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鏖戰河東(六)4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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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8章 鏖戰河東(六)4000

  何謂陽謀,便是對手明知道這是你設下的陷阱,卻不得不往裡面跳,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

  桓熙離間慕容儁、慕容垂,便是陽謀。

  包括慕容兄弟與苻堅在內,所有人都知道是他在幕後搞鬼,但燕國還是因為這件事情臨陣易將。

  並非桓熙的計策有多麼的高明,而是慕容儁與慕容垂之間的裂痕太大,他們兄弟的關係,早就沒有信任可言,桓熙不過是添了一把火而已。

  雖然結果與桓熙的期望有所出入,他是希望慕容儁能夠順勢殺了慕容垂,或者慕容垂在惶惶不安之下,果斷出逃。

  可沒想到,慕容垂會因為信任慕容恪,而主動前往東垣縣請罪。

  當然,殊途同歸,起到的效果是一樣的,臨陣易將,對聞喜縣的這支燕軍偏師造成了不可逆轉的消極影響。

  不錯,悅綰曾經是有過出彩的戰績,算得上是一員良將,但他離開軍隊這麼多年,一直撲在內政上,還能存有幾分功力。

  譬如曹魏五子良將之一的于禁,早年間離開前線,在後方搞屯田,種地種習慣了,把勇氣與敏銳感都給磨沒了。

  為將者應該知曉地理,不管怎麼說,也得找當地人把水土環境給問明白了,于禁卻沒注意到水位的變化,被關羽生擒,有龐德打樣,又不敢赴死,最終晚節不保。

  桓熙並不是將悅綰視作第二個于禁,可不管怎麼說,一個遠離前線多年的悅綰,總比有十六國第一戰神之稱的慕容垂更容易對付。

  梁軍所在的解縣距離聞喜縣只有一百五十里,石越的信使傍晚出發,桓熙第二天一早就收到了消息,他立即在營中升帳聚將,鼓聲擂得震天響。

  不多時,眾將齊聚,而李媛已經迴避。

  桓熙的目光掃過眾人,見他們的臉上還帶著疑惑,他展顏笑道:

  「諸位,離間計奏效了,石越遣使來報,慕容垂已經離開了聞喜縣,留下悅綰領兵。」

  一時間,帥帳內炸開了鍋,所有人都在交頭接耳的議論著,他們知道,這就是桓熙一直在等待的時機。

  謝玄興奮地問道:

  「梁公!敢問我軍何時北上!」

  帥帳內瞬間鴉雀無聲,大家都注視著桓熙,等待著他的答案。

  桓熙緩緩吐出兩個字:

  「即刻!」

  由於東垣縣與聞喜縣並不接壤,位於二者之間的安邑縣被梁軍占據,慕容垂為了安全考慮,不可能冒險穿越安邑,註定是要繞遠路的。

  他需要從聞喜北上,走軹關陘離開河東,再由河內郡向西,才能抵達東垣縣。

  儘管繞了一個大圈,可慕容垂一路上快馬加鞭,也只是用了三天時間便跑完了這趟路程,甚至在途中還遇到了慕容儁派去將他召回的使者。

  慕容垂能回來,最高興的無疑是慕容恪。

  別看他在慕容儁的面前信誓旦旦,認為慕容垂不可能心生叛意,希望慕容儁莫要冤枉了慕容垂。

  可慕容垂一旦聽說了童謠,是否會在惶恐不安的情況下出逃,這一點慕容恪的心裡也沒有底。

  好在慕容垂雖然不信任慕容儁,但是信任慕容恪,同時也信任慕容恪在慕容儁心中的分量。

  所以他回來了。

  燕軍大營外,慕容恪注視著風塵僕僕的慕容垂,由衷笑道:

  「阿六敦,我很高興還能再見到你。」

  倘若慕容垂真的選擇出逃,只怕上一次送行,就是他們兄弟的永別。

  慕容垂一路奔波,難掩疲態,但他還是回以笑容:

  「阿干,你說過的,有你在,不會讓人在陛下面前進我的讒言。」

  慕容恪的心底涌過一股暖流,他牽起慕容垂的手,道:

  「現在不是敘舊的時候,陛下還在營中等著,快隨我見駕去罷。」

  慕容垂重重點了點頭,與慕容恪一同入營。

  皇帳內,早已聚滿了人,慕容恪領著慕容垂進門,不等二人行禮,慕容儁便站起身來,當先指責道:

  「阿六敦!我將三萬將士交到你的手上,你怎可自作主張前來見駕!」

  慕容儁絕口不提自己其實派了人想要將慕容垂召回。


  而慕容垂也並沒有拿自己在中途遇見了慕容儁的使者做反駁,畢竟他走的時候,確實沒有得到慕容儁的命令。

  慕容恪在入營的時候就已經與他說過了,無論慕容儁說什麼,全都認了,自有他來求情。

  「微臣該死,還請陛下恕罪!」

  慕容垂伏地叩首,態度不可謂不恭敬。

  慕容儁見狀,心裡說不出的得意。

  而慕容恪也沒有干看著,他替慕容垂辯解道:

  「陛下!桓熙以童謠離間君臣,中傷吳王,吳王心中不安,故而前來自證清白,其行為或許不妥,但忠貞卻無可辯駁。

  「況且,廣信縣公(悅綰)為軍中宿將,陛下以他為副將,便是要應付如今這等突發之事,既然吳王在離開前已經做出了安排,還請陛下寬赦。」

  有慕容恪率先表明態度,皇帳內的將佐們也紛紛為慕容垂求情。

  慕容儁指著這些求情的人,對慕容垂道:

  「桓熙略施小計,你就惶恐不安,莫非是朕不能辨別忠奸!還是擔心這些人會進你的讒言!」

  將慕容垂劈頭蓋臉一陣痛罵,慕容儁稱得上是神清氣爽,他也不可能真的因此將慕容垂殺死。

  首先不談慕容垂的罪行夠不夠得上死罪,真要想殺慕容垂,哪怕慕容垂今日是左腳先進門,也夠慕容儁將他賜死。

  慕容儁冷聲道:

  「今日念在眾人為伱求情,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逃!」

  說著,慕容儁喝道:

  「來人!將阿六敦拖出去,重責一百軍杖!」

  慕容恪、慕容垂聞言,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一百軍杖真要打實了,肯定能將人給打死,但既然慕容儁如今沒想要殺慕容垂,自然也不會故意將他打死。

  君無戲言,死罪可免,只不過是活罪難逃罷了。

  當初冉閔被盛怒之下的慕容儁打了三百軍棍,不還是活得好好的,直到被押去龍城才給砍了腦袋。

  慕容垂被慕容儁的親衛押走,皇帳內的眾人也悉數告退,沒有人駐足觀看慕容垂受刑,他們避之不及,免得被慕容垂記恨上。

  而慕容恪則被慕容儁留在了帳內。

  慕容儁笑道:

  「玄恭,如今你可算是心滿意足了?」

  慕容恪如實道:

  「臣為阿六敦求情,其一是愛惜其才,其二,也是不希望陛下背負污名。」

  手足相殘,終究不是什麼好事情。

  慕容儁不殺慕容垂,倒不是擔心名聲傳出去不好聽,而是如今桓家勢大,正需要慕容氏內部精誠團結。

  慕容皝殺慕容翰這種事情,發生過一次也就罷了,不能再出現第二次,除非慕容垂是真的想要圖謀造反。

  否則的話,慕容垂又豈能活到今日,以慕容儁睚眥必報的性子,慕容恪保得住慕容垂一次兩次,可次數多了,也就不管用了。

  慕容儁知道慕容恪沒有說假話,他對這位四弟的信任常人難以理解。

  慕容恪見慕容儁心情大好,趕忙進言道:

  「事情已經過去,誤會也澄清了,還請陛下准許阿六敦返回聞喜。」

  在慕容恪看來,除了自己以外,只有慕容垂能夠做到與桓熙棋逢敵手,因此,必須要儘快讓慕容垂回去繼續領兵。

  然而,慕容儁卻不打算聽慕容恪的,他搖頭道:

  「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桓熙如今打定主意要從朕與阿六敦的關係上入手,離間我們兄弟,依朕看來,阿六敦已經不適合再作為偏師的主將了。

  「有悅僕射代為領軍,朕可以安心。」

  沒錯,這一次慕容垂的忠誠經受住了考驗,可是如果考驗的次數多了,慕容垂還能否做出同樣的選擇。

  慕容儁沒有把握,所以,他打算索性就將慕容垂留在身邊。

  慕容垂固然能力出眾,可自己麾下又不是無人可用,又何必非得讓慕容垂領軍。

  當年悅綰曾與姚襄、石祗等人聯手擊敗冉閔的十萬步騎,如今或許與苻堅聯手,也不是沒有可能擊敗桓熙。

  慕容恪一聽,心裡當即就涼了半截。


  桓熙不是冉閔那種有勇無謀之輩,悅綰多年不曾領兵,如今重新出山,就遇上了桓熙這樣的對手,稍有疏忽便可能招致一場大敗。

  「陛下!不可!悅僕射雖當世名將,但絕非桓熙的對手,還請陛下三思!」

  慕容儁聞言皺起了眉頭:

  「玄恭,你怎地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說罷,他固執己見道:

  「朕意已決,無需再議!」

  慕容恪無奈,他知道,慕容儁已經有了決定,就不會再改變,說到底,慕容儁也是一個有自己想法的皇帝,儘管信任慕容恪,但也不至於什麼事都聽慕容恪的。

  當慕容恪沮喪的走出皇帳時,慕容垂的一百杖還沒打完。

  行刑的人下手有輕重,慕容垂看上去鮮血淋漓,其實只不過是皮肉傷,沒有傷及內臟。

  慕容恪並沒有立即離開,而是要等著慕容垂受完刑,如果是別人在這盯著,可能是看笑話,但慕容恪肯定沒有這種心思。

  待一百軍杖打完,有親衛進帳通稟,慕容儁只是讓人將慕容垂帶去療養,並不見他。

  慕容恪這才攙扶著慕容垂離開,來到早已為慕容垂準備的營帳,軍醫還沒趕來,慕容恪嘆氣道:

  「陛下要將你留在此地。」

  慕容垂雖然在與苻堅分別時,說過自己可能去而復返,但其實心裡早有準備,他太了解二哥慕容儁了。

  故而,得知了這一消息,慕容垂並不顯得沮喪,他帶著感激道:

  「此番能夠僥倖逃過一死,全是阿乾的功勞。」

  說罷,慕容垂不知想到了什麼,居然咧開嘴笑了起來。

  慕容恪好奇道:

  「雖是劫後餘生,但也是遭了無妄之災,你怎地還有心情發笑。」

  慕容垂得意道:

  「阿干,桓熙這般處心積慮的想要除掉我,這證明他是在忌憚我,你說,我能不高興麼。」

  毫無疑問,桓熙此舉,雖然帶著滿滿的惡意,可又何嘗不是一種對慕容垂的認可。

  慕容恪知道他是在苦中作樂,也不好多說什麼,只得無奈道:

  「你好生休養,即使留在軍中,亦能出謀劃策,為家國出力。」

  慕容垂嘴上回道:

  「理應如此。」

  但內心卻明白,慕容儁只怕沒想著讓他進言獻策。

  慕容恪是在軍醫來了之後,確認慕容垂沒有大礙,這才離開。

  慕容垂在上藥之後,又經過了簡單的包紮,外邊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他獨自趴在榻上,臉色陰沉。

  經過此事後,慕容垂越發確認,自己雖然是大燕的吳王,但偌大的燕國,恐怕真的很難有他的容身之地。

  最關鍵的是,他不僅與慕容儁的關係很差,慕容垂與可足渾皇后的關係也好不到哪裡去。

  慕容儁若在,儘管厭惡自己,但也能做到以大局為重,倘若慕容儁不在了,由那短視的婦人垂簾聽政,恐怕可足渾皇后就不一定能夠顧全大局。

  事實上,慕容垂曾經一度想要出奔虞國,而不是回到御前請罪,將自己的生死寄希望於慕容儁的寬仁之上。

  但這一仗太關鍵了,他如果現在就叛逃到苻堅的麾下,虞國與燕國之間的聯盟也將不攻自破。

  到時候慕容儁向苻堅索要慕容垂,苻堅給是不給。

  此時的慕容垂,已經下定了要出逃的決心,但不是現在,當然,也不一定非得是苻堅。

  在慕容垂看來,苻堅確實信任自己,但桓熙又何嘗不是認可了他的才能。

  夜色漸深,慕容垂終究是旅途勞累,又挨了一百軍棍,此時倦意來襲,便也沉沉睡去。

  而苻堅卻是難以入眠,慕容垂離開,最難過的便是他了。

  因為協同作戰的需要,在慕容垂走後,苻堅與悅綰有了更多的接觸與交流。

  在討論軍事時,苻堅能夠明顯感覺到悅綰與慕容垂的差距,這讓他如何高興得起來。

  當然,更讓苻堅憂心的是桓熙已經率軍北上,不日就將來到聞喜城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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