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坑道 獨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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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7章 坑道 獨舞

  《1951》基本上算是全實景拍攝,其實是相對有利於演員代入的。

  小劉同學評價自己那段獨角戲的時候就說,有煙霧還是沒煙霧,心境完全兩樣。陳一鳴在排練第二天就不惜血本地「豪擲」發煙罐,絕對是一個明智之舉。

  唯有天馬山的坑道戲,完完全全的虛擬置景,大熒幕上看和在紀錄片小組的鏡頭下看,幾乎是毫無關係,需要演員具有很強的信念感。

  因此不出陳一鳴所料,坑道里的第一場戲,就華麗地卡殼了。

  這場戲講得是,劉東君在9連設在天馬山反斜面哨卡內的士兵(於瀚文)帶領下,終於進入了天馬山的坑道。

  坑道後方的入口安全性相對較高,因此被守軍拿來存放犧牲官兵的遺體。

  天馬山陣地被封鎖多日,連處理傷員傷口的布料都不夠用,自然也就不具備收斂遺體的條件。

  於是剛剛通過對抗「毒氣」找回一點戰士自覺性的木小林,轉瞬之間又挨了一記心靈鞭笞——坑道入口處摞成小山的屍體。

  陳一鳴當然不會弄幾具「大體老師」來給劉東君找感覺,因此場景內的屍體都是矽膠製作的假人,扮上特效受傷妝再套上破爛軍服。

  為了便於過審,攝影機的取景止於下半身層層迭迭的腿和腳,胸口以上和面部會通過打光和劉東君的身體來做遮蔽。

  桑平和林蕭有些擔心,哪怕經過技術處理,這個鏡頭也還是過於刺激了。

  兩人建議給假人蒙上白布,這樣視覺衝擊力依舊不低,些許BUG屬於可以容忍的代價。

  陳一鳴則堅持己見,就這樣拍。

  因為真實的戰史中,李玉成他們對待戰友遺體更加簡單粗暴。

  老人講得很直白,在那個節骨眼上,「入土為安」也好,「落葉歸根」也罷,都不是活人應該考慮的東西。

  守下陣地,完成任務,取得勝利,人炸沒了照樣進烈士陵園立衣冠冢,四時傳頌。

  丟了陣地,陣線動搖,壞了大局,就是全須全尾地葬回故土又如何?有臉在遺像上戴軍帽嗎?

  「我知道他們不會怪我們,大家都懂,在那個山頭上,活人比死人更做難。」

  陳一鳴時不時就會想起李玉成的這句話,因此他對這個場景特別固執,在審核允許的界限之內,一定要儘可能地貼近戰史的真實。

  假人數量很多,堆得也不整齊,光看胸口以下的部分,確實能帶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但視線再往上移,就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了,光頭光臉的衣服架子,能怕到哪兒去?

  現在劉東君要做的,就是對著一堆木頭模特演繹出「破防」的心理崩潰。

  他要展現出來的,還不是災難片裡常見的那種單一的「震驚」,而是震驚、恐懼、憤怒、痛惜等多種情緒相互交織的複雜狀態。

  陳一鳴給他提出的「扇形圖」要求並不過分,因為電影至此已經推進了一個多小時,木小林已經經歷了很多,不再是故事開頭的那個木頭了。

  他收穫了很多關心與友愛,也送走了多個戰友和師長,驚、懼、怒、痛這些情感,他都一一品嘗過。

  與他一同經歷、一同見證的,還有熒幕外的觀眾。

  因此,這裡的情緒爆發,熒幕內外是具備共情基礎的,劉東君只要演到及格線以上,觀眾就可以通過想像把情緒腦補完整。

  在劉東君苦著臉醞釀情緒的時候,幕後人員已經完成了拍攝準備。

  王禮滎終於有了大展身手的機會,之前因為全程外景,只有樹木比較茂密的少量場景,他老人家才有出場的必要,其他時候完全用不到燈光組。

  現在拍到坑道內景戲,現場效果一大半都要靠布光來實現,王老爺子終於正位「燈爺」,帶著一眾徒弟HOLD住全場。

  王禮滎指揮徒弟把瓦數最大的燈吊裝在內景東側,另外兩盞中等亮度的燈吊裝在大燈兩邊,呈三角形布置。

  然後路平按照王老爺子的指示,把遮光板橫七豎八以不同的角度懸吊到位。

  再把道具組事先製作的內壁牆板豎起,把兩塊防衝擊波的牆板以S型立在坑道入口處。

  這些牆板是用木板打造的空心框體,道具師傅在表面先抹上橡皮泥,然後再塑形、染色,最終做成土牆的樣子。


  地面也是同樣的處理方法。

  最後經過燈爺的親自上手調整,一個暗淡的坑道空間就這樣逼真地成型了。

  現場只有兩處光源,半空中的光源來自向上連通主坑道的巷道,側面的光源則連通開在天馬山反斜面的坑道出口。

  當下還稱得上明亮的光線經過攝影機濾鏡的「再加工」之後,就可以完美地模擬出類似山洞的陰暗環境。

  陳一鳴耐心地等待劉東君調整完畢。

  終於,小劉同學做了一個OK的手勢,陳一鳴把現場交給祥瑞,走出遮光板和木板牆搭出來的「山洞」,再次坐回到監視器後面。

  這一段的隱蔽剪輯與團部指揮所的處理方式一樣,從一個明暗變換切鏡開始。

  不需要保羅上場,所有內景戲都直接使用搖臂攝影機。

  於瀚文繞過S型的防爆牆,在走道上貼邊站定。

  劉東君越過於瀚文繼續向前,然後猛地一個停頓。

  他的臉上依舊是那副「面目全非」的模樣,但微微顫抖的嘴唇,還有加重的呼吸,對抗著紅腫勉力瞪大的雙眼,無不表明他處於極度的震驚之中。

  陳一鳴不由得暗贊,老段對這個便宜徒弟高低不錯,如果是剛進組的劉東君,對面部肌群的控制絕對到不了現在這個程度。

  劉東君開口的時候,同樣帶上了顫音。

  「哥,他們!團長沒跟我說過,他們怎麼辦?」

  他的話含糊不清,語無倫次,神奇的是情緒和語意完全沒走歪。

  這小子居然也玩兒上改台詞了,而且玩兒得還不賴!

  於瀚文面無表情地扭頭盯著牆,既不搭腔,也不看他。

  洞內就此陷入死寂的沉默,只有兩人輕重不一的呼吸聲,牽引著空氣都變得沉重下來。

  於瀚文被這種令人窒息的沉默憋得難受至極,偏偏左等右等也聽不到劉東君後面的台詞。

  終於,他伸出左手往前一指,啞著嗓子自顧自地說出了已經背到滾瓜爛熟的兩句台詞。

  「這裡往前爬,就一條道兒,見著亮光就到了,我就送你到這裡。

  撤不撤的,我聽指導員的。」

  說完之後,於瀚文扭頭就往洞外走。

  一邊走一邊在心裡碎碎念,死小子坑表哥,你給我等著。

  一個少說,一個先跑,整場戲已經與排練時大不相同,結果就是桑平助手的搖鏡慢了半拍,搖到鏡頭對準洞口時,取景框只拍到於瀚文半個身子。

  這條肯定是廢了,不過祥瑞盯著小電視並沒有喊「咔」。

  劉東君等到腳步聲完全消失才開始動,他把一直低垂的頭高高地仰起來,露出脖子下面的喉結。

  長出一口氣之後,他轉過身,朝著木框牆的缺口走去。

  走了兩步之後他又頓住,不轉身退回幾步,蹲了下來。

  他雙手伸出,把一條甩到走道內的手臂捧起來,慢慢地「腋」了回去。

  這同樣是不曾出現在排練中的動作,攝影機再次出了紕漏,機械搖臂角度不夠,取景框裡露出了模特圓潤光澤的下巴。

  劉東君對此茫然不知,他重新站起快步走到缺口處,一頭鑽進巷道爬了進去。

  「咔」!

  陳一鳴把劉東君叫過來,沒有直接問他「還能拍嗎?」,而是讓他坐下來看監視器。

  在此之前,陳一鳴還從來沒給劉東君看過他出鏡的片段,這一向是他師傅段一寧的「特權」。

  第一次通過屏幕看到自己的表演,劉東君新鮮感十足,當然,羞恥感也爆表。

  特別是木頭模特下巴穿幫的時候,那個捧著模特手臂的沉重身影,看上去更是大寫的滑稽。

  劉東君囧著臉看向陳一鳴,卻驚訝地發現導演椅上沒人了。

  他站起身四處張望,依然沒有找到陳一鳴。

  祥瑞開始喊人了,「木頭,就位!」

  劉東君只好暫時放下內心的疑惑,收拾心情走向洞口,準備下一次拍攝。

  陳一鳴自然是故意溜了。

  剛才那一條雖然因為穿幫廢掉了,但是劉東君的表演已經有了自己的東西,陳一鳴卻有些撓頭不知道該作何評價。

  所以,他乾脆讓劉東君自己看素材。

  這場戲與穿越毒霧的獨角戲不同,現場的攝影機只能「像機器一樣」運動,不具備保羅的靈性運鏡。

  這裡不再是劉東君與保羅的共舞,而是真正的獨舞,儘管只是一小段。

  陳一鳴的想法有點不當人,他要把摸魚法貫徹到底,放小劉同學自我把關。

  即便陳一鳴自己覺得可以過,只要劉東君自認為還可以繼續演,那就陪著他繼續拍。

  陳一鳴越來越好奇,迭經蛻變,屢次突破,到電影關機時,劉東君究竟可以成長到何種程度呢?

  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1951》上映時,劉東君橫空出世,驚掉一地下巴的「喜人景象」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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