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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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見潘月問他,周英傑臉色越加凝固。

  仿佛是亘古冰川,被人踏過,瞬間炸裂出細小的痕跡。

  「還是在京城時,」

  原來,周青青因為虞風的骨髓捐贈,活了過來。

  可是這件事一直藏在心裡。他必須和虞風當面道謝,可是在研究所,周英傑說不出那兩個字。

  思來想去,周英傑決定去虞風家找他。

  「那晚,我記得天很冷。」

  周英傑說著,眉眼間越發沉重。

  他帶了些禮品,來到了虞風的四合院。四合院的胡同很窄,很深,周圍的人似乎很早就睡了。

  胡同里的燈光昏黃,灑在周英傑的肩膀上。

  咚咚咚……

  他輕輕扣響虞風的家門。

  裡面很靜,沒有人的腳步聲。

  周英傑鬆了一口氣,他覺得虞風不在家,道謝的事情就能拖一拖。畢竟,出口和虞風道謝,他還是有點說不出口。

  他剛要轉身,砰的一聲,虞風家裡傳出砸碎東西的聲音。

  「遭賊了?」

  周英傑腦中冒出一個想法。

  他左右看看,找到一棵樹。他以樹為梯,在樹和院牆上左右橫跳,沒幾下,周英傑就攀上了虞家的院牆。

  就在周英傑尋找小偷的時候,他看見了兩個人的身影,隱在黑暗裡。

  一個蒼老的,略顯的佝僂的影子,抓住一個高大男子的胳膊,發出淒楚的哀求,

  「小風,你不該啊,他會變本加厲折磨你的。」

  那聲音,仿佛古井的迴響。

  周英傑認出,這是虞風管家的聲音。

  周英傑納悶著,虞風生性殘忍,出手狠辣,他怎麼會被折磨?聽這個老管家的意思,虞風被折磨,還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

  他屏住呼吸,把自己的影子掩藏在樹幹後。

  「我現在已經三十了。不是小孩一般任由他折磨。」

  虞風走到窗子前,臉色冷得就像淬了冰,

  「可他偏偏不信……我回國,也是想放他一條生路。」虞風揚起手,在空中筆畫了一下,他突然反手一擰。

  月光下,他的臉很猙獰。

  「他還想上我。被我這麼一擰,咔的一聲過後。他直接跪在地上。」

  四合院裡,爆發出老人的嗚咽聲。

  「小風……你的命怎麼這麼苦。叔華,叔華他怎麼能做出這麼禽獸不如的事情!」

  周英傑站在樹上,他的手僵了。他從來沒有感覺到這麼強烈的冷意。

  虞風淡然一笑,

  「國內的陽光,真好。」

  潘月的手微微顫抖著,她抱住杯子。明明是酷暑,杯中水也是溫熱的。可她總覺得自己抱著一團冰。

  「虞風眼底的光,是死的。」

  周英傑雙肘撐在膝蓋上,手指嵌入發縫。

  「至今,我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件事。今天,虞青山給我電話時,這件事就像火炭噎在我的喉嚨里……」

  告訴虞青山?

  這個念頭在潘月腦中一晃而過。

  可虞風曾經說過,這是個秘密。如果沒當事人,死後翻出來這件事,就是全輸的局面。

  就在這時,潘月挽住周英傑。

  「虞風把這件事告訴我,感覺是在冥冥中託付後事。他說這件事是秘密,我想他不願意讓任何人知道。」

  潘月說出這句話後,隱隱覺得不妥。

  她側身盯著周英傑,

  「你生氣麼?我覺得這件事太……」她努力尋找合適的詞彙,太震撼,太變態,她想了一圈,完全找不到合適的詞彙。

  就在潘月百般為難時,周英傑攔住她的肩,

  「我生氣。我還沒來得及和你有秘密,竟然被他捷足先登了。」

  潘月覺得,周英傑說得在理,她並不反駁。

  「可是這種氣很複雜。尤其是虞風死了,這股氣就像氣球似的,放了……我覺得他很可憐。」


  周英傑說完這話,眉眼逐漸加深。

  「如果江照雲和齊小喬的死,是他所為。他的死未嘗不是報應。」

  -

  潘月和周英傑到京城時,是凌晨一點多。

  剛走下飛機舷梯,潘月就看見了一輛黑色的轎車。這車是張少卿的那輛,只是站在車邊的人,不是張少卿。

  看見周英傑,司機快步走了過來。

  「周參謀長吧?」

  周英傑點點頭。

  「我是首長的秘書,張將軍正在家裡照顧首長,讓我過來接機。一路勞頓,辛苦了。」

  周英傑很淡的回了一句,

  「麻煩你了。」

  在去虞家的路上,周英傑問起虞青山的情況。

  秘書的語氣略顯沉重,

  「首長家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他老人家把自己鎖在屋裡兩天了。最終,還是決定讓你回來。」

  原來,張少卿怕虞青山出事,一直守在虞青山門前,已經兩天兩夜沒挪窩了。

  在秘書的帶領下,周英傑和潘月,來到虞青山的臥室門前。

  聽見聲音,站在門前的張少卿看了過來。

  他眼底發木,似乎身子轉過來了,眼睛還留在門前。

  「回來了?」

  張少卿的聲音嘶啞,他突然想起來了什麼似的,輕輕扣響身後的臥室門。他聲音柔和極了。

  「首長,英傑帶媳婦兒回來了……」

  屋裡毫無動靜。

  張少卿聲音抬高,又喚了一聲,

  「首長?」

  一聲輕響,門開了。

  從門縫裡,潘月看見了虞青山。他身子沒有那麼板正了,微微勾著腰,疲態盡顯。

  仿佛幾個月不見,時間在他身上按下加速鍵。

  「首長。」

  周英傑走向前。

  虞青山把房門開大了一些,「進來,你們兩個人都進來。」

  潘月這才跟上周英傑的腳步,和他一起走進虞青山的臥室。臥室里很暗,只有床頭一盞小檯燈亮著。

  一陣沉默。

  「英傑,潘月。世事無常。你們二叔他,走了。還有小風,小清,和他一起走了。」

  虞青山嗚咽了一聲,

  「你們第一次見二叔,我真沒想到。那是最後一次……好在,他還算是有福,聽你們叫了一聲二叔。」

  周英傑神情越發複雜。

  一時間,潘月腦中亂鬨鬨的。

  虞家父子,各有各的孽。可是虞清不一樣……她那麼年輕,那麼漂亮。她卻也走了。

  想起虞清要送自己瑞士表的模樣,潘月忍不住淚水湧出。

  「英傑。」

  虞青山雙手搭在周英傑的肩膀上,用力捏了捏。

  「你能叫我一聲父親麼?」

  屋裡一陣沉默。

  「我知道,自己說這些話,似乎有些脅迫的嫌疑。不論你信不信,真沒有。我只是覺得過了今天還不知道有沒有明天。」

  他的臉上,掛著兩道淚,在微弱的燈光下放出瑩瑩之光。

  「好麼?」

  又是一陣沉默。

  周英傑看了一眼潘月,他嘴角抿了抿,看見潘月點頭,他才往前走了一步。周英傑在虞青山後背輕輕一拍,兩個字平緩地飄了出來。

  「父親。」

  瞬間,屋裡燥熱起來。

  虞青山控制不住,猛地把周英傑擁在懷中,放肆地大哭出來。

  潘月默默退出。

  屋外,張少卿偷偷抹淚。

  直到張少卿的情緒平緩一些,潘月才問了一句,

  「張叔,虞家的人,都在飛機上麼?」

  張少卿有些詫異,

  「是的,你二叔,虞風還有虞清,都在那架飛機上。」看出潘月有疑惑,張少卿問道,


  「有什麼問題麼?」

  潘月搖了搖頭,

  「我只是覺得不對勁兒。我聽說,好像一家人通常都不會坐一架飛機。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意人的規矩。」

  上一世,沿海的生意人,基本都會秉持這個規矩。

  類似於雞蛋不放在一個籃子裡。

  張少卿掏出手絹,擤了一下鼻涕,他的眼睛又紅又腫。

  「如果真有問題,首長也不會這麼傷心了。」

  一時間,潘月迷茫。

  她不知道是該相信自己的直覺,還是該相信虞青山的能力。

  虞風,真的就以這麼荒誕的方式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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