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一章 攜書香觀天下,攬星河入清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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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肇......不會吧!」蘇凌大驚失色,看向大祭司,卻見大祭司一臉的淡然,不想開玩笑的意思。

  「額......那個......大祭司......小子不是說懷疑您啊......有沒有一種可能,就是這年頭兒太長了,您呢,可能記不清楚了......或許把名字記錯了.....也不一定吧......」

  蘇凌實在不敢相信大祭司所說的這一切,如果那個大祭司所言,他碰到的這個灑脫豁達的落魄書生是蒙肇的話,那麼,這個蒙肇以後的性格轉變也太過不可思議了!

  蘇凌所認識的蒙肇,是一個為了權利不擇手段,瘋狂而陰險殘忍的變態,跟大祭司形容的蒙肇,根本就不可能是一個人。

  就算蒙肇後來可能會遇到一些足以改變他整個人性格的事情,但是......也不可能改變的完全就判若兩人啊,自己殺死的蒙肇,和大祭司口中的蒙肇,相差實在太大,蘇凌不相信,一個人可以變得如此的喪心病狂。

  更何況,常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蘇凌的印象中,自己認識且親手結果的那個蒙肇,跟大祭司所講的蒙肇,有著本質上的區別。

  蘇凌震驚之餘,心中卻驀地出現了一個,令他都覺得不可思議的想法,除非有一種可能,能夠解釋這一切,自己殺死的蒙肇和大祭司所言的蒙肇,根本就是兩個人。

  那個陰陽教的教主,在某種不為人知的機緣下,遇到了真正的蒙肇,然後將他殺死,取而代之。

  也就是說,自己認識的這個蒙肇,是個徹頭徹尾的冒牌貨,而真正的蒙肇早已經化為了這密道中的哪具白骨!

  蘇凌雖然有這個想法,但是卻還是覺得太過駭人聽聞了。

  如果真的蒙肇已經死了,取代他的是個假蒙肇,那蕭箋舒察覺不出來麼?就算蕭箋舒察覺不出來,心思極為縝密的蕭元徹難道就察覺不出來一絲一毫的蛛絲馬跡麼?

  還是,蕭箋舒和蕭元徹其實早就已經知道,他們找來的那個蒙肇早已經死了,現在的蒙肇是個冒牌貨,但是卻對這件事保持了沉默,假裝不知。

  有可能啊!

  蘇凌明白,蕭元徹和蕭箋舒需要的是一個在渤海為他們興風作浪的陰陽教主,只要這個陰陽教主為他們做事,至於他到底是誰,又有什麼關係呢?

  蘇凌明白,若是大祭司所說的是真的,那麼,蕭元徹和蕭箋舒到底知道不知道如今的蒙肇是旁人冒充的這個答案,他永遠無法知曉。

  因為,他不可能去問,因為他不能問,問了,除了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之外,還極有可能給自己惹來殺身之禍!

  蘇凌覺得自己整個人被一塊大石頭壓著,十分艱難的,喘不過氣來。

  大祭司看著蘇凌神情的變化,半晌方道:「我雖然上了些年歲......但還不至於連人名都記錯的......更何況,這是在我困難之時,慷慨解囊,向我伸出援手的人呢......」

  蘇凌無語,他知道,大祭司記錯名字的情況是絕對不可能的,那自己方才所猜測的一切,才是最後的答案!

  「接下來呢?接下來......前輩與.....蒙肇之間,還發生了什麼事......」蘇凌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開口問道。

  「接下來......我便隨他七拐八拐地來到他的家中......」大祭司忽地笑了笑,又道:「說是家......不過是一個又小又破的茅草屋罷了,而且還在天門關最荒涼的山腳之下,四周寂靜荒蕪,衰草連天,周圍也沒有鄰居,他那個小茅草屋就搭建在衰草叢中的一處寬敞的空地之中......」

  「他這日子......過得也是夠貧苦的......」蘇凌嘆道。

  「蘇凌啊,你可不要小瞧了這小茅草屋,這茅草屋雖小雖破......但是卻被他收拾得十分乾淨整潔,整個茅草屋只有一間屋子,屋子之內,一個取暖用的炭火爐,一方茶台,一張榻,除此之外,便是滿屋子滿滿騰騰的書......」

  大祭司感慨道:「我從來未曾見過有這麼多書的地方,眼睛所及之處,全部是各種各樣的書冊,紙質的、羊皮卷、竹簡,不一而足,將這個屋子都快堆滿了,而他的榻上,那堆積的書,竟然將榻占去了一半......」

  「想來......他是一個很愛看書之人啊......」蘇凌感嘆道。

  「不錯,我趁他去茶台煮茶之時,粗略地翻看起了他屋中的書,果真他涉獵甚廣,經史文冊,詩集歌賦,天文地理,志怪奇談,奇門遁甲等等等,無一不包,無一不含......然而這所有的書中,最讓我注意的卻是他榻前枕頭放的一本書......」


  「什麼書,能夠引起前輩的興趣呢......」蘇凌問道。

  「那本書是墨黑色的,上面只寫了一個字,名為:蠱!」大祭司沉聲道,「蘇凌,我乃南疆萬仞群山青溪蠻部族......你應該也知道,萬仞群山,五大部族,皆擅蠱道......其中尤以我青溪蠻部族蠱道最精......」

  「您的意思是......天下會蠱道的只有萬仞群山的五大部族麼?」蘇凌問道。

  「不不不......」大祭司擺了擺手,「大晉之疆域,幅員廣袤,便是我南疆萬仞群山的五大部族,雖各成部落,但名義上也受大晉土司管轄,只是大晉自上一任天子以來,混亂已久,無暇顧及我南疆,因此......南疆五大部族雖名義上還是大晉管轄,但是現在已經各成一派了......因此,大晉天下,知道且會蠱道者還是很多的,但是若論最精妙,最精通的,還是南疆五大部族,五大部族之中首推我青溪蠻!」

  大祭司的話中不由自主的帶著一些自豪。

  「原來如此......」蘇凌這才對大晉蠱道有了初步的了解。

  「在你的印象中......蠱道是不是等同於邪術?」大祭司忽然看了蘇凌一眼,問了這個問題。

  蘇凌先是一怔,隨即十分坦誠道:「不錯......在小子看來,蠱道乃是控制人的邪術......雖然神奇,但是......卻是難登大雅之堂......」

  「呵呵......」大祭司冷笑了起來,「蘇凌啊,我不怪你......其實你的想法何嘗不是你們中土人士的想法呢?你們中土人,奉佛道釋為正統大道,而我南疆諸部族,從來都被中土人瞧不起,自然......我們的蠱道......便會被你們中土人視為異端和邪術了......」

  「我......」蘇凌剛想解釋,大祭司又擺了擺手嘆息道:「其實......這是一種誤解,是你們中土人士對我們南疆諸部族和我們蠱道的誤解......其實蠱道在南疆諸部族十分的平常,就如你們的佛道釋一般,是我們南疆諸部族每一個人的信仰......蠱道之術,在我們看來,是天神賜予我們的大神通......從來都是光明正大,代表著神力的......」大宗師緩緩的說著,臉上從未有過的鄭重。

  「額......也許吧,雖然小子對蠱道的印象並不好,但是也明白入鄉隨俗......若是我身在南疆,或許會對此有所改觀吧!」蘇凌不置可否道。

  「你還是不明白啊......蘇凌,你以為所謂的蠱道都是用來控制人,傷天害理的不成麼?」大祭司盯著蘇凌道。

  未等蘇凌回答,大祭司又道:「蠱者,以蟲而馴之,煉之也......乃是我南疆至高神——巫神給他們的子民最大的饋贈和恩賜,我們南疆部族,有蠱道之法近千種,繁浩無比,博大精深,豈能一概而論之呢?......」

  大祭司頓了頓,又道:「蘇凌啊,也許你不會想到,我南疆之蠱道,更多的是用來救人性命,醫治病疾的吧......」

  「這......」蘇凌一臉的意外,他真的沒有想到蠱道在南疆最大的用處是這樣的。

  「南疆有巫醫者,皆為世家,祖祖輩輩都從事此事......巫醫之地位,在我南疆十分的尊崇,便是我大祭司的身份,也要禮讓他們三分......巫醫之所以被我南疆各族所尊崇,便是他們所擅長的乃是最為純正的蠱道,他們以自己馴化豢養的蠱蟲,種入病患之人的體內,並輔醫南疆草藥,不知道救了多少人的性命......所以,無論是巫醫,還是蠱道,在我南疆的地位都是很高的......」大祭司緩緩的說道。

  「那為何......」蘇凌還是有些不解。

  「為何,你們大晉中土,幾乎所有與蠱道相關的,都是邪術,都是控制人,危害世間的手段是麼?」大祭司冷笑道。

  「是啊......還請前輩解惑......」蘇凌一拱手道。

  「很簡單,因為你們大晉中土的人太多了,而我南疆各部族,祖祖輩輩,世世代代都故步自封在萬仞群山之中,從來不主動與外界交通,自然也就少了許多的污穢下作之風的污染......其實,幾乎所有的蠱道,都是善意的好的......但要看誰來用,又如何來用......所用之人善者,所用之法善者,這蠱道自然是大善之道,所用之人惡者,所用之法詭者,這蠱道自然便是邪門歪道了......」大祭司神情鄭重的說道。

  「我南疆部族世代在萬仞群山之中繁衍生息,然崇山之中,毒蟲虎豹,瘴氣毒沼,生存之惡劣,自然無法與你們中土相比較......所以,我們雖然繁衍生息了不知道多少歲月,卻總歸是受制於此,人丁不興,人少,雜念便少,南疆民風便要淳樸上太多太多;而你們中土呢,占著最好的土地和最好的資源,卻多少人,在那繁華之中,醉生夢死,爾虞我詐,爭權奪利呢?人多,自然雜念便多,自然人心複雜,所以......所謂你們中土流行的蠱道,都是被你們別有用心之人加以篡改和利用的,害人的邪術......這些邪術,在我們真正崇信蠱道的南疆部族,根本是不入流的,而且讓我們深惡痛絕的東西!......」


  大祭司的聲音逐漸變得大了許多,聲音之中明顯的多了怒意和痛心。

  「蘇凌......你們中土人士,以天朝上民自居,卻曲解我們的蠱道,更不擇手段地化救人之道為殺人之道,然後再反誣我南疆部族蠱道乃是邪術,我南疆部族百姓為蠻族......是何道理!」大祭司的聲音已經有了很深的質問的意味了。

  「這......」蘇凌神情一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大祭司的話,他無法反駁,也不知道如何對答。

  大祭司深吸了一口氣道:「所以......我們南疆部族,因為此,才看清了中土的險惡,因此就算我們在萬仞群山之中生計維奸,也從來嚴令部落族人,無巫神之授意,不可踏出南疆萬仞群山半步!......」

  蘇凌聞言,不由自主的說了一句道:「那......您這不是從萬仞群山出來了.....還有花蔓她......」

  大祭司眉頭一皺道:「我乃青溪蠻大祭司,此行自然有巫神天授!......至於阿蠻麼......也是有原因的,但是......現在不是告訴你的時候......」

  蘇凌淡淡一笑,也不追問,暗想,你是大祭司,你什麼時候想出來,自然便可以什麼時候說巫神天授,授你出南疆......

  「不過......」

  大祭司的神情緩和了不少,淡淡的看了一眼蘇凌道:「方才我所說的......也並不是針對你......只是說了一些事實而已......」

  蘇凌點了點頭道:「小子自然明白......但前輩,南疆之蠱道,難道真的都是好的麼?......」

  大祭司聞言,神情變得凝重非常,嘆了口氣道:「自然不是......但是,就算是一些邪門歪道的蠱道之法,我南疆之人,幾乎也都有解蠱的方法......只要是蠱道,南疆之人會種,便都會解......不過......」

  大祭司的神情之中出現了一絲猶豫的神色,似在糾結什麼,半晌方低聲道:「卻是有一種蠱道,所用之蠱蟲十分的強大和可怕......卻是無法解除的.....除非......」

  蘇凌剛想問是什麼,那大祭司似有深意的看了蘇凌一眼道:「罷了......現在說這個,無關緊要......等你真的有機會入我南疆,翻越了萬仞群山,那時你還有命活著的話......你自然就明白了......」

  蘇凌覺得這老頭兒挺沒勁兒的,說話說一半......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問了,再問這老頭兒也是不會說的。

  蘇凌這才點了點頭,朝著大祭司一抱拳道:「既然如此......有朝一日,蘇某定然親往萬仞群山,拜訪大祭司!......」

  大祭司淡淡一笑道:「希望......不要讓我等太久......」

  隨即他又似如釋重負的嘆了口氣道:「扯得遠了......說回那一日吧......」

  「我趁蒙肇不備,拿起那本只有一個蠱字書名的書卷,翻看了起來......因為時間不多,我只來得及粗粗的看了幾眼,卻發現幾乎每一頁都有用筆後做了很多的批註......除了這些,這整本書所載的蠱道之術,不出我之所料,十之五六都是被你們中土人篡改過得邪門歪道......不過,即便如此,卻已經是我進入中土以來,看到的最接近我南疆蠱道的書卷了.....裡面的確不乏許多有益的蠱道之法。」

  蘇凌點了點頭,暗自思忖,這樣看來,這蒙肇應該沒有被冒名頂替啊,他在聲明不顯時,就已經在研究有關蠱道之術了,所以才有如今陰陽教他以蠱道控制弟子的事情。

  難道,我的猜測是錯誤的?

  想到這裡,蘇凌只覺得自己如墜雲裡霧裡,根本想不通。

  那大祭司的神情再次陷入回憶之中,聲音滄桑道:「我剛不動聲色地將那書卷放下之後,那蒙肇的聲音便響起來了,原來是茶水已然好了,炭火爐也已經燒得正旺......於是,他十分熱情地搬了兩把竹篾編織而成的椅子,興沖沖地邀我圍爐煮茶,於是,我便與他同坐在炭火爐前,一邊品茶,一邊高談闊論起來......」

  「你們都說了什麼......」蘇凌好奇的問道。

  「說了很多很多......一直從天色擦黑說到了深更半夜......天文地理,鬼神精怪,奇門遁甲,人間百態......幾乎說遍了......甚至我都沒有感覺到已然到了深夜,我跟他還是談性正濃......」大祭司的眼中滿是對往事的回憶神色,看得出來,那一場夜話,一直到現在,還記在他的心中。


  「在那個夜晚,他告訴了我他的身世,他是一個寒門落魄的書生,因為世家門閥之故,屢試不第,但是他也從未因此而消沉......他告訴我他並非本地人,之所以來到這裡,是受一個很重要的人所託,到這裡要做一件轟轟烈烈的大事,這個大事一旦做成了,他蒙肇將彪炳青史,萬古流芳,再也不再是一個落魄的無人知曉的小卒了......」

  「那一夜,我知曉了他胸中錦繡,知道了他抱負滿志,更知道了他百折不撓,不為挫折和境遇落魄而改變他的志向。也是那個夜裡,我才明白,原來中土之人,真的也有如此灑脫不羈,超然率性之人......從此,我對中土人的印象才有所改觀了......」

  蘇凌越聽越糊塗,插言道:「不會吧,蒙肇......灑脫不羈,超然率性......可我的印象中,他可是......」

  大祭司看了蘇凌一眼,淡淡道:「怎麼,你不相信......也罷,那我就講一個事情給你聽......」

  「夜深之時,我跟他越發投機,幾乎到了無話不談的地步,於是,我便問他,你之大才,卻受困於這偏僻而狹小的破草廬之中,你就真的甘心,真的沒有怨言麼?」

  大祭司看著蘇凌道:「你覺得他會如何回答......」

  「小子不知道......」蘇凌撓撓頭道。

  「我問完這個問題,心中還是忐忑的,害怕他會認為我覺得他窮困潦倒而看不起他,未曾想他卻仰天大笑,笑罷,他執起我的手,飛奔出草廬之外,來到那片空地之上!......」

  「是夜,雪後夜晴,群山靜默,雪落滿山,蒼穹之上,星斗漫天,星河熠熠,他指著那漫天星辰,朗聲對我言道,屋不在多,一廬可安;物不在繁,圍爐可暖;清茶良友,坐而縱論,攜書香而觀天下,攬星河而入清夢,人生如此,豈不快哉?何有怨言,何有鬱郁乎?......」

  「那個夜晚......星河、白雪、紅色的爐火,滿溢的香茶.....還有那個意氣風發的書生......令我難以忘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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