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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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5章 陷阱

  夜色更深,大地一片黑暗。

  因為今夜沒有明月。

  華麗的馬車,沉重的車廂。

  傅紅雪閉著眼,坐在馬車外。

  蒼白的手,握著漆黑的刀。

  他怎麼也想不到,那個人不僅將卓玉貞交給了他,而且更是讓出了這輛馬車。

  他這個人一向不喜歡乘車,但是為了車廂內的孕婦,不禁破例乘車,還當起了車夫。

  「我們為什麼要坐這輛馬車?」

  車廂內的女人問道。

  傅紅雪道:「因為我們有車!」

  ……

  「因為車有輪?」

  「不錯。」

  「我們也有腿,為什麼不能自已走?」

  「因為我們也累了,我們的力氣要留下來。」

  「留下來殺人?」

  「只要有人可殺,只要有可殺的人。」

  「那你適才為何不出手?」

  傅紅雪突然沉默下來,他的手緊緊握著刀鞘,顯然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你是擔心我,還是沒有把握?」

  車廂內女人顯然已猜到了答案。

  傅紅雪並沒有回答,但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種答案。

  「是我拖累你了!」

  車廂的女人抿著嘴道。

  女人的莫名懂事,卻是讓傅紅雪突然覺得更加痛苦起來。

  秋水清是他朋友,但眼下他不僅生死未卜,就連他祖上的基業也被外人所霸占。

  而作為他的朋友,傅紅雪眼下卻不能為他報仇,甚至在他的女人面前連任何承諾都做不到。

  他的心突然異常痛苦。

  他的朋友很少,但每一個人他都很珍惜。

  他這個人一向話很少,但是熟知他的每個人都清楚他很重視友情。

  但正因為重視,正因為在乎,伱才會痛苦……

  傅紅雪握刀的手沒有科,臉上的肌肉卻在跳動,蒼白的臉已發紅,紅得奇怪,紅得可怕。

  傅紅雪忽然停下了馬車,大吼道:「你快走!」

  卓玉貞怔住,道:「你讓我走?」

  傅紅雪沒有再說話,他的嘴角已抽緊。

  卓玉貞吃驚地看著他,一步步問後退,還沒有退出去,傅紅雪已倒下,就像是忽然有條看不見的鞭子抽在他身上。

  他一倒下去,就開始抽縮。

  那條看不見的鞭子仿佛還在繼續鞭打,不停地鞭打。

  傅紅雪整個的人都已因痛苦而痙攣扭曲喉嚨里發出低吼,就像是野獸臨死前的吼聲。

  他—只手在地上抓,又像是一個快淹死的人想去抓一條根本不存在的浮木。

  地上也鋪著石塊,他的指甲碎裂,他的手已開始流血。

  他另…只手還是在緊緊握著他的刀。

  刀還是刀。

  刀無情所以永桓。

  女人知道他絕不願讓任何人看見他此刻的痛苦和他的痼疾。

  可是她沒有退出去因為他也知道,刀雖然還是刀,傅紅雪卻已不再是傅紅雪。

  現在無論誰走進來都可以一刀殺了他。

  老天為什麼要如此折磨他?

  為什麼要這樣的人有這種病?

  女人勉強控制著,不讓眼淚流下。

  ……

  月色漸濃,慕容復身形卻出現在山巔之上。

  皎潔的月光,灑落在他的身上宛如披上了一層紗,將他襯托得好似月下謫仙一般。

  他右手提著一壺酒,注視著遠方的夜色,突然提起酒壺,酒水划過一條弧線十分柔順進了他的腹中。

  突然間只聽他低聲吟道:「笑天下

  恩恩怨怨何時才休罷

  黃昏近晚霞


  獨行無牽掛

  太瀟灑

  不問世間仇恨淡如茶

  ……」

  這歌聲曲調新穎,獨特,伴隨著他的嗓音很快就傳到了遠方。

  樹林中,傅紅雪正痛苦倒在地上,他的手雖然還緊握著刀,但眼下他的四肢已經僵硬。

  莫說握刀殺人了,就算是勉強做起來都辦不到!

  突然間一陣曲調獨特的歌聲從遠處傳入他的耳中:「伊人風度翩翩處處留香

  月光山中幽幽亮

  晚風吹愁如海浪

  來啊來啊苦酒滿杯

  誰都不要過來擋

  ……」

  眼下傅紅雪是動彈不得,可雙耳卻依舊靈敏,這歌聲自然很快就傳入他的耳中。

  而佇立在一旁女人,卻似分辨出了歌聲來源,只見她花容失色道:「是他!」

  傅紅雪自然也分辨出了歌聲的來源,但他眼下什麼都做不到,甚至有心想讓女子走都辦不到。

  終於片刻後,傅紅雪好似運勁全身力氣,道:「你……走……」

  女人聞言,卻倔強道:「我不走……」

  傅紅雪聞言,緊咬雙唇,很快就嘗到了強烈的血腥味。

  他突然無比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為什麼這個時候居然會發病……

  然而出人預料的是,歌聲雖近,但那人卻始終未曾現身。

  慢慢地,傅紅雪好似接受這個結果,他閉著雙眼,竭力運勁緩解著周身的抽搐。

  忽然遠處又有歌聲傳來:「狂飲高歌爽快唱

  啊哈

  你又何苦強忍思念不理她

  孤舟海中晃

  活得四不像

  還是那麼想著她

  啊哈

  你又何苦一定要她不想放

  ……」

  這歌詞宛若一把刀直接扎進了傅紅雪內心的深處,霎時間原本發紅的臉,突然變得蒼白。

  他的臉色比白紙還單薄。

  他又不禁想起了那個曾經死在他懷中的少女……

  星還在天上,月還在天上。

  但曾經的人呢?

  三個月,他們曾在一起共同度過了三個月,九十個白天,九十個晚上。

  那雖然只不過像是一眨眼就過去了,但妹妹想起來,那每一個白天,每一個晚上,甚至每一時,每一刻中,都藏有了無數讓他難以忘懷的回憶。。

  有過痛苦,當然也有過快樂,有過煩悶,也有過甜蜜。

  有多少次甜蜜的擁抱?

  多少次溫柔的輕撫?

  現在這一切難道已永遠成了過去?

  那種刻骨銘心、魂牽夢索的情感,現在難道已必須忘記?

  若是永遠忘不了呢?

  忘不了又能如何?

  記得又如何?

  人生,這是個什麼樣的人生?

  傅紅雪實在太過痛苦,他的癲癇在開始加重。

  他這個痼疾,困擾了他長達一生,每當他情緒激動時便會開始復發。

  哪怕他武功修煉到多高,但始終無法擺脫掉它!

  他還是他,但她卻早已消失在了他的人生中。

  翠濃。

  「緣分撐不長

  想愛偏不讓

  何必勉強

  ……」

  傅紅雪全身上下不可控制地劇烈顫抖著,他的嘴裡瘋狂湧出殷紅的鮮血。

  他眼下誰都殺不死,但卻唯一可以殺死自己,有時候他曾無比痛恨自己所換上的痼疾,但眼下卻無比期待死亡的降臨。

  然而就在他即將抽搐咬斷自己的舌頭時,兩根手指卻伸進他的嘴裡,是女人的手指,無比纖細。

  傅紅雪牙齒不受控制地咬在她的手指上,她無比痛苦,但還是沒有抽回自己的手指。


  終於歌聲落罷,他渾身濕透,但全身的抽搐卻忽然慢慢減弱……

  月光之下,慕容復自顧痛飲酒水,目光緊緊看著遠處宛若黑點般大小的馬車。

  傅紅雪的痛苦,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但眼下的陷阱,卻是他自動踏進去的。

  慕容復能做的,便是讓他更早清醒。

  有時候你所認知的痛苦,反而並非是你的極限。

  比如眼下的傅紅雪。

  但每個人的人生,並非都會永遠處於痛苦之中,只有當你跨過它後,才能繼續向前。

  ……

  數個時辰後,傅紅雪醒來時,眼前已是一片漆黑。

  月光好似被雲層全然遮擋,眼下他正躺在車廂里,他睜開眼的瞬間,便見一個右手簡單包紮的女人,正靜靜守在他的身旁。

  他有夜眼,哪怕是身處伸手不見五指的地底,他依然能自如行動。

  「你醒了?」

  女人道。

  傅紅雪點點頭。

  傅紅雪蒼白的臉忽又抽緊:「你怎麼知道我醒了?」

  搏紅雪五歲時就開始練眼力,黑暗悶熱的密室,閃爍不定的香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他苦練了十年,才能看得見暗室中的蚊蟻,現在也能看見卓玉貞的臉,

  就因為他曾經練過,所以他知道這絕不是件很容易的事。

  但卓玉貞怎麼能看得見他呢?

  卓玉貞忽然笑了笑,道:「也許你還沒有想到,有些人天生就是夜眼。」

  傅紅雪道「你就是?」

  卓玉貞道:「我不但是夜眼,還能看穿別人的心事。」

  她的笑容很黯淡:「我看得出你在懷念一個女人,她好像是你曾經最重要的人……」

  傅紅雪沉默著,過了很久才緩緩道:「也許你就不該這麼聰明的。」

  卓玉貞道:「為什麼不應該?秋大哥那樣的男子,怎麼會找一個苯女人替他生孩子?」

  傅紅雪閉上了嘴。

  卓玉負卻不肯停止:「我生下的孩子,也一定是聰明的,所以我絕不能讓他一生下就沒有父親,我不能讓他終生痛苦惱恨.」

  傅紅雪的臉在拙搐。

  他了解她的意思,沒有人比他更了解。

  他也是個一生下來就沒有父親的孩子。

  一個沒有父親的聰明孩子本身就是個悲劇。

  等他長大後,一定還會替別人造成許多悲劇。

  因為他心裡的仇恨遠比愛多得多。

  比如他。

  博紅雪終於嘆了口氣,道「你可以替你的孩子找個父親。」

  卓玉貞道:「我已經找到了一個」

  傅紅雪道:「誰?』

  卓玉貞道:「你。」

  車廂內更黑暗,在黑暗中聽來,卓玉貞的聲音仿佛很遙遠。

  「只有你才配做我孩子的父親,只有你才能保護這該子長大成人,除了你之外,絕沒有別人。」

  卓玉貞已經將他拒絕的藉口全部提前回絕。

  黑暗裡的傅紅雪,只覺得全身每一根肌肉都在逐漸僵硬。

  然而接下來她的話更讓傅紅雪吃驚:「你若不答應,我也只好與孩子一起死在這裡。」

  「現在?」

  傅紅雪失聲道。

  卓玉貞道:「就是現在,因為我感覺到他快要來了。」

  她雖然在盡力忍耐著,她的臉卻已因痛苦而扭曲變形。

  女人生育的痛苦,本就是人類最不能忍受的幾種痛苦之一。

  傅紅雪遲疑道:「可是你……」

  卓玉貞苦澀微笑著,道:「懷孕的女人本來不能受到驚嚇……」

  傅紅雪很快就明白了一切,是剛才的經歷導致女人提前生產……

  他的心中突然多出了一絲濃重的愧疚。

  卓玉貞已經無法繼續說下去,陣痛使得她整個人都開始痙攣扭曲。


  傅紅雪道:「我……我可以做他的義父。」

  他似已用出所有力氣才能說出這幾個宇,連聲音都已嘶啞。

  像他這樣的人,能給出這樣的答案,已是極其不易了。

  而卓五貞卻搖頭道:「但義父卻不能代替父親,絕不能。」

  傅紅雪道:「那我該怎麼辦?」

  卓玉貞道「我要你娶我做妻子,只有這樣我的孩子才會擁有自己的父親。」

  陣痛好似又來了,她咬著牙,勉強笑道:「你若不答應,我絕不怪你只求你把我們的屍體葬在孔雀山莊外的山腳下。」

  傅紅雪已怔住。

  他遭遇過最可怕的敵人,最兇險的危機。

  但是他從未遭遇過這樣的難題。

  秋水清是他朋友,而卓玉貞可以說是秋水清的妻子。

  現在秋水清的生死未卜,他怎麼能答應?

  怎麼能做這種事?

  然而卓玉貞臉色已經愈發蒼白,女人生孩子本來就是一件兇險的事,眼下的她便在經歷人生中最為驚險的一幕。

  傅紅雪終於作了痛苦的決定:「我答應你!』

  沒有人知道,讓他給出這樣的答案,他心底究竟付出了多大的勇氣?

  「答應做我的丈夫?」

  「是的。」

  ……

  伴隨著嬰兒第一聲啼哭響起。

  傅紅雪突然對生命有了種新的認識,正確的認識

  傾聽著懷抱中生命的躍動,他忽然感覺到種前歷未有的寧靜和歡愉。

  卓玉貞正在用虛弱的聲音問:「是男孩?還是女孩?」

  傅紅雪道:「是男的,也是女的」

  這時他的聲音出奇的歡愉:「恭喜你,你生了一對雙胞胎。」

  卓玉貞滿足地嘆了口氣,疲倦的臉上露出充滿幸福的笑容,道:「我也該恭喜你,莫忘記你是他們的父親。」

  慕容復聞言,卻是久久沉默不語。

  父親,這個詞語,這是一個讓他感覺到陌生的稱呼!

  但眼下他卻在莫名間,成為兩個孩子的父親。

  生活真是奇妙。

  傅紅雪心中不禁多出一絲感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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