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6章 講兩個司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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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超涵並不是在說空話,在那個年代,太多的事故驚醒了眾人,所以後來才有了GPS定位限速,才有了變速箱限速,才有了整車地磅,才有了最嚴限超法規。其實上這些手段之前都有人喊上了這些司機就活不了了,可現在他們活的不也好好的麼,西汽每年也辦卡車司機節,通過各種營銷手段,吸收用戶,然而司機到底能掙多少錢,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你能看到的無一例外都是哭窮,如果沒有整個大環境的改變,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還有一些話林超涵也沒有說出來,對於這個問題,他的認識其實是深刻的。

  超載,對車不好,對路不好,對安全更不好,所以限制是對的,但是限制永遠也解決不了違規,所以只能靠技術手段。車聯網的應用,車輛自診斷的應用,車輛傳感器的應用,大數據行為分析的應用,這些能夠在第一時間發現超載並且遠程鎖車,一旦發生制動失靈車輛可以第一時間報警並且提示司機呼叫救援,大數據行為分析可以預測司機動態和車輛動態,避免事故,這是算是技術對於超載年代作孽的補償吧。

  林超涵說完後,現場響起了掌聲,雖然林超涵所言並非那種壯懷激烈,立即就能解決問題的靈丹妙藥,但是能來到現場的,大多不是傻子,這種問題背後的矛盾如此突出,根本就不可能一蹴而就解決的,能積極面對去解決就是干實事了,何況,林超涵的態度如此誠懇,讓人不由自主地就相信他所言不虛。

  中年男棄神不知火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他一直在記筆記,對於林超涵的回答,他並沒有挑刺。

  但是旁邊有人提了一個問題,「林總,剛才你反覆說到司機的問題,我想知道的是,你們西汽對於司機這個行業有沒有深入調查?因為每次出事故,血淋淋的,大部分都是司機死亡,對於他們,難道就沒有更好的辦法提升嗎?總不能因為錢就把命丟了?」

  林超涵對此,也深深地嘆了口氣道,「關於司機,其實這些年,我也經常打交道,知道他們的生存狀況,也許有一天大家也可以去走訪走訪,了解他們的酸甜苦辣,在這裡我給大家講兩個我知道的司機故事吧。」

  說著,林超涵就給大家講了關於卡車司機的兩個故事,也是兩個典型案例。

  第一個是老實本份的司機跑車的故事:

  劉格平兩口子跑車已經差不多十年了,錢掙了不少,車也換過幾輛,現在開的是一輛西汽G2000系列的牽引車,專跑山東到河南的路線,主要運各種散貨。山東的交警管的比較嚴,但是路也好,所以他們進入山東一般都是白天睡覺晚上趕路,走國道的時候就住固定的幾個貨場,有專人看管,偷柴油偷輪胎的事情很少發生,如果是在高速上就只能睡車上了,夫妻兩個還是得輪流看著提防蟊賊。

  最早開國二車的時候經常靠超載多掙些錢,現在強制換國三了,扭矩小了不少,按照老規矩跑了幾趟之後夫妻倆一算帳,跑高速的話超載反倒不划算了,有時候超個三噸五噸的還能掙點,遇上臨時查車這一趟就算白跑,就算是跑國道,現在也開始逐漸的裝地磅了,雖說有些地方老劉知道哪能繞過去,但是容易被堵在村子裡,怎麼算都不划算,還不如老老實實不超載專跑省際高速貨運專線來的舒服,雖說掙得比以前少點,但是省心省事。

  這天下午6點,老劉從臥鋪上爬下來換了,讓媳婦上車再睡會,他去檢查一下車況,查查輪胎,掛車的一個輪胎花紋都快磨平了他著實不放心,雖然以往也發生過爆胎的事,但是前端時間的韓泰輪胎爆胎鬧的人心惶惶的,而且同村的老徐前幾天在山西爆胎,輪轂都炸出去了,搞的連掛車橋都換了一根,好幾千塊就出去了,一條輪胎鬧出這麼大動靜實在是有點划不來。查完車,老劉又去服務區打了兩暖瓶開水,路上就指著這兩壺了。

  差不多7點了,叫老婆下來,從工具箱裡把卡式爐拿出來,鍋碗瓢盆擺開,燒水煮麵,洗了點菜葉子扔進去,又開了兩聽魚罐頭,倆人吃飽收拾收拾開車上路。這次拉的是散貨,目的是河南開封的貨場,為了這一車貨老劉和貨場的配貨員還大吵了一架,配給他的貨一部分是開封的,一部分是南陽的,本來沒什麼大毛病,配貨員偏偏又給他多配了兩箱到焦作的!這不是折騰人嗎,一南一北而且就不到一噸的貨,這是看我好欺負?

  最後還是贏了,兩箱焦作的貨甩掉不拉了,寧願空著位置也得爭口氣不是。

  8點整,老劉兩口子準時出發,他們現在的位置濟南機場附近新建的一個物流園,旁邊就是高速,但是老劉沒選擇高速,而是走國道奔著濟南市方向去了,晚上走市區快速路比高速慢不了多少,但是過路費能省幾十塊錢,老劉早就輕車熟路。

  七拐八繞上了濟南繞城,轉到G35高速,路上幾乎沒車。老劉這輛車雖然是國三的機子,扭矩比原來那輛老車的國二機子小,但是功率卻高出不少,車橋速比也小,高速上能跑到100多,而且老劉也沒超載,所以一路上基本上見大車就超,一路跑的歡暢無比。


  夜裡三點多,老劉突然聽見右後方砰的一聲輕響,雖然發動機聲音不小,但是在寂靜的夜裡這一聲顯得很突兀。老劉趕緊讓媳婦探出頭往後看,然而大半夜的高速上黑漆麻五什麼都看不見,觀察了一段時間發現行駛還算穩定,於是他們決定到下個服務區看看。

  菏澤服務區下來打著手電一看,老劉擔心的事情發生了,果然那個磨平了花紋的輪胎已經無影無蹤,留下一個空空的輪輞。趕緊招呼媳婦下來看著車,老劉跑到服務區維修站找人換輪胎。大車的輪胎螺母和小車不一樣,為了確保安全,擰緊力矩是小車的幾十倍,靠人力基本上很難擰下來,需要風扳機,靠衝擊的力量擰松,老劉知道這個服務區的維修站有移動空壓機,能省很多時間。

  果然有人值夜班,談妥了價錢,維修車開到老劉車前,半個鐘頭換好備胎,夫妻倆這才上路。經過這一通折騰,比預定到達時間晚了兩個鐘頭,幸好車上拉的不是急貨,來接貨的貨主抱怨兩句,老劉遞煙解釋解釋也就完了,然後趕緊找配貨,到南陽雖說路不遠,但是捎點貨過去好歹能掙點過路費,至少不會虧。

  夫妻倆就這樣一直奔波在路上,這是正經的老實本分司機。

  第二個是一個極端的故事。

  屈小剛,家住土門,初中肄業,他爹是老實工人,他媽沒工作,管教無方,16歲以前是蓮湖區著名寒皮,打架盜竊月月都要讓他爹到派出所領人,久而久之他爹也就放任自流了,而他媽就這麼一個寶貝兒子,於是找他弟弟來給小剛找個正經工作。

  其實小剛的這個舅舅就不是什麼好人,地頭蛇一個,小剛不學好就有他不小的功勞。他媽跟他舅合計了半天,最後決定讓小剛去開「黃旋風」,也就是西汽生產的渣土車,於是還沒滿18歲的小剛就有了一張B照駕照,准駕自卸車,而這一切都是他舅托關係花了一萬買來的,而他舅卻從他媽拿了一萬五,並且說開黃旋風掙錢快,不到一年這一萬五就掙回來了,其實小剛還沒摸過車。

  經過他舅三天的突擊培訓,小剛就開著他舅老闆車隊的報廢黃旋風上工地了。渣土車少不了磕磕碰碰,他舅說的,所以他的黃旋風傷痕累累;紅燈啥的不要管,大晚上誰敢攔咱,撞上來還是他吃虧,他舅說的,所以小剛能闖紅燈絕對不剎車;咱是跑趟數的,跑的快了就能多跑兩趟,那就是錢,他舅說的,所以小剛上車就是地板油;撞了車能跑趕緊跑,別讓人抓住,他舅說的,所以小剛第一次出事故就逃逸;撞了人一定要撞死,要不落個殘疾下半輩子你養他,他舅說的,所以小剛裝上環衛工之後發現只是重傷,就倒車壓了過去……

  當天夜裡他舅就給他買了張去甘肅老家的火車票讓他趕緊跑,而在他舅的老闆的保護之下,他沒被人抓住,只是去外地躲了兩個月,而他舅又從他媽那拿了兩萬塊錢說是打點費。錢的確沒少掙,一噸多少錢明碼標價,每天現結,而從老家回來繼續開車的小剛不再給他媽交工資,他覺得這是他玩命換來的,理所應當自己享受,吃喝嫖賭,直到後來沾上了毒品,最後在一個暴雨的夜裡,和夥計喝了幾輪酒之後過足了毒癮上工地,視線不清翻下地基坑倒扣下去,駕駛室被超載的渣土砸成了一張紙,他的生命定格在18歲。

  說第一個故事的時候,大家感同身受,雖然心情凝重但卻也只是感慨,說完第二個故事的時候,所有的人心裡就像塞了塊石頭似的。

  好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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