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請叫我吳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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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選馬畢,遂牽著各自的馬匹一一走出,吳清之終於在隊列的最後看到了遲榕。

  她手中牽著一匹黑色駿馬,體尺寬長,雖不是塊頭最大的馬匹,但於遲榕而言,卻仍是顯得魁梧。

  更何況,黑馬向來性烈,若非馭馬嫻熟之人,總不該選這般的馬匹,以免駕馭不住,橫生危險。

  吳清之於是皺起眉頭,意欲起身,上前查探。

  哪怕再縱著遲榕玩鬧,也斷斷不能大意了。

  「諸位,我內人年幼,到底該是去陪一陪她,我便先失陪了。」

  吳清之一面說著,一面便要離了涼亭,直向那馬廄走去。

  誰料,座中久久不言的曹老闆,竟在此時突然開了口,更是箭步沖攔,將吳清之強行留住。

  「少東家,不過是跑著玩玩,又不是真刀真槍的賽馬,還能掀起什麼風浪!」

  話音未落,他又點一點在座的男賓女眷,見怪不怪的說,「更何況,吳太太本就是有能耐的,進則拋頭露面,退能登堂入室,大家都願意一睹她的英姿呢!」

  「少東家,坐罷,莫要掃了諸位的雅興!」

  曹老闆意味深長的拍了拍吳清之的肩。

  縱是千般不願,在明面上,吳清之也得留出三分薄面與曹老闆。

  此人已過天命之年,即是前輩,又是長輩。

  座下之人聞言,亦是紛紛應和道:「哎呀,吳老闆,不妨事的,隨便跑跑罷了,都是小打小鬧!」

  「何況你揣著病體,還是不要顛簸了!那幾個男子,自會謙讓著吳太太的!」

  眾人神情難卻,吳清之不得不從。

  他復又坐下,但眼神卻是左右不離遲榕,顯出極為深刻的關切。

  曹老闆面上客套,心中卻橫生冷意。

  他卻是不曾想不到,眼下上場的,不是這病怏怏的少東家,而是那遲家出來的少夫人。

  曹老闆原是買通了騎師,在馬匹上做過了手腳,今日千算萬算,非要這吳清之摔成一個缺胳膊斷腿的殘廢。

  如此以儆效尤,且看這犢子到底還敢不敢,在往他曹老太歲頭上動土!

  可誰料,卻是陰差陽錯的由那少夫人上了場,那便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把這遲家女摔廢罷!

  岳安城中皆知,這遲家白手起家,靠的就是通身的狠辣脾氣。

  若是要娘家人知曉,獨生女兒在女婿的看護下摔廢了,怎能不去找吳清之的麻煩?

  妙極,妙極!

  他就是要鬧得吳清之休得安寧!

  那廂,遲榕正抱著黑馬的脖子,撫順著馬兒油亮的鬃毛。

  這是一匹好馬!

  非但毛色光亮如錦緞,四肢更是頎長有力,軀體仿佛黑色的弩箭,蓄勢待發。

  遲榕從小沒少騎過馬,不如說,名媛淑女不該學的技藝,遲二爺總少不了教會她。

  遲二爺並非有心授藝,怎奈何近朱者赤,遲榕乃是有樣學樣,直學成一個可以鬧海翻天的小哪吒。

  黑馬性烈,但遲榕卻有信心將其馴服。

  但見她抓住鞍韉,翻身上馬,行雲流水之姿態,颯爽至極。

  白娉婷騎一匹雪白駿馬,悠悠的走近。

  「小wifey,可別為了貪勝,一會兒從馬上摔下去。」

  白娉婷笑得高傲而美艷,遲榕見狀,只牽住韁繩左右繞過她幾圈,方才噗哧一聲,笑出了聲音。

  「白小姐,你是不是說不好中文?」遲榕信誓旦旦道,「我阿爹也是久居西洋的,但他就能分清中文和德語。」

  白娉婷蹙起眉頭:「你這是何意?」

  遲榕微微一笑:「我阿爹說了,在國內說中文,在國外說洋文,最忌諱中英混雜,半土不洋。」

  遲榕夾了夾馬肚,眼神狡黠,「我有名字,姓遲名榕,你若是記不住,待我跑贏了你,你總該記住了罷?」

  但見白娉婷顏色愈發陰沉,遲榕更加的笑說道,「再不濟,你就叫我一聲,吳太太。」

  話畢,當即勒馬收蹄,調轉方向。

  白娉婷目眥欲裂。


  她做慣了天之驕女,今時今日,竟被這小門小戶的平民女子這般嘲弄!

  岳安城中,出國留洋的子弟不過爾爾,白娉婷占其中翹楚,才學頂尖,容貌更是頂尖的。

  幼年時,各家門第的老爺夫人們,皆以她與吳清之並列,說成一對金童玉女的佳話。

  留洋之後,更是有了才子佳人、勢均力敵的美名,愈發顯出白娉婷與吳清之的登對與契合。

  明明只有她白娉婷,才是吳清之的天作之合!

  怎麼,不過是倫敦下了一整年的陰雨,復又歸國,吳清之竟娶了這麼個膽大妄為的小丫頭。

  白娉婷望著遲榕遠去的背影,心中的鬥志不斷燃燒著。

  且說,眾人皆在草場上小跑一圈,算作遛馬,方才聚集在賽道之前,依次排開。

  此番賽馬,一共七人,唯遲榕與白娉婷二女。

  一位老爺偏過頭來笑道:「諸位,一會兒,且讓著點兒二位淑女!」

  誰料,話音剛落,遲榕便饒有興趣的轉向涼亭,高呼道:「吳清之!賭馬啦!快下注,賭我贏!」

  那老爺正欲調笑,然,吳清之卻站起身來,遙遙的向遲榕揮手應道:「賭多大的!夫人只管吩咐!」

  竟是這般嬌寵,全然當了真!

  遲榕於是高舉右手,比劃了個數字。

  此數目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大約是上流闊太太們打一宿牌的營收。

  「小wifey,我勸你不要逞強,」白娉婷蹙眉道,「你若是賭輸了,清之的面上掛不住。」

  遲榕睇了她一眼,低聲問道:「白小姐,你是不是非常關心吳清之的面子?」

  遲榕這般單刀直入,白娉婷唯有作答:「我與清之青梅竹馬,情誼深重,自然……」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不用說了!」

  遲榕瀟灑的揮一揮手,嚴肅道,「那你一會兒悠著點跑,讓我贏,再喊我一聲吳太太,也算給足了老同學的面子。」

  此話於情於理,竟是教人無言以對。

  到底是小門小戶的女兒,徒有一條三寸不爛之舌,卻說不出得體的漂亮話!

  遲榕接招之法刁鑽古怪,白娉婷不敵,唯有咽下這一口怒氣。

  那廂,遲榕話畢,遂扭過頭去,目光直視前方。

  但見她一身雪白的騎裝,在陽光下亮得幾乎有些刺眼。

  此刻,起跑哨聲在即,遲榕身子低伏,卻掩不住那飛揚的神采。

  吳清之遠望著遲榕,雙目深情,唇角輕勾,默然低語。

  「遲榕,你自是我的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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