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惠求教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青龍三年,正月末。

  去歲冬季那場席捲全國的大疫,終於消停了。

  而自妻夏侯徽病死後,遵從父命迎娶了已故侍中吳質之女的司馬師,以無德為理由,將吳氏廢黜了。似是市井傳聞,他從父司馬孚已然開始頻頻與太常羊耽飲宴,似是在商議讓司馬師迎娶羊耽侄女、剛守父喪結束的羊徽瑜的事情。

  此事是王元姬告知夏侯惠的。

  她生母出自泰山羊氏,雖然早早就病故了,但羊氏與王家的關係仍很和睦,有些消息也是很靈通的。

  這讓夏侯惠不由想到了在泰山郡任職的四兄夏侯威:也不知道,夙來有識人之名的他,撞見了羊家之人了沒有

  咳。

  其實,夏侯惠知道這些話,是王肅借著王元姬之口說的。

  理由是先前司馬師迎娶吳氏、王肅赴宴時,還遣人來問他要不要一併過去作賀,但被他尋了個藉口推脫了。

  故而,如今他是再次發問,屆時司馬師與羊徽瑜成親,夏侯惠要不要結伴過去作賀?

  畢竟王元姬與羊徽瑜的關係也不算很遠。

  且王肅與司馬孚的關係也挺不錯的,先前王元姬出嫁的時候,司馬孚也代表著河內司馬氏過府賀喜了。

  「我下月便上任了,日後必然軍務繁忙,屆時便不過去了。」

  無法解釋自己早就與司馬師分道揚鑣的夏侯惠,只能以這個理由回復了妻子。

  也讓王元姬眼中有些黯然。

  她有些想不通,為什麼自己的夫君屢屢回絕她阿父的好意呢?司馬師雖然被禁錮了,但所有人都是奔著司馬家去的,饒出半日時間似是也不難啊!

  「唉,太尉乃先帝託孤重臣、名滿朝野,而我乃陛下近臣,且甫授予職責,此時不宜與司馬家親近,以免落他人口實,攻訐我結交重臣以求鞏固權勢。外舅醉心學術,故而無需在意這些,但我不可不慎。細君可明了與否?」

  看著她神色有些怏怏,夏侯惠又不由另尋了一個理由。

  「哦~」

  聞言,王元姬點了點頭,眼珠轉了轉便巧笑倩兮的問道,「那,夫君,下個月我阿父生辰,夫君應能抽出時間赴宴吧?只需半日哦不,申時過去就好。」

  吔?

  合著,你是在這裡等著我呢?

  夏侯惠側頭過去,虎起了臉故意作不快。

  只可惜沒有什麼用,且還在對方嘻嘻的笑聲與不停輕輕拉扯衣袖的請求下,應下了屆時去給王肅賀生辰之事。

  一半是不想拂了自家細君的孝心,一半是因為他很快就要離開洛陽了。

  雖然鎮護將軍的任命已然下來三天了,但他還沒有正式上任,這兩天都是被天子曹叡召去與衛臻、蔣濟辯論去了。

  話題是關乎征伐遼東公孫淵的。

  提出遼東可伐且被天子轉去幽州任職的毌丘儉,還沒有交接荊州事務完畢、尚未歸來洛陽,故而天子讓他來替毌丘儉「受過」。

  夏侯惠對此非但毫無怨言,且還頗為欣喜。

  理由是曹叡還私下給他說了句,「稚權先前在淮南時,曾聲稱願為國討不臣遼東公孫,今朕亦不想容公孫恣睢矣。然而,廟堂重臣皆以遼東公孫歷經三世,道遠而兵盛,難以滅之,力諫朕不可動刀兵。若稚權能駁重臣之言,朕便如你之意,與毌丘仲恭併力討不臣!」

  如此,哪能不讓夏侯惠幹勁十足呢!

  要知道,他如今唯一缺乏的,就是堂堂正正之戰、攻城拔寨的戰事經驗了。

  只要能參與遼東之戰,且將公孫淵給滅了,朝野上下就再也不會以年紀不大、閱歷太淺而質疑他了。

  只不過,衛臻可不是那麼好說服的。

  尤其是還有看似兩不相幫、實則偏向衛臻的蔣濟在一旁拉偏架。

  因為蔣濟才是最早反對對遼東公孫用兵的人。

  早在太和六年(232),公孫淵與江東孫權媾和之事被魏國探析後,憤懣之下的曹叡便打算讓幽州刺史王雄走陸路、時任殄夷將軍田豫從青州走海路進軍遼東,那時蔣濟就以「虎狼當路,不治狐狸;先除大害,小害自已」為由勸阻過了。

  事實也正如蔣濟所料。

  那次伐遼東之議,只是以田豫襲擊了江東返航的船隊後,便無疾而終。


  故而,現今蔣濟仍持有著反對的意見。

  之所以沒有在廟堂上反駁毌丘儉的表奏,那是因為衛臻已然反駁了,他無需再多此一舉而已。

  也就是說,夏侯惠想去遼東是道險且難啊~

  不管是真實的道路,還是廟堂的言路。

  「好了,細君,我該前去叩闕了。」

  應下了王元姬所請後,夏侯惠將手放在她的髮髻上揉了揉,輕聲謂之,然後不等她作答,便轉身走出了博昌亭侯府。

  少時,至南闕司馬門。

  源於天子早有所囑以及他如今在中軍內的身份,值守甲士都不需要通傳,便打開城門讓他進入。輕車熟路,緩步來到靈芝池的閣道釣台,先將閣道內的火盆燃起,然後在外面站著,靜靜的等候著衛臻與蔣濟過來。

  在前兩天裡,三人都是在此地辯論的。

  天子曹叡在東堂署政罷了後,也會過來聽聽。

  就是呆不久。

  每每才呆了不到一刻鐘,便覺得短時間內不會有結論,就回去帶著近臣往北邙山作樂去了。

  曹叡最近頗為放浪了。

  如在去歲末時,他還與近臣們玩樂通宵達旦,留宿在北邙山,連第二日的署政都缺席了。

  為此,衛臻與陳矯還勸諫過。

  但沒有什麼用。

  「廟堂諸公皆賢良,朕有何不安心的?」

  他是這麼作答的,還讓劉放與孫資對一些瑣碎之事自決之,莫要拿來擾他心神。

  唉~

  夏侯惠看著從天空飄落下來的細雪,伸出手接住一片晶瑩,看著它在手心裡瞬間溶化,心中悄然嘆了一口氣。

  他倏然覺得有些事情,終究是無法改變的。

  更有些擔憂,自己長久以來的努力,是不是也會如同落入手心的細雪一般,須臾間便消失不見了。

  「稚權,許久未見了。」

  就在他默然發愣時,一記爽朗之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循聲側頭一看,來人竟是數年未見的毌丘儉。

  「仲恭兄竟歸來京師了?」

  在臉上堆起笑容,夏侯惠迎過去,「許久未見,仲恭兄英姿勃勃如舊,甚令人傾慕焉。」

  「哈哈哈~稚權真乃妙人也。」

  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毌丘儉,頓時暢懷大笑,徑直伸手拉著夏侯惠往來時路走,「走吧,稚權,天子將往崇華後殿。」

  今日不與衛臻、蔣濟辯論了?

  夏侯惠邁步而去時,也不由低聲發問道,「敢問仲恭兄,崇華後殿那邊可還有他人?」

  「我知稚權之意。」

  腳步不停,毌丘儉也壓低了聲音解釋了一番。

  原來,他昨日下午便歸來洛陽了,且還拜見過天子曹叡了。

  不可免的,曹叡也將夏侯惠正在與衛臻、蔣濟爭辯的事情告訴了他,且還定下了今日在崇華後殿召集劉放、孫資、蔣濟、陳矯、衛臻一併計議伐遼東之事。

  而他親自過來告知夏侯惠,就是想著二人先合計幾句,好等下反駁衛臻與蔣濟,力爭將征伐遼東之事給定論下來——雖然天子曹叡早就下了決心將伐之,衛臻與蔣濟反對也不會心意有變,但作為提出方略之人,能爭取到廟堂重臣的支持也是好的啊!

  「對了,稚權,昨日天子有預與我。」

  解釋罷了的毌丘儉,還笑容可掬的對夏侯惠來了句,「我很期待著與稚權並肩作戰,破遼東虜公孫賊子,為陛下賀!」

  呃,看來天子也意屬我前去遼東了。

  只是,你我誰主誰次呢?

  夏侯惠心中暗忖著,臉上則是喜逐顏開,「哈哈,能與仲恭兄同討賊,乃我之幸也!」

  少頃,至崇華後殿。

  殿內仍空無一人,連火盆都沒有升起。

  值守的甲士顯然被叮囑過,沒有讓他們在外面候著。

  夏侯惠尋人要來火種,將殿內的火盆逐一升起,然後拉著毌丘儉在殿外候著。

  對此,毌丘儉先是有些詫然,然後贊了句「陛下謂稚權性剛,然而今可知,稚權亦不乏謙遜也」。


  我謙遜什麼哦~

  這不是勢不如人,就得俯首蟄伏嘛。

  夏侯惠笑了笑,沒有回話。

  很快,諸公至,見他們在外候著且發現殿內已然暖和,不由皆讚許點頭。

  「仲恭,稚權,進來罷。」

  為首的劉放率先進殿,作聲招呼道,「天子尚有瑣事,少時方至,令我等先計議。」

  「唯。」

  微微垂首,夏侯惠與毌丘儉待眾人皆進入後,才快步走入在左右末席入座。

  只不過,眾人皆就坐後,卻一時無人出聲。

  劉放與孫資直接闔目養神了,陳矯則是側目看著殿柱不知在想什麼,蔣濟與衛臻二人也兀自捻須沉吟,絲毫沒有作聲的意思。

  好嘛~

  你們都是老臣重臣,是該自恃身份.

  有些無奈的與毌丘儉對視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夏侯惠率先直身,對著眾人作禮。

  「諸公,惠年少,才疏學淺,今奉命與諸公同坐,名為計議,實則求教也。如有貽笑大方之言,還請諸公恕惠愚鈍,莫介懷。」

  謙遜作態罷,便將目光落在衛臻身上,拱手而道,「衛侍中,惠求教。」(本章完)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