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少年的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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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3章 少年的你我

  往日之事不可追,君臣二人也不過是開場白一般的嘆息一句,因昨日情境再現而勾動的那點情緒,很快便褪去。

  瞿帝說起劉恕己的計策,陳濟之病中驚坐起,疾聲道:「陛下!」

  「你也覺得有傷天和?」瞿帝問道。

  「不。」陳濟之幾乎是與瞿帝一起長大,怎會猜不到他的意動,當下心中一沉,「臣也曾征戰沙場,手下亡魂無數,國家危難存亡之際,又豈會吝惜敵軍性命?只是瘟疫難以控制,一旦擴散開來,恐怕會人間將變煉獄,懇請陛下慎之!」

  「二十多萬人染病,哪怕成功控制住,最終也必將影響整個西南。」陳濟之原以為自己與劉恕己做了幾十年針鋒相對的同僚,已經足夠了解對方,然而直到此刻,他才猛然察覺自己從未真正了解此人,「陛下,我們也有大軍在西南啊!」

  他抱著一絲希望問:「劉相既然欲使此計,可是手中握著解藥?」

  ……

  在二人談話時,監視陳府的武修拿不定主意,只好動用靈力趕回去稟報。

  劉恕己得知自己前腳剛剛出宮,瞿帝後腳便去了陳家,心中不免有一絲意外:「看來他比我想像中要信任陳濟之。」

  「師父,那現在該怎麼辦?他已經進去約莫一刻有餘。」

  「暫時不必動手。」

  武修抬頭,卻見劉恕己絲毫不露急色。

  武修不太明白,之前明明說要不計代價阻止兩人見面,怎麼如今兩人見了,師父卻又像是絲毫不在意?

  劉恕己本以為瞿帝至少會再召見自己一次,問清楚細節,卻不想他竟然如此急切地去見陳濟之!他們這個時機見面,反倒對他的計劃影響不大,但陳濟之在瞿帝心中如此重要,是萬萬留不得了!

  「我要陳濟之七日之後死。」他想到瞿山,叮囑道,「七星之中玄危星就在朝中,我雖不知其身份,但料想可能是陳濟之,如今瞿山與七星捆綁,同生共死,倘若此事被他所知,怕是會出岔子……」

  他咬牙道:「布置殺陣,殺了陳濟之,不容有失!」

  武修一驚:「可萬一他不是七星呢?殺陣無法啟動第二回了。」

  「我賭他是。」劉恕己目露精光,「放心,待過了這一關,我的摧天術便至圓滿,傾天之力,這天下再無人能擋!」

  瞿山的玄術本事確實不俗,可他如此惜命,被下咒之後就像是被一條被栓了繩子的狗,非但變得不好用,將來怕還會反咬他一口,即便死了也沒有什麼可惜。

  「布置殺陣之間給瞿山找點事,免得他算到殺機,從中作梗。」

  「是!」至於為何會是七日後,為何殺掉陳濟之就能練成神功,徒弟心中雖有許多不解,卻仍無條件聽命。

  ……

  門窗關著,屋裡有些昏暗。

  瞿帝見床頭有一盞燈,便吹亮火摺子點了起來。

  罩上燈罩後,他端詳了片刻,見上面繪製了一隻隱沒雲間的鵷鳥,便捏住燈沿轉動燈罩,露出上面的題字,一個字一個字念出來:「夢澤三秋日,蒼梧一片雲。」

  上面只寫了這一句,他卻誦出了下段:「還將鵷鷺羽,重入鷓鴣群。」

  市面常見的燈罩上即便題詩,也大都是一些寓意吉利的,不會是這樣充滿充滿不甘和迷茫內容。

  且燈罩已經陳舊泛黃,顯然很有些年頭了。

  「夢羽……」瞿帝面上被燈光染上一片暖融,而未被照亮的身後卻顯得沉冷,「你還是這樣記掛他啊。」

  陳濟之平靜道:「這是肖夢羽的筆跡,他死太久了,陛下想是沒認出來。」

  瞿帝愣了一下,提起燈罩細看,那筆鋒遒勁鋒利,力透紙背,寫「夢」的時候習慣拖出一條長長的尾巴,末尾處還帶了一個鉤子,確實是肖夢羽的字跡。

  瞿帝不奇怪這裡有他的筆跡,只是詫異,那個人竟也有如此迷茫的時候。

  「陛下忘了,臣年輕時與肖夢羽相看兩厭,還是因為陛下才能勉強湊到一桌。」陳濟之苦笑一聲道,「陛下年輕時,總喜歡換上短打偷偷跑到臣府上,後來就多了一個肖夢羽。肖夢羽死前,曾提著一壇酒跑來尋臣痛飲,至微醺,他偶然見到罩上的鵷鳥便提下這首詩,他還問臣,說『倘若陛下見了這首詩,可能知我心』?」

  瞿帝捏著燈罩的指尖像是被燙到一般,瞬間鬆開。

  陳濟之的話卻還在繼續:「可他不知,陛下自登基後政務繁忙,再不曾來臣這裡玩了,臣亦未曾想過,這燈罩還能等來陛下。」

  瞿帝不敢想,肖夢羽寫下這句詩的時候抱著怎樣的期待。

  那段被刻意塵封的記憶乍然掀起,猶如泄洪一般。

  陳濟之是先帝為瞿帝挑選的人才,七八歲便入宮伴讀,算是與他一起長大,而他認識肖夢羽,還是因為少年時期對方「橫空出世」與陳濟之齊名,有人稱二人為「大瞿雙璧」。

  彼時肖夢羽剛從邊關回來不久,突然間便名揚瞿都,瞿帝認為對方擔不起這個名頭,故而跑去找茬。

  肖夢羽尚未把都城的人認齊全,還是皇子的瞿帝隱瞞身份與他不打不相識,當好兄弟處了一陣子。

  而陳濟之原本的性子也不是像現在這樣穩重,他年輕時頗有點恃才傲物。

  旁人口中的大瞿雙璧,頭一回見面便相看兩厭,陳濟之看不上肖夢羽像一隻橫衝直撞的蠻牛,肖夢羽覺得陳濟之一天天尾巴翹到天上,兩人確實是因為瞿帝才勉勉強強坐在一個桌子上。

  此後的許多年裡,他們的關係都不算太好,即便後來處久了知曉對方品性才華之後,心中互相欣賞,嘴上也從來不饒過彼此。

  「朕……」瞿帝再次開口,發現自己聲音嘶啞,便不再繼續說下去。

  何況,他思緒紛亂,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

  陳濟之的聲音沉悶:「陛下可還記得我們年輕時曾站在梵山上許下諾言?」

  他們曾想要打下最廣闊的版圖,創造一個人人都能過上好日子的盛世大瞿!

  少年肖夢羽說:「我在娘胎里就隨著母親打仗,將來去為殿下開疆拓土!」

  少年陳濟之說:「我會永遠輔佐殿下。」

  少年瞿帝說:「我定然會創造一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盛世!」

  到頭來,只有肖夢羽一個人用一生踐行。

  他引頸就戮,不過是想著,倘若他活著會成為那個盛世的阻礙,那就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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