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軟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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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清之聞言,一時之間,竟是怔住。

  遲榕鑽入懷中,他原是雙手環繞的擁抱著,誰料,此話一出,這一雙手到底是進是退,竟教人不知所措。

  吳清之雙唇顫抖,情緒連帶著睫毛都在顫,修長的脖頸處,喉結亦是猛的滾動一下。

  二人無聲的對峙著,慢長的沉默過後,卻是遲榕兀的拉住他的手,直往自己的腰間掛去。

  「你還愣著幹什麼,我吃了這麼大的苦,你還不趕緊安慰安慰我,不然以後我怎麼努力。」

  遲榕哼哼唧唧的說著,聲如細蚊。

  縱然如此,吳清之卻仍是將此話聽得真真切切。

  垂眸望去,但見遲榕眼角噙著淚,眼瞳是桃花潭水,面上是紅霞滿布。

  他的喉嚨略有些哽,開了口,聲色酸澀得很:「好,你最乖,遲榕,你最乖。」

  吳清之於是雙臂收緊,二人相擁,密不可分。

  遲榕嘴巴開合,亦是想要說些什麼。

  此番磨難,縱是她時運不濟,以身涉險,誰知那廂,吳清之又何嘗不是心焦力瘁。

  然,話在心頭繞過一遭,兜兜轉轉,卻是委屈巴巴的說道:「……我、我好餓……我一整天都沒有吃飯了。」

  語畢,二人拉開距離,只見吳清之鳳眼微挑,笑容略顯出幾分苦澀。

  那笑意是克制的,仿佛珍寶失而復得,愛不釋手卻不敢輕慢。

  吳清之將車子打起火來,低聲笑道:「這便回家了,待會兒想吃什麼,權聽夫人吩咐。」

  黑皮汽車在黃昏的橙色柔光中緩緩開動,穿過散場的喜宴和萬家燈火的街市,一路暢行,最終駛向吳公館。

  今日之事,事發突然,遲榕的接送之事,自是不曾向公館管家支會過的。

  於是,甫一回到家中,竟是女傭上前伺候,再細細一問,管家果然已是驅車前往商行了。

  復又坐等片刻,只待餐前茶點上桌,那廂,電話鈴聲響起,吳清之遂不緊不慢的接通起來:「少夫人我親自接回家了,倒是教人撲了個空,是我思慮不周。」

  話音未落,只聽得吳清之語氣漸暖,又有言道,「對了,請再跑一趟帥府方向,幫少夫人買些甜食。」

  有道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遲榕不知此番算不算得大難,但如此看來,她左右是少不了口福的。

  遲榕能吃能喝,晚餐扒光了兩碗米飯,飯後更是啃著鮮花餡餅解饞。

  吳清之見此情形,心中略微舒緩了許多。

  然,時辰未到,這絕不是能夠休息的點鐘。

  晚間,蔣孟光從醫院來電,只道是那曹家的一老一少,外加馮曉曼,再添一位金老闆,皆於教會醫院就診。

  大約是受不得兒子瀕死、家業破敗之打擊,曹老闆當晚便中了風邪,非但口不能言,更是徹底癱瘓在床。

  金老闆亦不甚好,那制肥皂的鹼水濃度頗高,人皮在鹼水池中一滾,哪有不燒傷的道理,何況此人嗆過鹼水,口腔食道遂一同遭殃,如今已是轉入重症病室搶救。

  至於曹少爺與馮曉曼這對苦命鴛鴦,卻是最教人唏噓的。

  送到醫院不刻,馮曉曼就咽了氣。

  此女美則美矣,卻是沒有學過學問的女子,為了維持苗條的體態,食而不胖,馮曉曼盲目且迷信,素有吸食洋菸的習慣。

  她不知洋菸的危害,再加之性病纏身,苦不堪言,病痛時,唯有那一口洋菸,能帶給她一時之間的、虛幻縹緲的解脫與安詳。

  又道是那位曹少爺,原是昏迷不醒的,卻不知是心有靈犀,亦或是巧合,那馮曉曼的心電儀甫一尖叫起來,不過半刻,曹少爺便也隨著去了。

  據說,二人離世之時,肉身破損,慘不忍睹。

  死於梅毒之人,通身膿瘡,硬下疳破裂,淋巴結腫大,頭髮掉光,最是悽慘。

  蔣孟光置身現場,親眼見過這家破人亡的慘狀,語氣中頓時生出幾分悲憫與遲疑:「吳清,這爾虞我詐、爭權奪利的事情,終於能了結了。」

  吳清之聽電話時,遲榕不曾走遠。

  難得的,這等慘劇,吳清之卻對她毫不避諱。

  遲榕終要長大,這兩則死訊終要登報。

  只是他忽然想到,遲榕通過商行考試的那日,二人於晚間慶祝,前往戲院看戲。

  一曲杜十娘怒沉百寶箱,老戲新唱,催人淚下。

  馮曉曼是杜十娘,曹愛民卻不是薄情寡義的李甲。

  曹少爺天價買下的那枚粉鑽,本就是吳清之放下的一枚餌。

  其後,曹少爺走投無路,向錢莊抵賣家財書契,而這所地下錢莊,實乃吳清之所設之陷阱。

  那錢莊主事收人錢財,替人行事,吳清之指使他掏空曹家家底,事成之後,吳氏只取其中六分,其餘四分,吳清之許諾與他貪食。

  曹老闆罵他吳清之狼子野心,卻算不得假話。

  一股沒由來的煩躁與不安襲上心頭,吳清之疲憊的說:「孟光,待錢莊抄完曹家,那六成的錢財……權捐與難民救災用罷。」

  語畢,便是將電話掛斷。

  吳清之斜倚在桌邊,遙見遲榕憑窗遠眺,似是在看那窗外的路燈依次點亮,猶如橙黃色的星河。

  吳清之頓時覺出幾分懼意,卻又不知,自己到底是在怕些什麼。

  莫不是舉頭三尺有神明,不能夠的罷……

  可,若是有朝一日,有人將他使過的陰險法子,用在遲榕的身上呢?

  「遲榕!」吳清之想也不敢想,只遽然的開口喚道,「你來,坐到我身邊來!」

  他看到遲榕屁顛屁顛的跑過來,臉上的神色看不出什麼悲喜,唯有那一雙杏眼,亮晶晶的,是純潔且良善的眼睛。

  「遲榕,我發誓,以後絕不會再教你吃苦了。」

  吳清之一面低聲說著,一面捧起遲榕的臉,反覆吻下,「遲榕,請你抱一抱我,好麼。」

  「抱一抱也要打報告嗎,平時怎麼不見你收一收那種臭流氓的脾氣!」

  遲榕的嘴裡嘟嘟囔囔,卻還是乖順的鑽進了吳清之的懷裡,雙手一扣,復又牢牢的抱緊他的腰。

  吳清之向來遊刃有餘,城府幽深,然,此時此刻,他卻終於嘗到了患得患失的滋味。

  遲榕的身子是軟綿綿的,二人如此相貼,緊密難分,她仿佛是吳清之胸中的一根肋骨。

  氣氛曖昧,更有些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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