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搶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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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3章 搶時間

  黎朝太傅、金明殿大學士、禮部尚書陳致知臉色鐵青地站在船艉樓上,看著十餘名齊國海軍官兵陸續翻過船舷,回到他們所搭乘的小艇上,然後駛向那艘全副武裝的戰艦。

  那艘艦上的數十門火炮已褪了炮衣,露出黑洞洞的炮口,直直的瞄向他們的座船。

  他非常肯定,若是他們所乘坐的船隻拒不接受齊國海軍的檢查,對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開炮,將他們所有人送入海底。

  作為大黎的專使,乘坐的是本國御用官船,剛剛駛出紅海口,所經過的海域還尚未遠離安南海岸,卻遭到一艘齊國海軍戰艦的無端攔截,並強行登船檢查。

  這是何等的羞辱,又是何等的憋屈!

  半個多月前,從齊國領地和南方阮逆那裡陸續傳來一個讓人震驚的消息。

  齊國潤州總督、珉王殿下被我黎朝密諜刺死於艦船之上!

  隨後,齊國的潤州總督區、安南總督區便宣布進入戰備警戒狀態。齊國的數艘海軍戰艦拔錨起航,駛入北方海域,開始執行戰備巡邏,攔截和檢查所有往來安南港口的船隻。

  緊接著,南方阮逆軍隊頻繁調動,大批部隊開往橫山邊界地區,更有多股精銳小隊越過邊境,實施武力侵擾和情報偵查。

  而北方的偽諒郝氏也開始進行全面戰備動員,太原鎮、海陽鎮,以及宣光鎮不斷向朝廷告急,稱偽諒於前線調集大批軍隊,似有發動南侵意圖。

  就在朝廷上下為此惶惶之時,齊國駐東京公使氣勢洶洶地闖進威南王府,面見殿下,就我黎朝密諜刺死大齊珉王之事,發出嚴正交涉。

  齊國公使詰問威南王殿下,此次事件是否為黎朝授意指使,威南王是否要選擇對齊國展開一場戰爭。

  儘管威南王殿下對此竭力辯解,言及此次事件純屬「兇徒」個人行為,於整個黎朝毫無干係。

  但齊國公使言辭犀利,語帶威脅,一意要求我黎朝必須就此次事件給個交代,否則,齊國將會做出「斷然舉措」,以為不幸離世的珉王討回公道。

  威南王被逼無奈,只能應允,將「兇徒」家屬親眷全部交由齊國人處理,事件涉及的相關朝廷部門和官員即行革職拿辦,並向受害的珉王殿下施以三萬兩白銀的「賠償」。

  但齊國方面對此並不滿意,數日後,該國公使提出了如下條款,要求我黎朝必須全部應允,方才善罷甘休。

  第一條,查禁境內任何有關對大齊帝國憎恨和藐視的言論和出版物。

  第二條,減少並解散國內「超出防禦能力之外」的軍隊和武裝組織,原則性保留一萬人左右的兵力,並取締查封反齊宣傳的社團和組織。

  第三條,革除政府和軍隊中被指進行反齊之宣傳行徑的官員,而此等官員的名單由齊國政府「善意」提供。

  第四條,接受與齊國政府有關部門合作,允許齊國顧問有指導黎朝相關內政外交之權利。

  第五條,在齊國政府指定的有關部門協助與指導下,採取抓捕和拘押行動,懲罰策劃或執行珉王刺殺事件中的所有人員,並將其如數交付齊國處置,同時需向受害者賠付三十萬兩白銀。

  第六條,拆除紅河兩岸炮台,並允許齊國享有紅河自由通航之權利。

  第七條,割讓滄江、禁江以北領土於諒國,割藍江以南領土予廣南王國,從而保障整個安南地區的和平穩定。

  第八條,太原、宣光、北寧、海陽四地保持非軍事化。

  第九條,進一步開放國內市場,禁止設置任何有礙「自由貿易原則」之政府法律條款和行為。

  第十條,為保護齊國商人及僑民生命安全,齊國有權選擇於安南境內城市駐紮相應軍事武裝。

  當威南王和諸多大臣官員看到齊國公使林林總總所羅列這十條要求後,立時氣血上涌,怒髮衝冠。

  所有人都炸毛了。

  除了第五條可以部分答應外,剩下的所有九項條款,哪個人敢輕易應下?!

  這不僅是對我黎朝「主權」的嚴重破壞和粗暴干涉,而且還赤果果地羞辱了威南王,羞辱了整個朝廷,更是將所有安南人的尊嚴踩在腳下。

  就因為齊國的一位親王被刺身亡,就要讓整個安南放棄朝廷(國家)主權,放棄武裝自衛,還要割讓大片土地,以及出讓朝廷若干重大利益。

  這些條款若是全都應下,我大黎王朝恐將不敗而亡!


  於是,威南王一邊繼續跟齊國公使積極斡旋,試圖討價還價,以最小的代價換取齊國的諒解和寬容,一邊未雨綢繆,開始動員和集結國內兵馬,開赴南北兩線邊境,以應外部入侵風險。

  除此之外,威南王還以朝廷的名義,委任禮部尚書陳致知為訪秦專使,率領一支使團緊急前往南京,覲見大秦天子,以求強援。

  在面對齊國武力威脅時,作為宗主國的大秦此時應該站出來,履行保衛藩屬的責任和義務。

  黎朝上下雖然對齊國抱以極大的偏見,更是心懷恨意,但卻對齊國強大的實力不敢有絲毫小瞧,甚至朝堂諸公還充滿了恐懼。

  早在八十年前,齊國就曾大敗我安南軍隊,並攻破都城東京,要不是當年清都王(鄭梉)見機跑得快,差點就被齊國人所俘獲。

  雖然,那場戰爭齊國人打得有些取巧,採取聲東擊西之策,將我安南主力大軍調往廣安,然後以數千精銳部隊沿紅河上朔,直抵東京城下,然後一戰而破。

  但說實話,即使正面迎敵,安南軍隊也沒把握將齊軍擊敗,說不定沒了都城失陷之恥,卻會有接連不斷的喪師失地之敗。

  如今,這麼多年過去了,齊國實力愈發強大,軍力更甚往昔,不僅擁有該地區無可匹敵的海上力量,它還在南方據有大片領地,擁眾百萬,有一個穩固而堅實的前沿攻擊基地。

  不僅如此,河仙、占城、南方阮逆、偽諒郝氏皆為齊國藩屬,若是再有戰事爆發,這些勢力必然甘為爪牙,非常積極踴躍地跟在齊國身後,一起寇掠我黎朝。

  環伺周邊,皆為強敵,而我黎朝內部也非鐵板一塊,萬眾一心,反而矛盾重重,問題叢生。一旦戰起,必然是內憂外患,陷入不忍言絕境之地。

  最起碼,位於西北地區的宣光鎮就是一個極為不穩定的因素。

  宣光武氏對黎朝有擁戴大功,在莫氏篡黎時,不忘舊主,依然對黎朝皇帝忠心耿耿。黎朝皇帝准許武氏世鎮宣光,地位有點像前明時期的雲南沐家的黔國公府。

  不過,這個武氏歷經數代,早已沒有先祖的忠勤之心,報國之念,反而素有野心,「恃其山川險遠,陰蓄不臣之心,稱王爵,偽立朝班」,還和偽諒郝氏「屢有交書往復」和「經濟勾連」。

  若是朝廷遭遇強敵入侵,且不說他是否會出兵幫著朝廷抵擋偽諒軍隊入寇,說不定還會趁機寇掠周邊府縣,擴大自身地盤,從而實現其徹底割據自立的意圖。

  在這種情勢下,獲得大秦的支持,就成為黎朝上下唯一的指望。

  「大學士,我們還是走欽州港登陸嗎?」商船負責人走了過來,小心地詢問道。

  「不,我們不去欽州。」陳致知搖頭說道:「我們直接將船駛到上海港,由那裡前往南京。」

  「大學士,不妥吧?」商船負責人瞪大了眼睛,「我們使團朝覲大秦天朝,向來是由欽州港登陸,然後從陸路輾轉前往南京。若是在上海港登陸,恐怕不符藩屬之禮,有違大秦法度。」

  「恬躁!」陳致知怒斥道:「在我大黎王朝生死懸於一線之時,哪能還要因循故舊,按照既定的朝覲路線行走?……事急從權,且去按我吩咐路線駕船前往。」

  中原王朝的藩屬國有遠有近,有親有疏,不僅朝貢的時間和人數都有相應的規定,就連入京行走的路線也有專門的規定。

  比如,前明時期,最為親近的朝鮮王國,為每年四貢,琉球是三年兩貢,安南為二年一貢,四年遣使來京一次,合兩貢為一貢;南掌則是十年一貢,暹羅三年一貢,蘇祿五年一貢。

  各朝貢國入京必須嚴格按照規定的路線,不得擅自更改。朝鮮由鳳凰城至瀋陽,入山海關,琉球由福建閩安鎮入京,暹羅由廣東虎門登岸入京,而安南是由廣西憑祥州入鎮南關,南掌由雲南普洱府入京。

  到了大秦年間,因為諒國隔絕了兩國邊境,使得安南無法按照傳統的朝貢路線前往京城,於是,大秦鴻臚寺便規定安南入貢或朝覲的使團先由海路抵達欽州港,然後轉陸路,由沿途地方官府一路護送至南京,嚴禁變換朝貢路線。

  但現在,安南面對齊國及一眾藩屬國的武力威脅,局勢危如累卵,必須以最快速度抵達南京,覲見大秦皇帝,請求天朝給予安全保障。

  這要是按照既定的朝貢路線,先從欽州港登陸,然後走陸路,一天最多也就行三四十里路,等趕到南京城,最少也得花一個半月,黃花菜都涼了。

  誰知道,齊國會在什麼時候向我黎朝發起軍事進攻。


  按照朝堂諸公的測算,那位珉王殿下遇刺身亡,消息傳回漢洲本土,可能要花一個多月時間,待齊國皇帝和內閣政府稍事討論後,做出軍事報複決定,再傳回安南,又得花一個多月。

  然後齊國據此做出軍事調動,徵召藩屬國軍隊,協調各方行動,差不多又要花去半個月時間。

  如此算來,給予我們黎朝的應對時間只有區區三個多月。

  所以,陳致知必須要跟齊國人搶時間,以最快速度抵達南京城,覲見大秦乾元帝,並竭力說服大秦出兵保衛安南。

  在他離開東京城時,齊國公使仍在與威南王進行外交斡旋,齊國商人和家屬也未作出撤離疏散的舉動,這說明他們尚未接到本土的任何指令,只能根據他們自己的判斷先拋出若干苛刻的條件,向我黎朝施加強大的外交壓力。

  不論是南方阮逆,還是北方偽諒郝氏,也只是在做軍事動員和部隊調動,尚未發動大規模的軍事進攻。

  就連齊國海軍艦船也僅僅做出攔截和檢查來往安南海域船隻的行為,並未作出更多的威脅動作。

  所以,時間對於安南來說,是極為寶貴的。只要能獲得大秦的安全保障,齊國必然會有所忌憚,不會逼迫過甚,以一個不算屈辱的條件了解這場巨大的危機。

  ——

  1733年1月24日,漢洲,長安。

  在長興閣(總理府)內一間寬敞的會議室內,正在召開的軍政聯席會在一番激烈的爭吵後,突然間陷入到一種詭異的沉默當中。

  所有人彼此交換著眼神,並不時偷瞄兩眼坐在上首的永隆帝。

  潤州總督、珉王殿下遇刺事件傳到長安後,立時震動了整個朝野內外。

  安南賊子敢爾!

  隨後數日,在呈報陛下後,由內閣、樞密院、總參謀部等多位巨頭,迅速召開了軍政聯席會議,討論如何應對處理此事。

  以軍方的意見,自然是出兵安南,為珉王之死討個說法,並彰顯帝國威勢。

  想當年,埃及地方軍閥殺害我大齊使節,太祖皇帝絲毫不顧萬里之遙,直接出兵予以嚴厲地懲戒。

  日本幕府無端殘害我大齊商船水手,太祖皇帝更是聚八方聯軍,大破德川幕府,逼著對方又是賠罪,又是割地賠款,從而確立了我大齊赫赫聲威。

  而現在,安南賊子竟然敢作出戕害我大齊地方總督、皇室宗親的發指行徑,那還不出兵將其狠狠地教訓一頓。

  要不然,以後什麼阿貓阿狗都要來撓我們一下,那我大齊帝國威嚴何在?

  但是內閣政府卻對出兵安南存有幾分顧忌,因為安南可是秦國的藩屬國,這要是貿然動武,怕是會引來秦國的武裝干涉,進而引發兩國之間的軍事衝突。

  當然,這可不是怕了秦國,而是覺得為了安南,跟秦國打一場大規模的戰爭,不太划算。

  且不說為了應對秦國的武裝干涉,我齊國要動員集結多少兵力,徵調多少物資,花費多少財政資金--無論哪種,都必將是一個龐大的數字。就是,兩國之間巨大的商業利益往來,也不是能立即做出武裝對峙的決定。

  更重要的是,我們大齊做好了與秦國發生全面戰爭的準備嗎?

  「諸卿。」在整場會議都不發一言的永隆帝抬起頭來,掃了一圈在座的帝國重臣,語氣和緩地說道:「誠如各位所言,我們大齊確實尚未做好與秦國的戰爭準備。但是,秦國是否也做好了與我大齊爆發全面戰爭的思想準備?我看呀,大家都沒做好相應準備。就這,秦國前一陣還專門派了使團與我大齊商議債務延期的問題,他們有多餘的財力跟我大齊發生全面戰爭嗎?」

  「當然,秦國乃是一個人口大國,更是一個軍事大國,實力不容小噓,我們斷然不可低估了秦國的作戰決心和作戰能力。我與諸卿想的一樣,在妥善處置安南的問題上,最好能避免與秦國直接爆發衝突的可能性。但是,安南為秦國藩屬,對秦國而言,有衛護之責。那麼,我們就此放棄軍事行動,不對安南施以懲戒了嗎?」

  「若如此,我大齊威嚴何在?周邊國家、地方勢力,以及諸多藩屬又將如何看待我大齊?國內洶洶輿情、子民拳拳之心,又將如何應對?這幾日來,諸卿圍繞是否出兵,擔心秦國是否干涉,爭論不止,吵鬧不休,一直未有定論,讓朕甚為心焦。」

  「以朕之見,安南,打就打了,有何疑義?至於秦國可能存在的武裝干涉,諸卿憂慮為甚,我亦感同身受。但諸卿都忽略了一個極為關鍵的問題,那就是秦國對我出兵安南的相應速度有多快。若是,我大齊對安南發動傾力一擊,一月之內便乾脆利落地擊滅安南,不給秦國任何反應時間。諸卿以為,在這種既成事實的情況下,秦國可還有干涉的意願?」

  「嘩……」

  永隆帝話音剛落,會議室里頓時響起了竊竊討論聲,軍方代表們皆神情大振,而內閣成員則若有所思,隨即便開始小聲的討論和驗證。

  陛下之意,速戰速決,在秦國有所反應之前,便將一切事情塵埃落定,不予秦國任何干涉的機會。

  這就是要搶時間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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