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遲了八年的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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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晏舟收到消息時已經臨近落日。

  他本打算繞去另一條街,給茵茵帶些小東西回去解悶,可倉凜見了玄衛後臉色微沉,瞧見他時也帶了些猶豫,裴晏舟便知,報的應當不是小事。

  「說。」

  男人翻身上馬,身形挺拔面容冷峻,指骨繞過韁繩,因著緊握微微泛白。

  倉凜不敢同那道冷冽目光對視,只低下頭,「主子,錦茵姑娘,瞧見了柳氏。」

  四周氣息陡然一寒,連大馬都因著裴晏舟的壓迫而生出焦躁,馬蹄來回踩動,不敢徹底停下。

  旁側偶有路人經過,瞧見大馬之上的男人,忍不住投來視線。

  甚至不遠處的茶樓上,原本有姑娘探出頭,瞧著裴晏舟晃了神,可那驚嘆卻又都停在了此刻。

  即便難忘男子容貌,也無人敢同這樣的狠戾靠近。

  半晌,馬背上的男人終於有了回應,他拉動韁繩,目光冷冷落在街道盡頭,語氣中是隱忍的怒意。

  「連一個人都看不住?」

  「回主子,不是柳氏去尋的姑娘,是姑娘漫步時無意中行去了後廚,孫娘子又領了差事不在身側,才......」

  「她如何了?」

  裴晏舟不欲聽其他。

  想起茵茵極少會差遣旁人行事的性子,還有她因著腹中胎兒越來越大,越發不喜去到人多地方的習性,裴晏舟怎麼都不相信她是無意中行去的後廚。

  但這些都不重要,他只知茵茵心裡憋著一道傷疤,一道只有柳氏才有可能讓其痊癒的疤。

  唯有在病後的夜深人靜,處於混沌中的姑娘才會露出那一抹脆弱和無助,一次次輕喚出那聲娘親。

  可他沒想讓她那麼早去面對,甚至他還想著,興許往後茵茵的心被孩子填滿,就不會再去憶起那些往事,也不必去在意那道疤。

  所以他留下柳氏,卻遲遲沒打算讓茵茵知曉。

  甚至可能很久之後,他都不打算讓她見她,他只想留著這個萬一。

  裴晏舟有他的打算。

  萬一哪天他的茵茵心軟,只要柳氏沒死在他手上,就不會成為他二人之間的阻礙。

  可他卻忘了,在這些打算里,他又一次將應下茵茵的話拋到了腦後,他做不到對她說的毫無欺瞞。

  大馬越發焦躁,晃動時喚回了裴晏舟的心緒。

  「姑娘不讓旁人進屋,身側只余雪玉守著,消息送來前姑娘一直未用膳,說是吐得厲害,可知曉是柳氏後,姑娘怎麼都不吃她送來的東西,更是吃不下其他......」

  裴晏舟下頜緊繃,幽深眸底是久未有過的洶湧。

  他拉了拉韁繩,還未聽完倉凜的話,便直奔宅院而去。

  ......

  天邊落日搖搖欲墜,男人策馬奔於空蕩長街。

  宅院的輪廓在盡頭若隱若現,裴晏舟的心卻因著這越來越短的距離而愈加緊繃。

  他在害怕。

  而此時的宋錦茵,已經呆坐了一日。

  柳氏自那一趟離開後,又新做了吃食送來,停在院中,裡頭的姑娘不理會,她便固執地送了一次又一次。

  宋錦茵覺得有些疲憊,直到外頭風起,她被那嗚咽聲驚回了清醒,才起身行到了木門處。

  誰也沒想到她會開門,連柳氏自己也沒想到。

  可誰也不敢瞧她。

  院中的人都低下了頭,柳氏也壓下眼淚,錯開了她的眼,甚至不敢看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你到底要做什麼?」

  吐了一日的宋錦茵聲音沙啞得厲害,唇瓣也因著乾涸而生了裂。

  「你停在我院中,送這些吃食,說那些虧欠的話,你想要我做什麼?原諒你?」

  「茵茵,我怎還說得出口原諒二字,我只是,想讓你吃些東西。」

  柳氏咽下苦澀,心裡痛得厲害,連提著食盒的手都發著顫,「我自知罪孽深重,可茵茵不該遭我連累,讓自己吃這樣的苦。」

  「我吃過的苦還少嗎?從八年前你將我丟去別人身側開始,你就該心中有數,我若是能活下去,必然會恨你入骨!」


  「茵茵......」

  「不准叫我茵茵!我在竹雅院裡喊的每一聲娘,瞧見你每一次轉身離開的背影,都如同凌遲在生剝我的血肉!那時你為何不說讓我別吃這樣的苦?你待裴芳霖如親女時,你瞧見我茫然無措差點尋不到生路時,為何不說別讓我吃這樣的苦?」

  宋錦茵心底藏了多年的委屈像是裂了一道口子。

  所有被她壓下的苦楚,在這一刻如滾水開始沸騰。

  她忍下腹中不適,冷冷看向面前搖搖欲墜的柳氏,終於徹底紅了眼。

  「你所有的苦衷都是於你而言,在我宋錦茵的眼中,你只做了一件事,那便是拋下我!在我被困在那座瞧不見邊的陌生府邸里,在我承受著失去父親的絕望里,你丟下了我!那時我只有八歲,我甚至求過你,我說我只想跟我的娘親在一起!可你呢?你固執地選擇了一條你覺得應該去走的路,從來都沒有問過我,我願不願意如此,能不能承受沒有娘的生活!」

  這場遲了八年的質問終於落下。

  崩潰的不止宋錦茵一人。

  柳氏連連後退,渾身再無力氣,只得撐著旁側的木柱才能堪堪站穩。

  她以為她做好了準備,只要茵茵能將心底委屈發出,怎樣她都能承受。

  可聽到這些強壓哽咽的怒吼,聽到她的女兒一字一句地斥責哭訴,柳氏想,她還是高估了自己。

  原來國公府里每一次對茵茵的冷漠算不上極刑,藏在茵茵心底無法訴說的委屈,才是讓她撐不下去的利器。

  柳氏只覺喉間腥甜,想開口,卻連聲音都發不出,唯有不停滴落的眼淚,和全身無法控制的顫抖。

  她給女兒的傷害終究還是太深,深到她對自己只剩下憎恨和唾棄,深到她連死都無法還清罪孽。

  ......

  裴晏舟踏進院子時,正好瞧見宋錦茵彎起了唇,冰冷又絕情的模樣。

  他心口陡然一緊,邁出去的步子生出了猶豫。

  宋錦茵也瞧見了他。

  她將目光從柳氏身上移開,看向踏進院中的男人。

  即便是帶著急切,來人也依舊是讓人晃神的好樣貌,可她卻不想見他。

  她只覺短短一日,已經耗費了她太多心神。

  不值當,通通都不值當。

  「這便是世子口中信誓旦旦的絕不欺哄,再無隱瞞嗎?」宋錦茵又笑出了聲,眸光毫無溫度,「還是我該感激世子對柳氏的手下留情,感激這一切的安置?」

  裴晏舟薄唇微張,想喚一聲茵茵,可終究在她冰冷的眼中敗下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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