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工器秋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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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8章 工器秋典

  開元十一年,建康城東南的秦淮河沿岸,宋室達官顯貴匯聚一處。

  自宰輔而至公卿,自列侯而至宗室,皆在淮河之畔,於秋高氣爽中看著河畔的打穀場,等候宋室天子駕臨。

  如今雖然天氣漸寒,但在江南溫和之地,依舊陽光和煦,秋日明媚。

  這江南風光,配以宋室朱紅旌旗以及絢麗彩錦,可謂是羅綺飄香,金翠耀目。

  這麼多列侯公卿匯聚在旌旗下,顯然是朝廷政令的匯聚。

  而召集滿朝公卿的正是天子孫策。

  如今朝廷壯大,滿朝大臣們跟孫策更像是合作關係了,共同經營著整個天下。

  後世士大夫能夠說出「是與士大夫共天下,而非與百姓共天下也」也是有其底氣的。

  沒辦法,在這個時代,隨著疆域擴大,即便是孫策也無法將皇權推進到每個鄉、里,要維持宋室對地方亭、聚、鄉、里的統治,當地官府的官員也需要與本地宗族、三老、族長們合作。

  宗族的家法尊卑、血脈聯繫,也是維繫地方治安的重要補充,和推進生產的重要力量。

  但孫策親手終結了亂世,又將大宋疆域推向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巔峰,他皇權之盛,目前也是天下所敬畏的。

  等候天子期間,侍御史和督察御史對禮儀要求並不嚴格,所以這些官員們相對放鬆。很多列侯、公卿都是數年未見,今年得聚於此,有人情不自禁的就攀談起來。

  幽州牧魏滕見到正與石陽侯鮮于輔交談的好友虞翻,立即向前靠了過去,問道:「仲翔,數年不見,風采依舊啊。你常在京中,可知此次天子召集我等到這秦淮河上是為何?」

  一旁的石陽侯鮮于輔撫頷大笑,說道:「聽聞這秦淮河上多胭脂水粉,青樓畫舫,莫非是天子要帶我等勾欄聽曲,看盛宴表演?」

  他宗族故地在幽州,因而跟幽州牧魏滕關係也算融洽,雙方都需要彼此照應,因而常有來往。

  倒是虞翻這位工部尚書沒有利益牽扯,所以說話更加直白,道:「汝為列侯,目光當更加長遠,難道在這秦淮河上就只有青樓畫舫?不能有軍國重器?」

  尚書台的五部尚書,就由東漢的五曹尚書轉變而來,尚書郎所主之曹即後世之司。部曹(司)兩級制其實在漢靈帝時期就已經基本實現,擁有了雛形。

  宋承漢制,以尚書台治國,只是稍微一修改這尚書台的權柄,就架構起了尚書台(內閣)、三司五部九卿制度。

  虞翻這個工部尚書如今又大權在握,論權柄和地位都未必弱於兩位宰相和三司使,因而是實打實的朝廷重臣。

  被虞翻這樣直白的訓斥,鮮于輔面色有些尷尬。

  不過虞翻這剛直的臭脾氣,在宋庭內部也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了。

  如果換一位性狹暴戾的諸侯,這番交談,就得不歡而散,甚至結怨生恨了。

  別看這些列侯們身居高位,可是很多人為人粗鄙,因為一點小事,或者對方稍有不敬,禮節不到位,就懷恨在心的不乏少數,斤斤計較,睚眥必報。

  沒辦法,這些人中很多都是豎夫因勢而起,亂世之前,他們可能只是底層百姓,大字不識一個,比如關中諸候中的劉雄,他真的是靠在深山裡面砍柴、販賣薪炭為生,亂世糾合了一群亡命,又早早投降宋室,所以被封了亭侯,享榮華富貴,得錦衣玉食。

  但是他的思想還是村夫一級的,跟幾個村夫交流片刻,就能起爭執。

  這導致每年都有德不配位的諸侯犯律,被奪爵貶為庶人。

  最多的一年是開元九年,朝廷一口氣將十四位諸侯奪爵。

  這個數量就可知,真不是孫策有意要削減諸侯。

  因為孫策真的要動手,怕是一次至少要有幾十甚至上百名諸侯被奪爵。

  這些人被奪爵,真真切切的就是因為其觸犯了律法,每一個人都罪行明確,由廷尉和鴻臚寺合議,最後判處的奪爵之罰。

  好在鮮于輔為人比較寬宏隨和,因而他才能安安穩穩的在封地里經營了十餘年,而且頗得當地百姓和朝廷讚譽。

  宋庭建都在建康,因而重點就是開發江南,所以朝廷的封侯儘可能的都封在了長江以南。

  包括呂蒙這種大將,也是封在了武陵郡東北和南郡的江陵。

  鮮于輔被封的石陽侯,也是縣侯,位在廬陵郡境內,也就是豫章郡的南部,是當初孫策劃出來的新郡。

  石陽縣就在贛水上,跟廬陵郡郡治廬陵縣一縣之隔。

  鮮于輔對宋室是有大功的,他被封了六千戶侯,起初這六千戶要超過石陽縣全縣的人口。

  後來在他的全力開發下,他的封地石陽得以全力發展。

  鮮于輔怎麼說也是列侯,門下有賓客、學者甚至還有二十多名從幽州跟隨他南下的老兵當侍衛,他侯府當中妻妾、婢女、侍衛、僕人加起來有六十多人,再加上部曲、賓客可能有兩三百人。

  因而他親自帶著這些人在石陽發展封邑,除了不能干預政務,他出資修堰塘水利,激用贛、廬諸水,以浸原田萬千餘頃,公私同利,眾庶賴之,號曰『鮮于父』。

  朝廷甚至也因此對他有所嘉獎,給其增邑百戶,以為天下楷模。

  畢竟朝廷們將列侯分封在長江以南,最重要目的就是用這些列侯發展江南的荒蠻之地。

  而今天把他們召集在此,目的也正是在於此。

  鮮于輔一時沒有察覺,就直接問道:「虞尚書此言何意?」

  虞翻說道:「汝在石陽,亦應學一學鄱陽,用好水利之便,鄱陽已經發展起景德瓷器,景德縣境內瓷工十餘萬人,有瓷窖數千處,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瓷窖不停產出,有瓷器數百千萬件,因而當地富商家財十萬緡,當地百姓十萬戶皆家有餘財。汝石陽就不能因其便?改善工具生產?」

  正說話間,唱禮官嘹亮的聲音響起:「天子駕到,恭迎聖駕。」

  在嘹亮的聲音之後,侍御史、督察御史立即開始糾察官員位序,監督御前禮儀。

  一刻鐘之後,天子的依仗終於從北方緩緩南下,出現在所有人視線當中。

  又過了一刻鐘,天子的身影才從車架上走下,與其同乘一車的正是當今東宮太子孫紹。

  到如今開元十一年(213年),天子已經三十有八了,接近不惑之年,就連太子也已經十九歲,即將弱冠。

  太子現在已經開始監國,逐漸接手政務方面的事情,學著處理朝政。

  在天子攜太子出現之後,兩位宰相立即率公卿列侯們恭敬行禮:「拜見陛下,恭問聖安。」

  孫策擺了擺手,說道:「免禮。今日並非正式朝議,僅是朕與諸卿來此一敘。」

  隨後孫策帶著太子與百官走到秦淮河旁的打穀場附近,指著寬暢的郊外穀場說道:「朕在宮中常思,春有春分,為農耕重祭,秋卻並無多少盛典,因而朕與諸卿在這秋祭之中,不妨設一個獨屬我朝的盛大慶典。」

  右相張昭如今正當壯年,其雖然蓄髮略有鬢白,但精神矍鑠,聞言立即附和道:「陛下開元建朝十一年矣,勵精圖治,去奢省費,輕徭薄賦,選用廉吏,遂使牛馬被野,餘糧棲畝,行旅草舍,外閭不閉,民相遇者如親。其匱乏者,取資於道路。海內昇平,夜不閉戶,可謂盛世矣,宜當創我朝之盛典,為後人效仿。」

  夜不閉戶,路不拾遺,此乃中原歷代王朝所推崇的盛世模樣。

  其實這個狀態說起來似乎很遙遠,但後天朝百姓是最容易理解的。

  後世基本上就屬於是王朝盛世了,農村夜不閉戶是常態,城市路不拾遺,哪怕貴重的物品遺落在商家、店鋪、車裡都不會有人去拿走。更是有天朝獨有的「防盜」技術,衣物、鞋子、鑰匙、包包在海邊沙灘上放著,畫個圈,就不會有人去碰。

  這是絕對意義上的防君子,不防小人。

  但通常而言,這個圈圈內的東西都不會丟失。

  要知道,在異域他鄉,這麼做無疑是丟給豺狼虎豹了,哪怕你隨身攜帶都可能被搶走。以至於外鄉人要傳授經驗,隨身攜帶二十現金,被搶劫時就能保證自己的安全。

  與之相比,中原無疑是天朝盛世了。

  但開元盛世又不僅僅是夜不閉戶,道不拾遺。朝廷農業發展之後,更大興文教。許百姓任立私學,欲其寄州縣受業者亦聽。開元六年,朝廷即下令天下州縣,每鄉都要設置學校一所,以教授學生。遂使於時垂髫之倪,亦皆知禮讓。

  藏書之盛,莫盛於開元,其著錄者,五萬三千九百一十五卷,而宋之學者自為之書,又二萬八千四百六十九卷。

  開元七子孔融、陳琳、王粲、徐幹、阮瑀、應瑒、劉楨等更是將詩、賦、文章推上了一個浪漫主義的巔峰。


  正因如此,宋室在開疆拓土、經濟發展、文化禮教、學術著作方面都有了巨大的發展,開元之治,才逐漸有了盛世之稱。

  而孫策今日召集公卿、百官過來,當然不是僅僅為了聽官員的逢迎拍馬。

  他要建的這個盛典秋祭也不是因為好大喜功,而是真的為了千秋萬代的文治。

  所以在張昭發言之後,孫策手指秦淮河上巨大的機碓,說道:「秦淮河可並不僅僅有青樓畫舫裝飾的盛世風花,也有著這種利國利民的軍國重器。朕聞古之賢者言,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今人造作水輪,輪軸長可數尺,列貫橫木,相交如槍之制。水激輪轉,則軸間橫木,間打所排碓梢,一起一落舂之,即連機碓也。以此機碓之故,建康米價連年下跌,今年米一石止二十錢。」

  二十錢還是朝廷干預的結果,是朝廷的紅線。

  任何商人向百姓收糧不得低於二十錢,百姓要是賣不掉也可以賣往義倉、常平倉,朝廷保證以二十一錢的價格回收。

  這個連機碓,是當下改進以來,最重要的舂米道具,也是江南附近打穀場周圍必備的機器。

  說完舂米,孫策繼續說道:「且水利之用,當不止於農業。今水利可節省人力,用以舂米,改進利器,又何嘗不能用以鍛造、冶煉!」

  「朕今日與諸卿到此,就是與諸卿一同看一看,我朝新秦淮河上新改進的利器!」

  「日後年年復復皆設此工器秋典,展示各州、各曹司改進之工具、器械,若能有利於民生、生產者,當歲考核加一等!」

  「今歲諸卿所見這一切,皆工部之利器,大利民生,故而工部尚書進位為相,以其總錄日後秋典。」

  所有人,包括虞翻都沒想到,天子對此事居然如此重視,直接將工部尚書進位成為了宰相。

  這是開元以來,尚書台的第三位宰相!

  十一年間,一直無人進位為相,未曾想第三位宰相居然是以這種方式進位。

  而官員們見此,更是紛紛精神一震,三三兩兩的走向秦淮河畔觀察起來河邊上的這些軍國重器。

  此典之後,中原至少宋室,再不復奇淫巧計之說。

  工商業必因此而興盛。

  為了準備這次慶典,開元以來,十一年的時間,軍器監、工部工坊司等都在持之以恆的改進技藝,發明水利鍛錘、水利紡織機。

  這其中尤其是水轉大紡車,在江南格外受歡迎,使宋室紡織業技術得以極大發展。

  以孫策的角度來看,宋室如今的紡織生產力,已經不弱於東晉顧愷之改善之後的水利紡織機。

  孫策覺得這也是合理的進程,雙方都定都江南,且重建康農桑,宋室有大一統的國力,省下了大量戰亂的消耗,他這位天子又格外重視器械改進,聚集了天下的能工巧匠,其中就包括馬鈞等國士。

  朝廷年年撥款,供其改進工藝,且方向明確,就是使用水利,使各種技術突飛猛進,乃是情理之中,絕不應該弱於顧愷之的一人之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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