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不破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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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萱身子僵住,她是真沒想到裴璋居然問她這種朝廷大事。

  「像這樣的事,我一個養在深閨中的小女子怎麼敢猜?」她小心道。

  裴璋嗤笑道,「聞大姑娘,剛才你在益元堂里先後與何郎中和紀院判據理力爭時,可不像是什么小女子。這時候在我面前,你何必裝給我看。」

  又被他揭穿了一次,聞萱乾脆收起她裝出來的畏縮和膽怯,大大方方道,「祭酒大人在朝中並未樹敵,只是一心教書育人,我是真猜不出來何人非殺他不可。」

  「他本人是並未有心樹敵,可他身為國子監祭酒是從四品的文官,負責教導如此多的世家子弟和未來的朝廷棟樑,光憑這一項,他就做不到絕對的與世無爭。」裴璋不緊不慢道,「更何況,他的亡妻姓姜,與姜皇后同出一族。」

  聞萱面露錯愕,「原來他的亡妻竟然出身世家。」

  在這之前她還真不知道此事,只知陳霖和他的髮妻相識於微末。

  這陳霖也是個重情重義的男子,在功成名就後並未納妾,和髮妻伉儷情深誓要一生一世一雙人,奈何他的妻子命不好,在他剛當上國子監祭酒那一年便因病離世,這之後陳霖一直都沒有續弦,每逢亡妻忌日都寫詩哀悼,他們夫婦二人的故事因此在華京傳為佳話。

  但從未有人提起過他亡妻的出身,因此聞萱就想當然地以為,能在他貧寒時毅然嫁給他的多半也是同樣出身寒門的女子,卻沒想到他的亡妻有這麼大的來頭。

  姜家在名門世家遍地的華京也是排得上號的,祖上曾出過三位尚書,兩位太傅,如今又出了一位姜皇后,而姜皇后所生皇長子已被封為太子,因此姜家雖未承爵但那門第也是貴不可言。

  待日後太子登基,那姜家的權勢和地位勢必要跟著水漲船高,怕是就要成為大梁的世家之首了。

  這麼說來,憑著亡妻這一層關係,陳霖竟算得上是姜黨的人?

  「宮裡如今是什麼情況,你身為侯府千金想必也有所耳聞。

  姜皇后身居中宮執掌鳳印,但她和皇上只能勉強算是相敬如賓,並沒有多少夫妻情分。

  要說皇上真正放在心裡的女子,非那位寵冠後宮的竇貴妃莫屬。

  竇貴妃和李貴妃雖同為貴妃,但無論是在宮中,還是在朝中的勢力,前者都比後者霸道太多,因為李貴妃是太后扶持來制衡竇貴妃的,皇上並未多看重她,可竇貴妃那就大不一樣了。」

  裴璋意味深長道:

  「竇貴妃育有兩位皇子,一位封了安王,另一位不及弱冠尚未封王。

  安王和太子殿下年歲相近,近幾年的聲勢甚至比擁護太子殿下的還大,因為皇上當年一句這麼多皇子中就安王長得像他,夸安王學富五車有皇上年輕時風範的人多如牛馬。

  你覺得,就憑竇貴妃凡事都要拔尖的心態,她和安王對那把龍椅,能沒有半點想法?」

  聞萱微眯起眼睛,像是頭一次認識裴璋似的,將他上下打量。

  因為有前世的記憶,她知道竇貴妃確實是想把安王送上那把龍椅,安王自己也不是省油的燈,野心勃勃得很,這對母子在她生命中最後那三年,在華京掀起的腥風血雨不知讓多少人葬送了身家性命,也不知讓多少小人得志。

  宋澗就是這些小人中的一員,他明明是靠著她和鎮北王府才得了督軍一職,之後卻借著這一官職入了竇貴妃的眼,攀附上了安王。他得了靠山後揮起的第一把刀,斬向了她的父親,第二把刀則斬向了鎮北王府。

  因此聞萱對竇貴妃和安王有奪嫡的心思並不意外,她意外的是裴璋會如此坦蕩,竟然在她面前大談皇家內鬥,這是完全不拿她當外人,不對她留心眼了?

  「我和你說這些是為了武安侯府。」

  裴璋似是看出她眼裡的困惑,頓了一下才道,「買兇行刺陳霖的多半就是安王,因為陳霖掌管國子監在士子中頗有威望又和皇后一族藕斷絲連,在他看來是礙了他的道。你弟弟為陳霖擋這一刀本是巧合,但竇貴妃和安王卻不會這麼看。他們母子倆一定會對此多加解讀,日後還要派人來試探武安侯府的態度。」

  說著,他冷笑了一聲,「若是我沒猜錯,憑他們的作風在不久的將來,一定會逼迫你們武安侯府介入奪嫡之爭。如果你們不肯從此成為竇黨,那最好早做準備,否則等待著你們的是什麼,你心裡有數。」

  聞萱聽得心怦怦亂跳,她沉默了許久,壓下心中萬般念頭,才看著他道,「世子為何對我一個姑娘家說這些?」


  就算他看在鎮北王府和武安侯府的交情上,真心想提醒聞家,不也應該去和她祖母和叔父說這個嗎?

  「因為我知道,你不把自己當成尋常的姑娘家。」裴璋看著她的目光篤定,「從你祖母的壽宴開始,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為武安侯府的將來做打算。」

  聞萱怔住,她沒想到裴璋竟然是第一個看出她真實意圖的人。

  「世人皆看輕女子,就連你和玲瓏這樣有幸生在宗室或是世家的女子,也從未被人寄予厚望,唯一要你們做的事,便是讓你們嫁去夫家開枝散葉,然後從此被困於內宅相夫教子。」

  裴璋盯著她的眼睛,仿佛能看透她的內心,「但我看得出來,你想要的不是這些。你的眼中不只是情愛,你在為家族的將來憂慮,我想,這大概也是你現在不願意嫁給我的原因之一。」

  聞萱胸腔內一顆心顫動得越來越厲害。

  她已經想好了要走一條被世人所不容的路,她並未期盼過任何人的理解,可這一世的裴璋卻對她說了這些話。

  這是她從來都不敢想的。

  前世時的裴璋,明明從未了解過她——

  究竟是哪裡出了差錯,才讓他和上一世截然不同?

  她並不知,在裴璋眼裡她也變得和上一世不同了,但不管她是什麼樣子,他都喜歡。

  「我不是一個喜歡廢話的人。比起費口舌,我更喜歡直接行動。今日和你說這麼多,是因為我覺得有必要和你說清楚一些事。」

  裴璋頓了頓,對著她意氣風發地一笑。

  「你若是另有心上人不想嫁我,那我就讓你明白,這世間男子能配得上你的人只有我。你若是覺得嫁給了我就沒了自由,再也不能做你想做的事,我就讓你明白你的想法是大錯特錯。」

  「我娶妻不是為了娶一個對我百般遷就言聽計從的玩物,我要的是和她心心相印。我想要的,就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也是我想要的。」

  這些都是他上一世時從未對聞萱說過的話。

  也是他死到臨頭時後悔未能朝她吐露的話。

  或許人就是要死了一次才明白,什麼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此刻他看著因為震驚一句話都說不出的聞萱,在心裡默默道,你要護好武安侯府,那就讓我來護好你。

  他會為了他們的前途掃清一切障礙。

  「我會在華京待上很長一段時日。」肆意盯著聞萱的臉看了許久,他低聲道。

  聞萱頓了一下,忍不住問,「你不會是為了……」

  不會是為了幫她吧?

  裴璋勾著唇角道,「你不必心裡壓著包袱,你也知道我身後是鎮北王府,我在華京有我要做的事。」

  聽到他這番話,聞萱才微微放心。

  她寬慰自己,你也不必自戀,像裴璋這樣的人怎麼可能為了一點情情愛愛的事就丟了大局?

  「還有幾句話,我要說給你聽。」裴璋頓了頓,看著她沉聲道,「對外之前必先安內。你想武安侯府將來再屹立不倒五十年,一定要先把二房和三房的人收拾服帖。」

  聞萱心裡又是一顫,他竟然每句話都說到了她心坎上。

  裴璋所言,也正是她最大的心病。

  「治大病要下猛藥,對待虎豹豺狼就得讓他們皮開肉綻甚至不能動彈。你現在不敢下狠手,無非是怕事情鬧大後,讓外人得知武安侯府內鬥得有多厲害。可你想過沒有,你想著家醜不可外揚,可他們卻不這麼想。在你畏手畏腳時,他們做得每一件事都是在敗壞侯府名聲,為你們的家族埋下隱患……」

  聞萱倒抽一口冷氣,看著裴璋的臉色變了又變,最後千言萬語都化成一句,「你的意思是,不破不立。」

  「對,不破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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