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孽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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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0章 孽緣

  清晨,六時,幾聲清脆的鐘聲響起,李延良從沉睡中緩緩醒來,神情有些恍惚,側頭盯著床頭雕花飾板怔怔出神,那些精工細琢的花紋透出無上的高貴和大氣。

  厚重的天鵝絨床幔從床的上方頂幕一直鋪到床沿,床邊擺放著一張楠木床櫃,上面靜靜地放置著一盞金銅製的油燈和幾本精裝的書冊。

  室內瀰漫著濃郁的胭脂氣息,與窗邊淡淡的花香交織在一起,營造出一種寧靜而溫暖的氛圍。透過窗簾間的縫隙,可以隱隱窺見外面淡淡的晨光。

  房間的地板上鋪設著名貴的波斯地毯,繡有傳統的波斯圖案,柔軟而華貴,彰顯著主人的身份與地位。

  目光巡視一圈後,又回到了床鋪之上,一頭烏黑的秀髮鋪散在自己的右臂和枕頭上,一具豐盈而柔軟的身體緊緊地貼在他身側,讓他感受到無比的充實和飽滿。

  左手輕輕地撥開發絲,露出一張精絕美艷的面孔,眼睛微閉,長長的睫毛如蝶翼輕舞,胭脂紅唇,掛著淺淺的笑意。

  這就是他曾經一眼萬年的女人!

  半個月前,在大興街頭期然而遇,立時打破了他塵封多年的情感枷鎖。

  在伊斯法罕郊外的商站里,阿富汗叛軍重重圍困,數月時間,兩人曾朝夕相處,生死與共。

  一個少年慕艾,一個少女懷春,雖在險境叢生的環境下,但卻讓兩人產生了不可抑制的情愫。

  然而,懸殊的身份地位,不同的生活背景,還有該死的政治因素,最終還是讓兩人無緣相近,更無緣相愛。

  伊斯法罕戰事結束,身為波斯薩法維王朝公主的娜茜德·米爾扎在他父親的運作安排下,遠赴漢州,嫁入大齊皇室,以求齊波聯姻,換得齊國的全面軍事援助。

  而他則是被調至印度,加入莫州駐屯軍序列,跟當地的土著打生打死,還差點殞命於戰場上。

  儘管分開後各自一方,但他的腦海中仍舊全都裝的是娜茜德公主的身影。在求而不得,痛失愛人之後,一度萬念俱灰,於戰場上奮勇爭先,不畏生死,未嘗不是存了籍此發泄或者為情所殉的念頭。

  待返回本土,獲知母親身份,並由此平步青雲,還轉入禁衛軍系統,更是覲見了皇帝,但這仍無法使他放下曾經的執念,繼續默默地關注娜茜德公主的消息。

  不過,母親的意外身死,讓他遭受重擊,稍稍轉移了一下他的感情注意力。

  隨後,在皇室和宋家的撮合下,他迎娶了魯王府文安縣主曹曦,讓他一度準備將這段孽緣鎖在心底,永不開啟。

  然而,永隆三年(1732年)十二月,珉王意外遭安南密諜刺死的消息傳到殷州,李延良聞知後,沉默良久,心中那份被包裹的柔軟再次被觸動。

  自己昔日的心上人成了寡婦!

  但遠隔重洋,而且身份各異,徒奈如何,唯有繼續將心底那份掛念埋得更深一點。

  就在他認為,彼此兩人或將再無交集,永不想見時,卻未曾想過竟然在大興繁華的街道上不期而遇。

  那一日,他鬼使神差地沒有第一時間返回家中,而是跟隨娜茜德公主去了大興珉王府別院,互道相思,傾訴經年之苦。

  多年積壓的情感、無數個日日夜夜的思念,讓兩人很快就失去了理智,不顧道德和禮法的約束,不僅將各自的愛戀和思念,還有彼此的身體都融入到對方。

  十餘日前,聽說他要前往長安軍事樞密院報導銓職,娜茜德公主當即也跟著返回長安,並囑咐他適時來秀山湖莊園私會。

  對於這種孽緣,李延良不是沒想過自己可能面臨的巨大麻煩,兩人身敗名裂倒是次要的,說不定會因此觸怒皇室,讓他們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要知道,珉王殞命於安南,事後可是被皇室和內閣政府定性為帝國英豪,是為國捐軀之人,極盡哀榮。

  而他,身為一名帝國校尉軍官,卻睡了人家的未亡人。

  這要是事情敗漏,就算皇帝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有心維護,但他也會被世人的口水給噴死。

  但他卻一時間情深而難以自禁,竟這般不管不顧地將自己投入進去。

  以後,又將如何呢?

  「你在想什麼?」娜茜德公主已然甦醒,一雙幽深碧綠的大眼睛望著他,眼眸含情笑嫣然,只是瞥上一眼便心已醉。

  「……沒想什麼。」李延良伸手輕輕地拂了一下她的頭髮。


  「你是在擔心我們的事……」娜茜德公主朝他擠了擠,雙手緊緊地抱住他,貝齒輕輕地咬著下唇,臉上帶著幾分魅惑。

  「……」感受著娜茜德公主的炙熱的體溫,李延良不由深吸了一口氣,將心中的浴火強行壓了壓,但左手卻不受控制地探向輕薄的錦被之下。

  「嗯……」娜茜德公主輕輕地呼了一聲,嘴裡喃喃地說道:「這是真神賜予我們的幸福,我們應該去盡情地享受,去擁有,而不必再想虛妄的未來,還有世俗的懲罰。為了你,我願意承受任何結果,哪怕就是放逐,甚至是死亡!」

  「娜茜德,你離開皇室吧。」李延良只覺得自己呼吸又開始沉重起來,身體中仿佛有一團火,「我大齊帝國允許女子休婚另嫁,更不會禁止喪夫再婚的行為。只要你脫離皇室,去了珉王妃稱號,你就是一個自由人。」

  「那你……會娶我嗎?」娜茜德公主不斷地親吻李延良。

  「我……」李延良此時仍存一絲清明,突然間想到了妻子和幾個孩子,臉上頓時顯出為難的神情。

  「我想要你成為我的丈夫,成為我的唯一。」娜茜德公主攀到了李延良的身上,媚眼如絲,咬著他的耳朵低聲說道。

  「我可能無法成為……你的丈夫……」李延良的嘴巴被封住了,隨即一股最為原始的欲望開始支配他的大腦,還有他接下來的……行為舉止。

  「她終究是一個……好妻子。」

  在即將淪陷的時候,李延良的腦海中出現了妻子曹曦的身影,清冷而幽靜的眼神似乎在不經意間地看著他。

  ——

  八時,天色已然大亮,而距離珉王府莊園不遠的一處雅致別院駛來了三輛馬車,停在了小院的門口,十餘名僕役和侍女迅速下了車,然後恭敬地站在路邊,等待主人的命令。

  「可以確定嗎?」董佩蓉一臉肅容地問道。

  「回夫人,可以確定。」一名管家模樣的男子躬身應道:「昨日,小孔在此蹲守,親自看到……大老爺進去了,直至深夜,也未出來。」

  說完,管家頭垂得更低了,臉上的表情也是糾結無比。

  「我倒是以為大老爺巡視地方,忙於公務,以至於這般廢寢忘食,不得歸家。」董佩蓉冷笑兩聲,「想不到,他竟然於此金屋藏嬌,繼而樂不思蜀呀!」

  僕役和侍女聞言,皆垂頭不語。

  「既然咱們到了,那就進去瞧瞧吧。」董佩蓉抬腳便朝別院的大門走去,上了台階,使勁一腳踹了過去。

  「咚!」

  大門只是晃了晃,卻並沒有被踹開,倒是將董佩蓉震得倒退兩步,差點摔倒在門口。

  「德義,給我把門砸開!」她惱怒地朝身後一名青年喝道。

  「姑母……」董德義有心想再勸勸。

  「無需多言!」董佩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董家受不了這等侮辱!……給我將門砸開!」

  董德義面色一僵,只能無奈地揮了揮手,招呼幾名壯實的僕役,用身體朝大門狠狠地撞去。

  秀山湖莊園別墅無數,所住的人家非富即貴,治安狀況自然也是極好的,不時有警察巡邏走動,宵小之輩或者雞鳴狗盜之徒,是萬萬不敢跑來此處撒野的。

  因而,很多別墅莊園的大門基本上也談不上太多堅固,在幾名壯漢的撞擊下,這棟別院的大門很快便被撞開。

  董佩蓉帶著人直接闖入院內,並徑直朝正屋快步走去。

  聽到院子裡傳來的動靜,一名女僕剛從屋裡走出,尚未出聲詢問,便被沖入的幾名女侍給摁到一邊,封住了嘴巴。

  「什麼人,膽敢擅闖……」內閣資政、工商事務部尚書鄭師良披著一件單衣,站在屋檐下,疾言厲色,正要大聲呵斥這群闖入者,但一眼看到帶頭的董佩蓉,立時露出驚愕的神情,「夫人……,你……你怎生來此?」

  「我來瞧瞧你金屋藏嬌的小美人是如何傾國傾城!」董佩蓉陰惻惻地說道:「我來這麼早,是不是擾了我們資政大人的清夢呀!」

  「夫人……」鄭師良一臉的尷尬和難堪,期期艾艾地說道:「……夫人,何必……如此?」

  鄭師良原為漢東省總督,在泰平帝臨死前,被委以重任,遷吏部右尚書,兼長安府尹,永隆六年(1735年)擢升內閣資政、工商事務部尚書。

  在過完年後,內閣總理大臣韓清山以年邁體弱為由,辭去本兼各職,準備回鄉頤養天年。於是,敕令院和元老院奉永隆帝之命,開始準備推舉新一屆內閣總理大臣。


  而鄭師良便是其中呼聲最高的幾位人選之一,據悉,皇帝陛下似乎也較為青睞於他,很有可能登頂帝國最高權力巔峰,可謂風光一時無量。

  但是吧,這位潛在的內閣總理大臣,卻有一個較為致命的弱點,那就是「懼內」,即怕老婆,與前唐時期的名臣房玄齡和前明時期鼎鼎大名的將軍戚繼光一樣。

  何也?

  無他,因為這位前途遠大的政治明星在年輕的時候家境不是很好,也就是一位「鳳凰男」,從長安帝國大學畢業步入官場後,便高攀了一門婚事,娶了原帝國元老昌寧公董鳳山的嫡親玄孫女董佩蓉。

  藉助著董家,鄭師良不僅實現了財富上的自由,而且還擁有了廣闊的政治人脈,在不到二十年時間,便升遷至漢東省總督之位,成為顯赫的一名封疆大吏。

  然而,妻子董氏卻仗著身後家族背景,嫁給他後,在屋宅之中異常強勢,搞得他始終直不起腰杆,以至於落下了「懼內」的病根。

  哪怕後來無數官員和百姓在他煊赫的官威面前瑟瑟發抖,恭敬至極,哪怕他即將成為帝國總理大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在老婆的長年「淫威」之下,依然不改慫樣。

  有人說,升官,發財,死老婆,是男人終極追求之一。但可嘆的是,董氏卻一直身體健康,吃嘛嘛香,且又善妒,一意要獨享鄭師良的「寵愛」。

  因此,鄭師良在極度壓抑之下,只能劍走偏鋒,實現第二層次的追求,即家裡紅旗不倒、外面至少飄一面彩旗。

  數年前,他看中了一名來自秦國的女戲子,溫文爾雅,知書達理,加之容顏俏麗,頓時生出了金屋藏嬌的念頭。

  經過一番運作,鄭師良背著董氏,悄悄地在未央區秀山湖購置了一棟普通的別院,將那名女子藏在此間,時不時尋機前來享受一時的溫柔,過得是無比瀟灑快活。

  此事,他是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就連自己最為親信的長隨輔吏也沒透露過,而且每次前來秀山湖,也是極盡周章,不僅會稍稍喬裝異服,還會在長安城裡連續轉換數輛馬車,才偷偷地潛到這處別院。

  幾年過去了,憑著他這般小心謹慎,從未出現過任何偏差,甚至還與這名女子生下了一個孩子,使得他倍加珍視這裡的一切。

  卻未曾想到,自己的夫人不知道從哪裡得了信,這麼一大早,帶著人直接「打」上門了!

  「喲,這位就是我那未曾見面的妹妹吧!」

  董佩蓉看到一名面容秀麗的女子抱著一個兩三歲的幼兒,怯生生地站在屋腳,見她望過來,嚇得面色蒼白,立時跪了下來。

  「你這是做什麼?」董佩蓉上前一步,走到那女子面前,似笑非笑地看著對方,「我大齊可不興跪拜之禮,莫要折殺了我!……嘖嘖,瞧瞧這孩子,眉眼間跟咱們得資政大人長得還真是一模一樣!來,讓我抱抱。」

  「大人……」那名女子眼淚不斷地往下流淌,將自己的孩子抱得緊緊的,然後求助地望著鄭師良。

  「夫人……」鄭師良硬著頭皮走了過來,試圖阻止對方「欺負」那可憐的母子。

  「鄭師良!」董佩蓉冷喝一聲,「你雖為內閣資政、閣部尚書,就莫以為我做不出戚夫人(戚繼光夫人)杖夫撻妾的事情!……你此番行止,對得起我嗎?」

  「來人,將孩子拿了,送回府中。……至於這個小賤人,給我掌嘴,教教她如何謹守婦道,莫要這般下賤為他人外室!」

  「夫人……」鄭師良艱難地站在那名女子身前,又羞又憤地說道:「夫人,需給我……幾分體面!」

  「給你體面?……那你有沒有想過,要給我幾分體面?!」董佩蓉疾言厲色地瞪著他,「閃開了!要不然,莫怪我將你一起發落!」

  一時間,整個屋子裡響起清脆的耳光聲,女人的哭泣聲,孩子的嘶喊聲,以及一陣又一陣竭斯底里的大吼聲,亂成一片。

  須臾,鄭師良面色陰沉地從屋中走出,準備乘坐院外的馬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或許,自己的離去,能讓暴怒中的妻子失去發泄目標後,能安靜下來,不會太過為難自己的心愛之人。

  妻子雖然蠻橫善妒,但終究不是一個殘暴的女人,想來不會搞出血腥的事情。

  「資政大人,發生了何事?」

  卻不想院外聚集了十餘看熱鬧的「閒人」,見鄭師良出來,連忙拱手問好,還關切地詢問屋宅之中發生了什麼重大事件,是否需要「幫忙」。

  鄭師良將頭一撇,不發一言,直接上了一輛馬車,然後吩咐車夫速速駕車離去。

  「苦也!」

  這番怕是被人算計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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