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殖民地的制約(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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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6章 殖民地的制約(續)

  1737年2月8日,「福運號」途徑夸父島普寧港(新喀里多尼亞島努美阿市),於此短暫停留一日,補充新鮮淡水和果蔬。

  這座地形狹長的島嶼雖然距離漢州本土較近,面積也足夠大,但囿於糟糕的地理環境--山地多、平地少,使得可耕地利用率極低--導致該島人口數量一直都上不去。

  在永隆元年(1730年)人口普查時,整個島嶼的居民數量才不過四千二百餘(不含土著),大部分都集中於南部地區,人口規模還不及距離它僅四百多公里的東豐島(今萬那杜埃法特島)。那裡雖然面積狹小,不到一千平方公里,但架不住該島土地肥沃,雨量充沛,非常適合熱帶經濟作物的生產,因而島上遍布可可、咖啡種植園,小日子過得那是紅紅火火的。

  夸父島上的移民主要以畜牧和伐木為主,前者除了供應往來航行的商船外,還大量輸往漢州本土和臨近的島嶼種植園,以換取難得的現金。而後者,主要是驅使島上的土著採伐珍貴的檀香木,經過一番簡單加工處理後,便源源不斷地出口至本土及世界各地。

  因為島上耕地不多,除了能提供大量果蔬副食外,糧食基本上無法實現自給,需要從漢州本土運來,日子過得是不咸不淡。

  若是認真審視齊國的諸多海外領地,包括本土附近的諸多離島,你就會發現,它們的經濟類型基本上都像夸父島一樣,都非常單一,要麼無法實現糧食自給,要麼生產生活用品只能依賴本土供應。

  即使像黔州、殷州那般資源稟賦和地理條件絕佳的地方,若是離開漢州本土的支應,也是無法獨立存活的。

  齊國當局可能正是想用這種經濟手段,來加強對海外領地的控制,防止它們出現自主傾向,確保其永遠成為帝國領土的一部分。

  其實,以齊國目前強大的國力,以及冠絕全球的海軍艦隊,某些人過分擔心海外殖民領地出現自主或者分離傾向,根本就是多餘的事。

  此前,車馬太慢,書信不通,距離本土遙遠的殖民領地可能會因為「天高皇帝遠」的思維模式,萌生出分離或者自立的想法。

  但現在是什麼時代,蒸汽船、火車,還有電報等諸多先進技術不斷噴涌而出,那些再偏遠的領地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本土的中央政府立時便能偵之,隨即就會調動海陸大軍前往鎮壓平定。

  乾武二十五年(1667年),從建業到齊國最近的海外領地宣化島(今帝汶島)仍然需要半個月時間。去東洲(今紐西蘭)至少需要一個多月,到印度的上海(今孟買)要兩個月,去懷遠(今舊金山)則要三到四個月。

  印度境內,諸多大幹線道路承載的交通量仍然與莫臥兒帝國建成道路時一樣。而從江陵(今印度加爾各答市)前往白沙瓦的旅客必須先乘船前往貝拿勒斯(今印度瓦拉納西市),這就要花上一個月,然後騎馬或坐馬車前往密拉特,最後乘肩輿抵達白沙瓦,而且晚上還必須持續趕路,前方會有一名印度火炬手舉著燃燒破布的火把。

  在殷州,人們只能乘坐獨木舟、雪橇、或者穿雪靴步行。

  在黔州內陸,人們則像曾經的拓殖者一樣,駕著數頭公牛拉著的四輪馬車趕路。

  那時候,帝國官兵和將領們已經習慣了這一漫長的行路時間,認為這是一場戰爭必須的、也是極為重要的階段。通常,路上真正花費的時間會比參謀人員計劃的更久。

  帝國這般漫長的旅程,既可以造就長久的和平與安寧,也可以埋下潛藏的分離主義的思想。

  然而,隨著蒸汽動力的到來,這一切都被突然推翻了,徹底改變了帝國本土與海外殖民領地的關係。

  到了永隆六年(1735年),漢州航運公司的蒸汽班輪就可以在十二天之內完成從建業到永安(今印尼雅加達市)的航行;懷遠城的總督案頭可以在四十天內擺上長安出版發現的最新一輯《長安紀事》;從漢州本土最南端的南都城(今墨爾本市)到最北端的建業城只需要四天四夜。

  現在,在帝國海外領地工作的齊國人可以一年休好幾次歸家假,也可以回國接受最細緻的醫療診斷,或者做康復療養,他們的妻子和家人也開始前往帝國海外領地,從而在某種程度上緩解了殖民官員焦躁而憂慮的心情。

  政府巡查人員和各種外派殖民官員、軍事將領都可以輕易地從一個殖民領地調到另一個殖民領地,曾經遙遠的距離突然間變短了。

  同時,海外領地的殖民官員們再想以漂亮的公文來應對本土的質詢,已經越來越難了,因為他們會在幾周之內就可能受到來自殖民事務部大臣的刻薄詰難和嚴厲申斥。


  哦,還有正在興建的有線電報網絡,將散布於全球各處的殖民領地更為緊密的聯繫在一起。

  「說不定,某個野心勃勃之輩在清晨時分正在做著謀逆之事,到了傍晚,地方政府就能收到本土中樞機構發出的平叛指令,不到旬月之間,數萬帝國大軍便能從萬里之外洶湧殺來。」帝國銀行黃金儲備司駐普寧督辦付元澤笑著說道:「時代不同了,昔日大澤鄉黔首之輩振臂一揮,持著木矛和刀劍就能推翻一個帝國的情景將不再重現。以我大齊今日之威勢,就算海外所有殖民領地盡皆反叛,帝國大軍也能在須臾間將之逐一覆滅。更遑論,帝國數十年始終在本著強幹弱枝的原則,於本土和海外領地實施不同的經濟發展政策,造就了海外殖民領地面對愈發強勢的本土,根本無有任何力量相與抗衡。」

  李延良聞言,沉默半響,但仍未死心,沉聲說道:「付督辦所言,是假設我大齊一直保持長盛不衰的情形下才會發生的事情。但縱觀華夏歷史數千年,未有任何一個王朝或者帝國能維繫三百年以上。倘若,帝國衰敗,力所未及,如何面對諸多海外領地自主分離傾向?」

  「李校尉深謀遠慮,顧及將來百年之事,讓付某甚是汗顏呀!」付元澤說道:「但李校尉有沒有想過,若是數百年之後,帝國衰敗勢弱,我們再竭力維繫海外殖民領地的統治權還有什麼意義?兩百多年前,西班牙王國於歐陸率先崛起,隨後便展開全球擴張之勢,在極短的時間裡就征服了廣袤的美洲大陸,成就其日不落帝國之輝煌。但是,現在又是什麼情形?」

  「西班牙王國捲入到一場又一場的歐洲大戰,最終消耗了他們所剩不多的元氣,被後續崛起的法、荷、英、奧等國踩在腳下,淪為二流國家。在這種情勢下,西班牙人還能保住偌大的美洲殖民領地嗎?據我所知,加勒比諸多島嶼皆被英、法、荷,以及我們齊國瓜分大半,他們的南美領地被慶國占去了極為肥沃的南部地區,北美領地則被我大齊擠到墨西哥以南。要不是,歐陸諸國和我們大齊一時間無法吞下西屬美洲領地,說不定早就將其瓜分殆盡了。」

  「若是百年之後,我大齊也因各種原因就此衰落,會不會也步西班牙王國的後塵,海外殖民領地遭到他國的瓜分搶奪?倘若如此,我們為何非要壓制或者限制海外領地的發展壯大呢?將來帝國衰敗,那些帝國治下的殖民領地豈不是白白便宜了外人?李校尉,我個人認為,我們其實不必太過壓制那些海外領地的發展和壯大,最起碼,待我大齊本土勢弱的時候,多少能有幾個相幫的同宗屬地(屬國)可以延緩帝國的全球霸權丟失。」

  「……」李延良聽罷,愣愣地看著這位技術官員,心中隱隱被其說服。

  是呀,帝國的諸多海外領地即使將來想要自主或者分立,那也算是肉爛在鍋里,多少與大齊母國有一分情誼存在。

  彼此之間,擁有共同的語言,共同的民族,共同的文化,甚至還有共同的價值觀,怎麼著也不會太過生分,同氣連枝,互相照應,也全球重大事務上,也算是一股強大的力量。

  或許,自己太過狹隘,只是一味地堅持大齊王朝家天下的執念,想方設法地要將所有海外殖民領地都維繫在帝國的統轄之下。

  「要知道,這個世界上,想要努力成為大齊帝國治下的百姓,不論是東方華夏傳統世界,還是歐洲大陸的西方世界,無不趨之若鶩,爭相影從。即使費盡千辛萬苦,也未必每個人都能盡如人意。」付元澤頗為自傲地說道:「我雖然沒去過殷州,對那裡的民生輿情也不甚了解,但我相信,那些叫囂脫離帝國管轄而自主獨立的人群,肯定不是整個社會的主流群體。他們只不過想要籍此張揚的言論,行沽名釣譽之舉。李校尉,你信不信,若是帝國允許那一小撮人脫離帝國治下,尋一塊領地自立,任其自生自滅。他們一定會極度地懊悔,會哭著喊著要再度成為帝國的臣民,向皇帝陛下和內閣政府表示自己的順服和恭敬。」

  「……」李延良。

  ——

  2月14日,經過了漫長的海上航行,「福運號」終於抵達了它的終點——大興港。

  走出港口客運站,看著眼前極盡繁華的城市街景,李延良剎那間陷入了短暫的恍惚。

  離開這座漢州本土第二大城市迄今已有十年之久了,這座城市似乎變得有些陌生,也有些疏離。

  一棟棟高樓拔地而起,一片片街區鱗次櫛比,馬路上車水馬龍、人流如織,瀰漫於城市上空的霧霾更趨濃密,將夏日的陽光遮蔽得嚴嚴實實。

  考慮到自己攜帶的行李太多,李延良直接包了一輛四輪馬車,吩咐車夫往城西的白灣區(今布里斯班莫寧塞德區)駛去。

  車夫聽到目的地,不由朝這位高級軍官仔細瞅了瞅。


  白灣區居住的人家,非富即貴,乃是大興城最負盛名的貴人區,不少來自京城裡的達官貴人都在那片環境雅致的地方買房置業。

  想不到,這位陸軍高級軍官也有能力住在那片街區!

  馬車駛離港口區後,沿著筆直的馬路,徑直朝城西的方向而去。

  李延良靠坐在軟椅上,微微閉著眼睛,暢想著到家後,與妻兒重逢後的歡娛和激動。

  「咴咴……」突然間,馬的嘶鳴聲響起,整個馬車也隨之戛然停了下來,讓車廂中的李延良差點摔了一個趔趄。

  「怎麼了?」李延良有些惱怒地問道。

  「哎呀,對不住軍爺。」馬車夫探過頭來,陪著笑說道:「前面馬路給堵上了!」

  「可有其他路繞行?」李延良從窗戶上伸出腦袋,看著前明似乎發生了什麼狀況。

  對向駛來的一輛裝飾華貴的馬車被一名瘸腿的漢子攔住,坐在地上,嚷嚷著被馬車撞到了,要求對方賠錢。

  「我的軍爺喲,你瞧瞧後面的馬車都跟了一串了,這個情形咋掉頭換路呀!」那名馬車夫瞅了瞅後面,一臉苦相,「咱們的馬車,說不得就要在這裡堵上半天了。」

  「對向的馬車既然撞了人,那就趕緊賠點錢,把路讓出來呀!」李延良看著越聚越多的馬車和行人,心頭不由焦慮起來。

  這都到家門口了,竟然被堵在半路上!

  「……那攔路的瘸腿漢子像是碰瓷的,瞧著架勢正在跟那車夫爭論。嘿,怕是有的是掰扯!」

  李延良看著有些不耐,拉開車門,便下了馬車,徑直朝前方走去。

  「長官……好!」那名瘸腿漢子見到一名昭信校尉(上校)軍官走了過來,臉上顯出幾分慌亂,立時從地上爬了起來,拄著拐棍竭力地挺身站直,向對方行了一個軍禮。

  「嗯?」李延良怔了一下,朝他回了一個軍禮,上下打量著,「你是……我大齊退役軍人?」

  「回長官!」那瘸腿漢子應道:「卑職乃是陸軍第十八混成團七營五連上士洪大鵬,五年前於高加索戰役負傷,丟了一條腿,由此退役返鄉。」

  「哦……」李延良點了點頭,關切地問道:「剛才你是被馬車撞了?可需要我替你討一個公道?」

  「長官,卑職……,卑職沒有……」洪大鵬臉漲得通紅,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這位長官,很明顯,這狗才是專門來碰瓷的!」剛才與洪大鵬爭執的馬車夫憤憤地說道:「你瞧瞧,你這一來,他明顯心虛了!」

  「帝國軍人為國征戰,不幸負傷致殘,豈容你這般羞辱!」李延良狠狠地瞪了那車夫一眼,然後一把扶住準備就要離去的洪大鵬,「你因傷退役,難道沒有領取傷殘撫慰金和退役金嗎?怎生……這般模樣?」

  「回長官,卑職負傷退役後,領取了四百多塊的撫慰金和退役金。但是,卑職……卑職不小心被人把錢給騙去了大半。後來,卑職父親染了重病,一來二去,便……便……」

  李延良聞言,當即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金圓卷,也沒細數,直接塞到洪大鵬的手裡。

  「回去好生照顧重病的父親,再去找地方軍人共同社為你尋一個好營生。……以後,莫要在街上搞這些事情,平白辱沒了帝國軍人的尊嚴。」

  「長官……」洪大鵬已是淚流滿面,哽咽不語。

  「去吧。咱們帝國軍人就算沒了一條腿,也能活得頂天立地,成為一個真正的漢子!」李延良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是,實在找不到什麼營生,可到白灣區文安縣主府來尋我,定會予你一個交代。」

  「謝長官……」洪大鵬一邊使勁地擦著眼淚,一邊朝著李延良深深一躬。

  「對了,尋到府上的時候,就說找李延良。」

  洪大鵬蹣跚地離去時,李延良突然想起還未給他留下自己的名字,便朝他的背影大聲喊道。

  「……李延良!」

  一聲清脆而又婉轉的聲音從那輛華貴馬車裡傳來,李延良循聲望去,只見車窗外露出一張精緻絕倫的婦人面孔。

  只見那婦人,眉目如畫,紅唇丹齒,立體栩栩的五官,還有那雙如貓眼一般的綠色大眼睛,整個人仿佛散發著五彩的光芒。

  娜茜德·米爾扎公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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