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與虎謀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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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秋要比入夏慢上許多,可一旦下過幾遭冷雨,氣溫便是急轉直下,再無迴路了。

  自從瘧疾有藥可醫,城北的難民營雖開始舒松,但日漸天寒,災民的保暖用度又成了一道新的難題。

  為保白娉婷出獄,白老爺嘔心瀝血,已是耗盡了半生財力,其後,更為守住女兒的前程,復又接下了安置災民的重擔。

  如今天寒地凍,災民要穿棉衣,要蓋棉被,一兩件破棉絮的確不會值錢,然,積少成多,卻是一筆極大的帳目。

  更何況,善堂流民枉死之後,風波未息,樓外樓飯店口碑一落千丈,營生不佳,簡直要見赤字,實在很難負擔。

  白老爺憂心忡忡,唯恐三代家業終結於此,遂夜夜難安。

  白娉婷此人,生來驕傲,如今家業搖搖欲墜,她亦不能順遂,故而追名逐利之際,欲再搬弄手段。

  畢竟,這大千世界,最不缺的,除賤民之外,就是生財之道。

  卻說近日以來,岳安城中漸漸增添了許多洋人。

  那些金髮碧眼的倒還算得上稀奇,然,在這其中,竟有不少黃種人混入,稱為東瀛日本人。

  這樣的人種與國人並無二致,只是流行不同的面容發冠,比如男子,上唇通常只蓄一小撮鬍子,略顯小氣。

  誰曾想,卻是這些黑髮黃皮的異鄉人,要比國人富有得多。

  白娉婷盯上的搖錢樹,便是這一行日本軍商。

  日本人入關久矣,只是長居北方,不曾南下,此番全球萬物博覽,風潮盛行,他們便順勢而來。

  關於日本人,總有許多非常不善的新聞,故而民眾避之不及,心中更隱敵意。

  如今,家國動盪,形勢緊張,倘若有人與日本人互通往來,便要被冠以背叛之罪,受盡鄙夷。

  可白娉婷絕不在乎,甚至大擺筵席,盛情招待。

  這廂,白娉婷美目笑焉,正向一男子敬酒。

  她自是留洋數載,精通多國語言,故而與這喚作上野一郎的男子觥籌交錯,竟是毫無代溝。

  「上野先生,天朝地大物博不可語盡,單是這小小的岳安城,便可以取得無數的黃金白銀!」

  白娉婷挑一挑眉毛,眼神嫵媚勾人。

  「您大約不曾聽說過,我們城裡有一種皮雕的手藝,能夠在薄薄的一張皮革之上雕刻花鳥美人,罕見得很呢!」

  話畢,遂拍一拍手掌,直遣了身側的酒侍去取藏品。

  白娉婷共有兩卷皮革畫卷,雖然美輪美奐,卻始終成為她的屈辱。

  如今,她定然要切切的討回尊嚴。

  上野一郎聽得很入迷,只待侍者呈上畫卷,細展開來,當即驚呼出聲。

  「真是不可思議!這竟然是皮製的畫作!」

  甫一品賞,上野一郎立刻讚不絕口,更陷入了憧憬當中。

  「如果能夠把神奈川衝浪里刻在皮革上面,獻給天皇大人,那我的家族一定會得到青眼!」

  如今的日本國乃是軍國政治,上野一郎脫口有道家族傍身,大約便是有著軍政背景的。

  上野一郎此人,身份非常高深,這區區的商人名號,約莫僅是一個幌子。

  白娉婷聽得此話,遂笑意更深。

  倘若這上野一郎是日本軍隊的派遣特務,那樣最好,只怕他無甚來頭方才是真!

  她要贈與那小wifey與吳清之的大禮,必須天下昭知!

  「上野先生,不如這樣,我將這家皮雕工坊的坐落告訴您,便於尋找!」

  白娉婷一面說著,一面喚來紙筆,速速寫下一張小紙條,徑直遞與上野一郎。

  「整個岳安城,可只有他們一家呢!可莫要找錯了!」

  話畢,復又敬酒一杯,笑意盎然,話頭再轉。

  「上野先生,聽說您最近正在收購棉花,不知進價幾何?」

  兀的,上野一郎的目光登時銳利了起來。

  他警惕的盯住白娉婷,上下搜視數眼,左右兩名保鏢皆是繃緊了胳膊。

  然,看來看去,卻看不出什麼花樣,白娉婷只是笑,且冷靜自若得過分。

  「白小姐是女中豪傑,但是,有些事情,不該多問,免得招惹麻煩!」


  誰承想,話音剛落,那廂,白娉婷卻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上野先生有所不知,我國有句俗語,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又有何可怕!」

  白娉婷笑過,只將計劃全盤托出。

  「家父年事已高,身擔重任,要購置棉花為難民營增衣添被,我實在覺得浪費,不如買些此等品應付一下,反正凍不死人。」

  「素聞上野先生很有門路,不如與我合作!我將好棉花轉讓給您,從中賺些小利即可。」

  「開發票本就是一件難事,作假的成本太高!倘若上野先生幫我解了開票的麻煩,我能為您提供便宜優質的棉花,你我互惠雙贏,又有何不可呢?」

  白娉婷說罷,卻見上野一郎低垂眉目,若有所思。

  然,大約只是須臾,她便得到了答覆。

  「白小姐是個聰明人,」上野一郎伸出了手,與白娉婷的握住,「預祝我們合作愉快。」

  白娉婷笑容燦爛。

  翌日清晨,遲榕正啃著一隻糖包子,貼在吳清之的身側蹭報紙看。

  遲榕最愛吃甜,而吳清之卻算不得熱衷,只是她吃相喜人,便很能夠引起旁人的食慾。

  於是,好端端的一個糖包子,你一口我一半,立刻被分食了個乾淨。

  遲榕貪嘴,還吃不夠,遂意欲再添一隻吃罷,誰料,正是此時,報紙翻頁,但見新聞一則。

  白家買盡棉倉,儲棉庫存告急!

  竟是博得了媒體的滿堂彩。

  這並不奇怪,喉舌可以被操控,輿論便會隨之傾倒,仿佛善惡一瞬,枉死之人已逝,眾人沒有記憶。

  然,新聞再誇張,大約也不會徹徹底底的以假亂真,可見白娉婷當真是下了血本,要買棉花捐給難民營使用。

  遲榕驚訝的咦了一聲。

  「她竟然還會去管難民了,怕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是將功贖罪還是改邪歸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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