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偷扒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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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8章 偷扒鐵路

  1733年5月8日,歸德府(今商丘市),寧陵縣。

  一列火車靜靜地停在曠野中,兩側的車窗里擠滿了往外張望的腦袋,紛紛猜測著火車到底出了什麼問題,怎麼突然間會停了下來。

  停車是一件讓人不安的事情,特別是當你不知道需要等待多長時間,一股焦慮感在短時間內就傳遍了所有的旅客。

  「殿下,車長說前方鐵路出現故障,需要暫時等待。」一名皇家禁衛軍軍官趕到晉王孫佑鈺面前,輕聲匯報導。

  「需要等待多長時間?」孫佑鈺雖然心中有些氣惱,但在幾位內閣大學士和部堂大臣面前,仍舊保持了表面上的沉穩。

  「……約莫一個小時到兩個小時。」那名禁衛軍官低頭說道。

  「這歸德府的鐵路專使也不知道幹什麼吃的,徐洛鐵路乃是東西交通大動脈,承擔了巨量的人員和物資往來,須臾不得耽擱。想不到現在竟然會出現火車難以通行的狀況,著實讓人無語至極。」一名工部侍郎不由吐槽道。

  「是不是前方火車出現故障,將鐵路線給占住了,故而才使得我們這列車不得不臨時停靠在此?」

  「不至於吧?即使前方火車出現故障,那臨近的寧陵站怎麼著也會另外派出一個火車頭將列車拖走,或者引入到附近的岔路上,斷不至於耽擱兩方火車通行的。」

  「那是什麼原因導致鐵路暫時中斷?難道前方的寧陵站不知道晉王殿下就在這列火車上?這要是耽誤了殿下的行程,就不怕掉腦袋嗎?」

  「以我看來,多半是人為原因造成的。」

  「人為原因?……什麼人如此大膽,膽敢故意截停火車?」

  「可能是有刁民……扒了鐵軌。」

  「啊?現在還有刁民去扒鐵軌?」

  「財帛動人心,總有不怕死的刁民會行險做出此等惡事的。」

  「這扒下來了的鐵軌,難道還有人敢收不成?」

  「呵呵……,那些鄉間小鐵鋪、煉製作坊只要動作夠快,幾天時間就能將數十米長的鐵軌給你熔煉了,然後打製成一件件農具,何處去尋?」

  「賊子敢爾?……」

  內閣參政、文華殿大學生俞文恪偷眼瞧了瞧晉王孫佑鈺,卻見他仍舊氣定神閒地靠坐在軟椅上,似乎對車廂里的討論並未表現出任何慍怒的表情,不由暗暗贊了一聲。

  晉王,果然好氣度!

  「大學士,你說在齊國有沒有百姓偷扒火車鐵軌之事?」孫佑鈺見俞文恪望過來,曬然一笑,語氣頗為輕鬆地問道。

  「想來……應該是有的。」俞文恪說道:「聽說齊國內陸地區乃為大片荒漠地帶,數百上千里皆無人煙,在這般情況下,定然無法照應看管,自有膽大刁民會鋌而走險,將鋪設於地面上的鐵軌盜取而走,熔煉了拿來換錢。」

  「聽說齊國每年煉製鋼鐵數量達千萬噸,以此而計,這鋼鐵在齊國境內應該不甚值錢吧?」孫佑鈺搖搖頭說道:「另外,本王還聽聞,齊國普通百姓收入頗高,月入超過三十兩白銀,他們還會做出偷扒鐵軌的事?」

  「呃……」俞文恪為之一滯,但想了一下,強自辯道:「即使齊國目前未曾有百姓偷扒鐵軌的事,但數十年前,定然是會有的。畢竟,這額外多了一份入項,總會刺激那些膽大妄為之輩行此險事。」

  「……」孫佑鈺笑了笑,不置可否。

  你可以說齊國人霸道,也可以對他們毫無遮掩的貪婪行徑而心生鄙視,但你卻不能懷疑齊國人的富庶和強大,更不能質疑他們對國家、對百姓的治理手段。

  雖然,他沒有去過漢州本土,更沒有與太多的齊國人打過交道,但作為皇室子弟,最不缺的就是所掌握信息的及時性和全面性。

  靖安司下面有一個輿情處,就是專門收集齊國的各種情報信息,其中就有齊國本土及海外領地出版和發行的各種報刊出版物。

  儘管這些搜集而來的信息在時間上有一定的延遲,但他仍舊能從諸多報紙刊物上了解齊國最新的動向,包括他們的政治、經濟、軍事,以及各種民生事務,林林總總,事無巨細,透過種種繁雜的信息,便能清晰地勾勒出齊國的大致景象。

  誠然,齊國是較我大秦富庶而強大,但其境內仍然會有各種各樣的暴力犯罪,如搶劫、綁架、殺人、牆尖、千門、拐賣人口等。

  不過,針對像鐵路、橋樑、電報線路等國家重要基礎設施進行破壞性盜取的現象卻是很少。除了齊國軍警會對此予以嚴厲打擊和懲處外,還有就是做這些事情是極為不划算的,甚至是得不償失的。


  你說,冒著巨大的風險,然後費了半天的勁,弄上十幾根鐵軌,到最後卻就是為了獲得幾十百把塊錢的收入,那得多傻缺!

  還不如在廣闊無垠的牧區里偷幾隻羊來的實在,還很容易銷贓出手。最不濟,尋個有錢的人家,溜門撬鎖,隨便摸出幾樣東西出來,也能換來不少的銀錢。

  可要是整幾根鐵軌那玩意回去,動靜太大,目標也很明顯,很容易被人順藤摸瓜給尋到眼皮底下,給你來個一鍋端。

  能收購鐵軌的下家,掰著手指頭一算,就能知道是哪一個,若沒有黑白兩道的關係,根本無法活得下去。

  齊國是什麼樣的國家?

  那可是將政權統治一直延伸至鄉村的深度集權的帝國,有基層政府任命或者指派的村屯負責人,還有定期召集整訓的鄉兵組織,以及地方政府指導原則下建立的諸多合作社和牧民互助組織,但凡有個什麼風吹草動,上面的縣府省各級政府就會第一時間獲知消息,並迅速採取應對措施。

  而我大秦呢?

  基本上沿襲了前明時期的政治體制,採用儒家治國理念強化基層管理,繼續倡辦鄉約。在這種情況下,一般都是利用地方鄉紳與宗族的勢力,以此加強對地方上的控制,把社會基層管理納入整個政治管理體系里。

  士紳熟悉本地情形,憑藉著各種特權,活躍於社會各個領域,控制著地方和基層社會的各個方面,影響著地方的安寧穩定和興衰起落。士紳還擁有話語權,能夠對地方事務發表看法,也是官府和官員了解地方、咨訪利弊的依靠對象。

  朝中許多官員也始終認為,「地方利弊,生民休戚,非咨訪紳士不能周知」。

  可以說,若是地方鄉野發生了某些重大事件,鄉紳或者宗族執意欺瞞的話,官府是根本不知情的。

  「殿下認為,鐵路沿線出現偷扒鐵軌之事,必然有地方惡紳強項勢力參與其中?」俞文恪對晉王孫佑鈺舉一反三的推理能力,不由露出幾分異色。

  「說不定,還有鐵路內部人員與之相互勾連。」孫佑鈺眼中閃現出一絲厲色,「鐵軌被扒盜取,鐵路督辦管理司是不是又要申請一筆款子,重新採購新的一批鐵軌回來用於修補?諸多官員,是不是籍此又可以上下其手,分潤一二?」

  「殿下……」

  「我知道,大學士。」孫佑鈺擺了擺手,說道:「此次北巡地方各省府縣,主要目的是考察北方民生經濟和備選新都事宜,不便節外生枝,橫生事端。但偷扒鐵路,破壞交通之事,往小了說,不過是地方治理不靖,官匪勾連,似乎是疥癩之患,無礙朝廷大局。但是,往大了說,卻是阻斷東西,隔絕交通,惡化我大秦地方民生治理,滋生叛匪盜賊之患。偷扒鐵軌,稍有不慎,便有火車傾覆之危,若於此置之不理,任其發展,遲早會引發重大事故。。」

  「……」俞文恪心中忽然生出一股不好的感覺。

  「我大秦立朔已五十餘年,雖國勢……蒸蒸日上,海清河晏,天下太平,但地方奢靡之風大肆興起,諸多官員為追求極欲生活而貪贓枉法、中飽私囊。另者,人丁滋生無盡,土地兼併愈烈,導致人地矛盾越加尖銳難制,再加上當地無良紳商壓榨奪利,使得無數生民更為困頓,最終迫其鋌而走險,行各種不法之事。大學士以為,寧陵當地百姓若是得以生活無憂,各得其所,豈能做出偷扒鐵路這等瘋狂之舉?」

  「殿下想要就此事,向地方官員發難追責?」

  「既然遇到了,總要出手清理一二,方抑心頭之忿。」孫佑鈺冷笑著說道:「要不然,任其流毒於地方,豈不是腐蝕我大秦根基?」

  俞文恪聽罷,很是無語。

  這位晉王殿下,大概是籍此北巡之際,試圖插手地方事務,想要強烈地刷一把「政治秀」,以提升和加強自己的政治威望。

  數日前,他在徐州停駐期間,就對地方商賈把持礦山的事情,表示過強烈的不滿。

  他認為,不論是煤礦,還是鐵礦,當為朝廷嚴格管控,不可任由民間商賈操持。要知道,經營礦山者,所僱傭礦工人數動輒數以千計,但凡有事,地方官府定然難以相制。

  那麼,為了防患於未然,此類民間掌控的礦山,就需要引入官府監督,或者直接實行官民合營,以此加強朝廷的管控力度。

  此番言論,頓時將徐州當地的民營礦山給驚得魂飛魄散,紛紛攜重禮,前來拜會晉王,竭力自證清白。

  合著,咱們商人開個礦,就有了潛在的造反機會!?

  天大的冤枉呀!


  儘管在徐州停留期間,晉王殿下沒有對當地的民營礦山做出什麼強制動作,但細心的俞文恪還是觀察到,在使團乘坐火車繼續前行時,晉王府典簿卻不知何故留了下來,想是為晉王處理一些「私事」,大概是與礦山有些關聯。

  那麼,他對寧陵鐵路段鐵軌被扒盜取的事「不忍視之」,怕是想要掀起一股政治波瀾了。

  問題是,強龍難壓地頭蛇呀!

  ——

  是日,傍晚時分。

  在寧陵縣西南六公里的丁家坳,正在進行一場激烈的緝兇圍捕戰鬥,由兩百餘鐵路護衛隊、縣裡衙役及徵發的丁壯組成的隊伍,將一座莊園圍得嚴嚴實實。

  不到一米五高的圍牆上,已是千瘡百孔,有密布的鉛彈孔,也有斜插在牆面上的無數羽箭,牆下面零零落落倒斃著七八具屍體。

  「丁記」鐵坊的東家丁義海躲在一面高牆後面,眼睛充血,滿臉憤怒地朝外面看著,嘴裡還低低地咒罵著。

  「大哥,瞧外面那般架勢,明顯是想要置我們於死地。」三弟丁義武握著一把長刀,神色有些慌張地走了過來,「方才,老二出去跟張都使他們相商此間事宜,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排槍打死了。大哥,你說他們這是想要幹啥?就為了咱們收了些鐵軌,就這般痛下殺手?……莫不是要將咱們給一鍋端了,好分了咱們的錢財?」

  「哼哼,張都使這般決絕,定然是得了鐵路督辦楊維明那狗官暗中授意,要將咱們盡數誅殺,以掩蓋我們與他之間的勾連交往。沒說的,老三,咱們今日跟他們拼個伱死我活,多殺幾個夠本!」

  「大哥,咱們死了也就罷了,可屋裡頭的妻兒老小咋弄?」丁義武如喪考批,萬分不甘地扭頭看了一眼內宅方向。

  「……」丁義海猙獰的面孔抽動了幾下,隨即緊緊地咬了咬牙,「事已至此,我們丁家還想著能有人倖免?……罷了,罷了,大家都完完整整地去見閻王老子吧。」

  說著,他握緊了手中的短刀,扭頭便朝內宅走去。

  「大哥……,大哥,你要做啥?」丁義武愕然地看著大哥離去,心中更是慌張。

  「東家,三爺,外面的綠皮狗(鐵路護衛隊著綠色號衣)和差役要攻上來的了!……他們推了虎蹲炮!」

  此時,圍牆後面的莊丁驚恐地大聲呼道,聲音里還帶著一絲顫抖。

  就莊園這土圍子,哪裡經得住炮轟,外面的官差只需付出一些傷亡,拖著幾根撞木就能將圍牆衝垮。

  然而,這些膽小如鼠的官差硬是圍了大半天后,等從縣裡弄了一門不知什麼年代的虎蹲炮過來,方才鼓譟著開始發起進攻。

  那還打嗎?

  且不說對抗官府,那是抄家滅門的大罪,就算是想要硬抗,那也沒一拼之力呀!

  兩百多官差,持有的火槍就有二十多杆,弓手也有十餘名,剩下的也都刀槍具備,甚至還有不少人著了皮甲。

  反觀己方,莊丁加匠人、學徒不過三十多人,持有的武器除了三支老式火繩槍,一把弩弓,然後就是鐵坊私下打制的十幾把長短刀劍,實力懸殊如此巨大,難道還要跟著東家一條道走到黑,與官府對抗拒捕?

  隨著那門虎蹲炮轟的一聲巨響,雖然炮子不知道飛到哪兒去了,但卻徹底打碎了莊園內的抵抗信心,發一聲喊,便丟了手中的刀劍,跑下圍牆,往裡邊逃去。

  「大人,莊園裡著火了!」在遠處觀戰的鐵路護衛都使張榮松正要命令全軍乘勢攻入莊內,身邊一名心腹伸手向前一指,低聲驚呼道。

  「嗯?」張榮松神色一凜,望著燃起了熊熊大火的莊園,立即吩咐左右:「速速殺入莊內,勿要走脫一人!……遇到丁氏兄弟,格殺勿論。」

  「是,大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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