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信任錯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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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天傍晚,范永年正在碎金酒樓算帳,就聽到外面傳來了喧鬧聲。

  他眉頭一皺,緩緩走到窗台前,正好看到夥計打開門,正在和來人交涉。

  「打烊?打什麼烊?爺爺們要喝酒,快點去拿酒來。」

  領頭的漢子蠻橫的闖了進來,一雙眼睛卻不住打量周圍。

  他正好看到窗台前的范永年,頓時眼前一亮,對著身後的手下打個手勢。

  夥計本來賠笑勸說,卻沒成想兩個漢子悄悄走到他身後,直接上手擒拿。

  好在他是少年隊出身,參與過碎金軍軍訓,身手不弱。

  他靈敏的就地一滾,一腳踹翻跑過來的漢子,大喝道。

  「這裡是城內,爾等鬧事,不怕王法嗎?」

  領頭漢子神情兇狠,對著手下道:「別理這小子,快去拿人。」

  五個漢子連忙向著范永年跑去。

  夥計這才明白過來,立刻大喊道:「大掌柜,快跑。」

  不用夥計提醒,范永年也看出來這夥人是沖自己來的。

  他沒想到在延安城中,居然會有人對自己不利。

  驚慌之下,他連忙想翻過窗戶,從旁邊屋頂逃跑。

  可是他身材肥胖,又從未練過武,根本跑不快。

  夥計舉起板凳砸倒兩個漢子,眼看著范永年剛翻過窗台,就被兩個人壓住。

  形勢危急,夥計連忙翻過一排桌椅,腳步飛快的爬上樓梯。

  身後五個人緊追不捨。

  夥計上前掀翻兩個壓住范永年的漢子,一腳踹飛跑過來的人,怒吼道。

  「大掌柜,快跑。」

  說完頭也不回地向著奔過來的漢子衝去,用自己的身軀將他們擋住。

  范永年回頭看了一眼,手腳並用的跑過屋頂,順著一處低矮的屋檐滑落,摔得腿腳疼痛。

  可是他不敢停留,只能一瘸一拐的繼續奔逃。

  不知道跑了多久,范永年只覺得心都要跳出來了,扶著牆壁差點吐出來。

  這時候身後傳來腳步聲。

  他只能拼勁全身力氣,總算闖進了衙前街。

  可是如今西北動亂,饑民四起,此刻衙前街早已戒嚴,只有兩個衙役走動。

  范永年看到了他們,就像是看到了救星,聲音嘶啞道。

  「差爺救命,差爺救命,有賊人謀財害命。」

  兩個衙役突然見有人跑出來,紛紛拔了腰刀。

  一人驚異道:「這不是范大掌柜嗎?這是怎麼的?」

  范永年跑的渾身大汗,上氣不喘下氣道。

  「有賊人在追我,勞煩兩個差爺護佑,我必有重謝。」

  兩個差役都知道範永年是富戶,出手也大方。

  碎金酒樓開業的時候,還包了茶水錢給他們,當下昂頭挺胸點頭道。

  「哪裡來的毛賊敢逞凶,我們這就去抓來。」

  他們話音剛落,就見七八個漢子從巷子裡跑出來。

  其中四個皆是手持利器,閃著寒光。

  「動手。」

  領頭漢子一聲令下,所有人皆是向范永年沖了過來。

  兩個衙役互視一眼,將腰刀一收,徑直的向著身後逃跑。

  兩人速度之快,連范永年都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他沒有辦法,只能跟著奔逃,跌跌撞撞的闖進縣衙。

  縣衙中還有書辦、小吏,見有人闖進來,皆是微微一愣。

  特別是正在吩咐差事的秦知縣,更是嚇了一大跳。

  「有賊人作亂,大人救我。」范永年急聲道。

  緊跟著一群漢子沖了進來,不由分說將范永年抓了起來。

  秦知縣臉色無比難看,走上前大喝道:「你們是何人,竟敢在縣衙抓人?」

  領頭的漢子走了上來,眼神冰冷的看著秦知縣,拱手道。

  「縣尊,此事與你無關,還請不要插手。」


  說完對著手下大喊道:「將人帶走。」

  秦知縣望著領頭漢子離去,雙手緊緊地握成拳頭,眼神中滿是憤怒。

  可是他什麼也做不了,無論是他,還是在場的小吏,都認出領頭的漢子,正是府尊王薄均的家丁管事。

  范永年被帶走的時候是無比懵逼的,他沒有想到,自己逃進了縣衙,竟然被賊人抓了出來,而縣衙中人根本沒有絲毫阻攔。

  直到他被從府衙後門帶了進去,才反應過來。

  領頭漢子找了個簡陋的偏房,將范永年扔了進去,然後從懷裡取出一把小刀。

  「范掌柜,你我無仇無怨,眼下我有幾句話想要問你,還請你老實回話。」

  看到不斷晃動的匕首,范永年眼神驚恐的點點頭,只覺得遍體生寒。

  「范掌柜,請問上個月從延安府兩個商人手裡收購糧食的,是不是你?」

  范永年咽了口唾沫,有些猶豫的沒有開口。

  就在這時,領頭漢子直接一刀刺進范永年的小腿。

  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中,刀尖在血肉中攪動,疼得范永年渾身抽搐,可是在兩個漢子的鉗制下,根本無法掙脫。

  將染血的小刀拔出來,領頭漢子神情冷厲的道:「范掌柜,你還沒回答我的話。」

  范永年就是個走南闖北的商人,哪裡見過這種架勢。

  傷口劇烈的疼痛讓他頭上冒著冷汗,根本不想再經歷一番剛剛的疼痛。

  就在領頭漢子還想用刀的時候,范永年咬牙道。

  「是我帶人買下的糧食。」

  漢子點點頭,顯然早有預料。

  他繼續問道:「那收買糧食這件事,和都指揮僉事李毅是否有關?」

  范永年滿臉不甘自信的看著他。

  當初這件事李毅交給他,就沒有其他人知道,這些人是如何知道的?

  范永年做夢也沒有想到,他就是因為在馬寧遠面前露了一面,就被抓到了破綻。

  「范掌柜,還請你老老實實回話。」

  領頭漢子玩著笑道,帶著威脅的語氣道。

  「沒有,我並不認得什麼李毅。」

  范永年並不想透露此事,裝作不知情的樣子,滿臉茫然的道。

  漢子嘴角勾起,露出殘忍的笑容,直接一手抓住范永年的手掌,另一隻手中的小刀毫不留情捅進了范永年的指甲縫,微微用力,將一片指甲完完整整的翹了下來。

  十指連心,劇烈的疼痛根本不是血肉之軀能承受的。

  范永年渾身抽搐的掙扎,可是手指的疼痛讓他全身痙攣,差點覺得像是要死了。

  「說還是不說?」

  領頭漢子大聲呵斥。

  可是范永年依然不承認他認得李毅。

  一臉被翹翻三根手指,領頭漢子見他繼續嘴硬,心中憤怒噴發,竟然直接揮動手臂。

  用鋒利的刀刃將范永年的左手手指削了下來。

  鮮血噴灑,斷肢在地上跳動,血紅的顏色充斥著范永年的眼睛,可是那從心底泛起的恐懼和疼痛,讓他有剎那間的失神,然後就是生不如死的疼痛。

  這麼殘忍的場面,讓一幫家丁都不敢直視。

  可是領頭漢子根本不為所動,抓住范永年另一隻手指就要斬斷。

  終於,范永年再也承受不住心理和身體雙重的折磨。

  他聲音嘶啞的道:「我說,我說。」

  說完就將李毅交代自己關注那一萬石糧食的走向,又扮作山西商人重新收購回來,並且保存了交易票據,還有兩個王薄均同鄉的根系。

  這些都是證明王薄均倒賣賑災糧的證據。

  領頭漢子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就扔下小刀,走到了門外。

  只見王薄均和馬寧遠正站在外面,神情肅然的沉思。

  看到領頭漢子走出來,王薄均道:「你做的很好,待會去帳房領一百兩銀子。」

  「老爺,那麼屋內這個人如何處置?」

  王薄均毫不猶豫道:「處理乾淨,不要被人找到屍首。」


  領頭漢子立刻明白,走了進去。

  范永年望著一步步接近的領頭漢子,感覺到了一絲心悸。

  他立刻明白對方一定是要殺人滅口,當即大聲道:「不要殺我。我有銀子,都可以給你們。」

  領頭漢子冷笑道:「你能有多少銀子?」

  「兩萬兩,全加起來有兩萬兩。只要饒我一命,都能給你們。」

  領頭漢子頓時遲疑了。

  聽到了門外傳來咳嗽聲,領頭漢子頓時心領神會,對手下大聲道。

  「將他關起來,包紮傷口。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能接近他。」

  一幫家丁大聲應下。

  王薄均和馬寧遠二人緩緩向著前院走去。

  「府尊,看來此人就是李毅的幫手。拿了他,李毅就再無證據,能阻礙府尊了。」馬寧遠笑著道。

  王薄均除去一塊心病,也是十分高興。

  可是他並沒有大意,而是道:「雖然倒賣賑災糧的事情無人知道了。可本府確實從賑災官署索要了一萬石糧食,這件事也不好解釋。」

  馬寧遠並沒有接話。

  因為他已經聽明白,王薄均話語中的意思。

  王薄均也沒有再多說。

  當天晚上,他叫來了張勇。

  第二天,正當秀娘焦急等待馬寧遠的消息時,一個血肉模糊的人被抬了進來。

  秀娘是護士,見慣了這種場面,走上前道:「這是誰?」

  李過臉色陰沉道:「他是碎金酒樓的夥計,昨日有人闖進了碎金酒樓,想要抓范大掌柜。他拼死阻攔,可范掌柜還是不知去向。」

  「你是說,范永年被人抓走了。」

  李過點點頭。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突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李過搖搖頭道:「我也不清楚。我已經讓碎金酒樓的人去打探,也許會有消息。」

  兩人商談一會,但都沒有頭緒。

  他們根本就想不到,就是宴請了馬寧遠,這才給范永年帶來了大禍。

  李過還很年輕,不明白范永年失蹤和李毅被扣押的關係。

  可是他也敏銳的感覺到了不對勁,下令巡邏隊增加巡邏頻率,自己則去延安府打聽范永年的下落。

  突然發生的意外,也讓秀娘方寸大亂。

  她照常做了飯菜,坐著馬車到了府衙,想要給李毅送飯。

  可是這一次衙役並沒有放行,而是攔下了她。

  秀娘大聲爭論道。

  「我家大人並非案犯,只是被問話,我身為家眷自然能夠探望,你們這麼做,是視朝廷法度如無物嗎?」

  經過學堂薰陶,秀娘不僅會識文斷字,也明白了許多道理。

  當下她據理力爭,每一條都是堂堂正正的法度,倒是讓一幫衙役疲於應付,一個個心虛不已。

  就在這時,馬寧遠走了出來。

  秀娘望著馬寧遠,急切道:「馬大人,你與我家大人有舊,決不能坐視不管。」

  馬寧遠對秀娘微微拱手道:「夫人,按察使司辦案自然有他們的規矩。若是誰都能無視,豈不是亂了套了。」

  「馬知州,按察使司難道比《問刑條例》還大嗎?」

  「兩者不能同論,這也不是婦人能夠過問的。」馬寧遠道。

  「馬大人,按察使司如此朝令夕改,總要給個說法吧?」

  馬寧遠輕笑道:「說法就是按察使司昨日收繳了李毅贓款,所以更要嚴加處置。」

  秀娘聽完這句話,整個人愣在原地。

  贓款?豈不就是說那一千兩銀子。

  可是這些銀子不是馬寧遠賄賂馮振軒的嗎?

  秀娘不敢置信的望著馬寧遠,根本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馬寧遠臉上依然笑容燦爛,但眼神平靜道:「夫人,你還是請回吧。」

  相比於之前的熱情主動,此刻馬寧遠的笑容就像是一張面具,讓秀娘不由打了個冷戰。


  她並非蠢人,如何不明白,這個馬寧遠並非是為了他們好。

  相比於無人施以援手,更加可怕的是信任了心懷叵測的人。

  秀娘失魂落魄的回到了馬車。

  此刻她深深的後悔,自己為什麼不聽李毅的勸告,輕易的信任了馬寧遠。

  政治詭譎,往往不僅體現在鬥爭的殘忍性,更多的是人心的惡會在過程中放大,每個人都不敢輕易相信其他人,每個人都要地方來自身邊甚至後背的暗算。

  也只有李過和秀娘兩個單純的人,才會輕易信任馬寧遠。

  這件事讓他們二人心中沮喪,連帶著范永年的失蹤,更是給二人心中蒙上了一層陰霾。

  當天夜裡,當饑民營地陷入安靜的時候,一隊隊兵丁悄悄的摸了上來。

  此刻饑民早就入睡,只有巡邏隊在巡視營地。

  張勇身穿山紋甲,外面罩著黑色斗篷,對著手下點了點頭。

  早就做好準備的上百兵丁立刻在張勇心腹的帶領下衝進了饑民營地。

  「咚咚咚」的警鐘聲響起。

  整個饑民營地頓時像是被驚醒的巨獸。

  而上百兵丁直接殘忍殺害崗哨,一窩蜂的衝進了饑民營地的糧庫。

  張勇握著腰刀斬殺守衛糧庫的巡邏隊青壯,大喝道:「驅散饑民,倒上火油,給老子燒,統統燒光。」

  一聲令下,上百兵丁連忙解下腰上的皮囊,然後將火油倒在竹蓆、秸稈和木料上。

  扔下火把,糧庫瞬間被熊熊燃燒的烈火籠罩,噼里啪啦的聲響中,火光沖天。

  李毅好不容易從山西運來的糧食,都在火影中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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