟著冷笑,「娘娘,依奴婢看,那個聞大姑娘就是個不識抬舉的。這樣的女子,長得再漂亮又有何用,我們安王殿下隨隨便便,就能找個比她更好的。」

  竇貴妃抬起眼皮,輕飄飄看了她一眼,「纏枝啊,你今年也十七了吧?」

  纏枝一愣,沒想到竇貴妃會忽然問起這個,又連忙回過神答道,「是,奴婢屬兔的,虛歲十七。」

  然後,她心懷忐忑地等著竇貴妃往下說。

  竇貴妃反覆看著自己的紅指甲,半晌才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就沒了下文。

  纏枝一顆心七上八下的,也不敢問,只能埋著頭,繼續給她捏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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