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世子心海底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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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太!」胡氏震驚地喊了一聲。

  從族譜除名,這可是天大的事。

  一旦聞玥的名字真被除去,那聞玥就再也不是聞家的女兒,武安侯府的小姐了。

  「祖母,您就是看在我父親只留下我這一個女兒的份上——」聞玥在這時回過神,又變回了之前惹人憐惜的柔弱模樣,抬頭望著黎氏,哭得梨花帶雨,「求您饒了孫女這次吧,孫女再也不敢了!」

  看到聞玥的眼淚像不要錢一樣往下流,黎氏卻更加清楚地知道,自己必須狠下心。

  「不會再有下次了。我雖然人老了,沒用了,但也容不下你一次次丟聞家的臉。你根本就沒有良心,我們聞家不要沒有良心的人。若再放任你如此下去,老二的棺材板都要壓不住了!」

  黎氏沉聲道:

  「你既然這麼喜歡你的宋哥兒,好,那我成全你。

  從今日起,你就住到最西邊的冷院,什麼時候宋府來提親,什麼時候就讓他們把你抬進宋家的門。

  但你不能以聞家女的身份出嫁,因為我們聞家的女兒不嫁宋澗這樣的無恥小人。」

  「祖母,你非要把我往死里逼嗎!」聞玥痛聲驚呼。

  黎氏卻不再理會她,由丫鬟攙著,轉身就往外走。

  聞玥爬著過去要抱住她大腿,卻被如意擋住,「姑娘,請自重。」

  「別攔著我!」聞玥聲嘶力竭地喊著,「祖母,祖母!您若是這樣對孫女,那孫女也就只有自盡這一條路了——」

  黎氏見她居然用自盡來脅迫,頭也不回道,「你如今已經不是我孫女了,想不想活,那是你自己的事。」

  這話說得無情,可走出壽安堂後,黎氏便叫來馬嬤嬤吩咐道,「讓人隨時隨刻看著玥姐兒,別讓她真的尋死覓活的。宋府那邊,你找人打聽著他們究竟是什麼態度。」

  她越說越氣,也不提族譜除名的事,而是罵起了宋澗,「那宋澗真不是個東西,明明和玥姐兒有婚約在身,卻連等到成親都等不了,就這麼猴急似的要了玥姐兒的身子,這還是人嗎?!

  這種不要臉的畜生,玥姐兒居然還為了他來怪家裡人,真是豬油蒙了心!

  這要不是為了她們姊妹的閨名著想,就憑宋澗做的好事,我就算把這張老臉豁出去了,也要讓宋家吃不了兜著走!可偏偏……」

  聞萱在走出來時,剛好聽見黎氏這些話。

  她在心裡又是一聲嘆息。

  祖母這容易心軟的毛病,她下了這一計猛藥也就治好了大半,剩下的那一小半要痊癒,還得假以時日。

  黎氏看到聞萱,正要招呼她過來說話,這時一個在前院當差的家僕快跑著過來,「老太太,太后娘娘身邊的女官來了,還送來請帖,說是這就要請我們大姑娘入宮呢!」

  聞萱和黎氏對視一眼,還來不及說什麼,黎氏就把她拉到身邊,親手給她理了理因為方才跪下而微亂的裙擺,隨即詢問那名家僕,「可說了是什麼事?」

  家僕道,「那位女官姑姑說,沒什麼要緊事,就是太后娘娘想請大姑娘進宮聊天解悶。」

  聞萱心裡卻已經猜到太后的用意,多半是要對她拉攏暗示一番,給她點甜頭嘗嘗,這樣才能讓她日後安心做天家在鎮北王府的內應。

  她沉吟了一會兒問,「鎮北世子可也一同被邀請了?」

  話音剛落,就又有一個家僕從前院那邊跑來傳信,「鎮北世子登門來了!」

  ……

  聞萱跟隨黎氏走進前院正堂,第一眼就看到端坐的裴璋。

  他自幼習武,站立時身姿挺拔如松竹,坐時如青山,毫無歪扭紈絝之態。

  而他今日身披暗玉紋緙絲鶴氅,裡邊一件靛藍色金絲束腰直裰,這錦繡衣物又為他俊美冷峻的面龐平添了三分風流。

  任是誰家閨秀看到這樣出挑的郎君,都要芳心暗動。

  聞萱暗自心道,古人單說紅顏禍水屬實不公,依她看這藍顏亦能是禍水,而且真要禍害起人來比紅顏更妖孽。

  在裴璋朝她看來時,她卻頗為不自然地收回眸光,對太后派來的女官福身行禮。

  女官十分年輕,瞧著也就比她年長一兩歲,一張笑臉圓潤討喜,微笑著對她還禮後便道,「聞大姑娘,太后娘娘派奴婢來是要請您和世子爺進宮。本來奴婢去了武安侯府後,還要去世子爺那裡請他的,沒想到竟如此巧,世子爺恰好也拜訪侯府來了。」


  聞萱心裡卻明白,哪有這麼巧。

  裴璋消息靈通,一定是提前得知了太后的動作,這才選在這個時機登門。

  而她面前這位女官對此也心知肚明,才提了這麼一句。

  「不知姑姑如何稱呼?」聞萱笑著挑開話題。

  女官嘴角旁漾開兩個惹人憐愛的小梨渦,「奴婢叫福兒,有福的福,這名字是太后賜給奴婢的。」

  聞萱早就知道這名女官叫什麼名字。

  畢竟前世時,她還見過對方。

  她還知道,這個福兒看著親切好說話,其實也是個心思深沉的,不然也做不了太后身邊的紅人。

  其實在聞萱看來,心思深沉也沒什麼不好,因為在很多時候,城府都是保護自己的手段,就像那句老話說的,防人之心不可無,害人之心不可有。

  但有些人的心思和城府,卻都用在了害人上。

  比如說聞玥,也比如說她眼前這個面善心黑的福兒。

  「既然世子爺和聞大姑娘都到了,那便起程吧。」福兒對黎氏拜了一拜,「黎老太君,太后讓奴婢帶話給您,就說請您放心,我們清寧宮的人會把大姑娘照顧妥帖的。」

  黎氏含笑道,「太后娘娘要找我家萱姐兒說話,是萱姐兒之幸,老身不知多替她高興,哪裡還能不放心?」

  說著她又轉過頭叮囑了聞萱幾句,就讓聞萱進宮去了。

  裴璋也跟著起身告辭,要離去時卻又回過頭,對黎氏作揖,「晚輩會照顧好她。」

  他和福兒說的是同樣的話,說話時又沒什麼表情,但卻讓黎氏安心得多。

  等把人送走,黎氏對身旁的如意道,「萱姐兒是個有福氣的。」

  如意知道她在說什麼,捂嘴輕笑著說,「自從大姑娘進了正堂,世子爺的眼睛就沒離開過她,給我們大姑娘看得都不好意思了,不敢回頭和他對視。」

  黎氏也笑了一會兒,又正色道:

  「最近出了太多事,我都沒空和萱姐兒談心。等這次她從宮裡回來,我一定得把她說服了,這婚可不能退。像鎮北世子這樣哪裡都好,眼裡還有她的人,若是錯過了,以後就是打著燈籠都找不著了。」

  兩人一邊說一邊往回走,身後又跟著許多丫鬟婆子,卻無人注意到旁邊有身影一閃而過。

  幼白拎著水桶躲到大樹後面,沉著眼眸,神情陰鬱。

  自從被調出引嫣閣後,她就被削成三等的粗使丫鬟,只能在前院幹些賣力氣的粗活。

  現在她的吃穿用度,也都是所有下人中最次等的。

  以往跟著聞玥,她常常對粗使的婆子丫鬟吆五喝六的,現在這一切也都像孽力回饋一般報應到她身上。

  她陡然間從耀武揚威的副小姐,變成誰都可以踩一腳的小貓小狗,她心裡的怨恨和不甘都快要溢出來了。

  但她怨恨的對象卻不是聞玥,而是在她眼裡坑害了她家姑娘的聞萱。

  她也聽說了聞玥被關到西邊冷院,老太太還要把聞玥從族譜上除名之事。

  這讓她對聞玥更加同情,也對聞萱更加怨恨。

  憑什麼她家姑娘淪落到如此下場,而先前任性提出退婚的聞萱卻還可以風光大嫁?

  不,她絕不能眼睜睜看著聞萱笑到最後。

  她一定要為她家姑娘做點什麼,能毀了聞萱的婚事才好。

  ……

  皇宮內。

  聞萱和裴璋並肩走在朱色宮牆之下,路過的宮人看到他們就退到一旁欠身行禮,聞萱能感覺到他們對裴璋的態度充滿敬畏,而藏在敬畏之下的還有微妙的忌憚。

  她知道宮人對裴璋的忌憚,都是從他們伺候的主子那裡而來。

  裴璋昂首挺胸,目光從不在這些人身上停留。

  聞萱不是第一次進宮,早在幾年前黎氏就請教導嬤嬤教過她進宮的諸多規矩,其中很重要的一條就是在宮裡行走必須目不斜視,決不能東張西望。

  但和裴璋走在一起,她卻忍不住用餘光偷偷瞥他。

  他傲然凜冽的風骨映在她眼帘,那輪廓完美的側臉,給她心思莫測之感。

  都說女人心海底針,但聞萱卻覺得,這世上最難猜的當屬他鎮北世子的心思才對。


  明明當了十年夫妻,她也自認了解他,本以為這輩子想避開他是輕而易舉的事,可在他進京後,凡是關於他的一切都脫離了她的掌控。

  反倒是他仿佛看穿了她的所有秘密,對她以禮相待,卻又步步緊逼。

  他的一次次相護,讓她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這個男人心裡到底在想什麼,為何要對她那麼好?

  今生的他真就對她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了?

  她是怎麼想,怎麼覺得他的態度蹊蹺古怪,可又無論如何也摸不透他。

  一路走著,聞萱不知偷看了裴璋多少眼,而他似乎都毫無察覺。

  終於在快到清寧宮時,她再一次故技重施若有所思打量著他,他卻忽然轉過頭,將她偷看的行徑抓了個正著,一雙深邃的眼將她鎖住,在戰場上總是閃爍著寒光的眼,此刻卻含著戲謔快活的笑意。

  好像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竹馬在對青梅說,瞧,你偷看我被我抓住了吧?

  他一聲未出,聞萱卻完全領會了他眼神里的意思,白皙的臉刷的一下紅成了柿子,她僵硬地扭過頭,不肯再看他。

  裴璋看著她方寸大亂般的舉動,眼裡的笑意更濃。

  像她這般頭腦聰慧心性堅定的姑娘,在危急關頭都能鎮定自若,卻偏偏遭不住他一個眼神,要說她心裡對他毫無感覺,他不信。

  她就是冰山,他也會用他的熱忱慢慢讓她融化。

  更何況,她本來就不是冷若冰霜之人。

  太后所住的清寧宮位於皇宮西側,待聞萱一行人走至宮門前,已過了整整一炷香。

  福兒帶她們進了內殿東側。

  滿頭銀髮的陸太后半靠在貴妃椅上,正用胳膊拄著下巴,微眯著眼聽人唱小曲兒。

  唱曲的是個容貌秀美身段窈窕的女子,她正咿咿呀呀地唱到霸王別姬里那句戲詞:

  「雲斂清空,冰輪乍涌,好一派清秋光景——」

  尾音尚未落下,她就瞧見了裴璋那張冷峻如楚霸王的臉,又看到跟在裴璋身後面若嬌花虞姬似的聞萱,後面的唱腔霎時憋了回去,默不作聲地退到一旁了。

  她那秋水瀲灩的眸子,含羞帶怯地望了裴璋一眼。

  裴璋根本就沒看她,倒是聞萱看著她,覺得此女有些眼熟,可一時間又想不起她是誰。

  「怎麼不唱了?」陸太后慵懶地問了一句,福兒連忙跪下通報,說是要請的人到了。

  陸太后這才緩緩朝裴璋和聞萱看來,嘴角微抬,勾出絲絲細紋,「璋兒,哀家上次見你時,你還是個粉雕玉琢的奶娃娃,跟在你父王身邊乖巧可愛。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你已經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也是整個大梁的驕傲了。」

  「鎮北世子裴璋拜見太后娘娘。」裴璋對陸太后親昵的話語並未做出什麼回應,只是規規矩矩地跪下來,朝她恭敬地行大禮,姿態一絲不苟。

  聞萱見狀也跟著跪下,與裴璋同時低頭,聲音清亮道,「聞氏女聞萱見過太后娘娘。」

  陸太后望著跪在地上低下頭去的兩人,眼裡閃過一抹深意。

  隨即,她親自起身相扶,柔聲道,「你們都是自家孩子,不必對哀家如此外道。」

  聽到太后的話,聞萱臉上露出受寵若驚的神情,心裡卻是明明白白。

  太后的自家孩子是當今皇上,是皇上的皇子皇孫,是前世時置鎮北王府和她父親於死地的安王,哪裡輪得到她和裴璋來享受這份殊榮?

  「璋兒,你也別叫哀家太后娘娘,就按照輩分,叫哀家一聲皇伯祖母吧。」

  在陸太后的堅持下,裴璋有些不好意思般喚了一聲皇伯祖母,陸太后臉上就樂開了花。

  她又轉過頭笑著拉住聞萱的手,「你日後是要嫁進裴家的,雖說還沒成親,但也先跟著璋兒叫哀家伯祖母吧,哀家聽得高興。」

  「皇伯祖母。」聞萱的臉紅撲撲的,羞澀卻不扭捏的模樣討得了陸太后歡心。

  這一聲她其實是不願意叫的,但太后如此抬舉她,她只能先應和著,等混過眼前這一關,以後再想辦法。

  其實事到如今,她內心真正排斥的已經不是和裴璋的婚約,而是太后等人要利用她和裴璋的婚約把手伸進北疆,將鎮北王府和武安侯府拉入權力鬥爭的漩渦。

  陸太后不知聞萱心裡在想什麼,她親切道,「既然聞大姑娘都改口了,那哀家也得有所表示。」

  說著,她便吩咐福兒道,「去把哀家讓你收著的那一整套金絲鸞鳳首飾拿來。」

  要是別的貴女有幸進宮還能得太后賞賜,都不知會高興成什麼樣,可聞萱此刻卻是心情沉重。

  她知道,太后的東西可不白給。

  今日她要是收了太后送的奢華首飾,那她和裴璋的婚事在太后這裡就是板上釘釘了,日後若是她再提退婚的事,怕是太后就要第一個不答應。

  她不想就這麼任由太后擺布,可她又不是活得不耐煩了,哪裡能不收太后賞的東西?

  正如她進宮前就猜到太后會來這一出,卻不敢稱病推辭,只能無奈赴約。

  見她額頭光潔細膩的肌膚上滲出一層薄汗,裴璋微眯了一下眼睛。

  他注意到了她眼底藏著的不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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