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6章 會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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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76章 會診

  這趟上山,能和三德爺一拍即合,完全沒費口舌,也是沈紅衣沒有預料到的。

  這老人家有大智慧。

  甚至可以用神秘莫測來形容。

  然而,誰承想事情發展得這麼順利,結果富貴卻不答應。

  一副任打任罵,但絕對不從的模樣。

  也是讓人頗為無奈。

  不過,沈紅衣並非一個會輕言放棄的人。

  隨後幾天,白天她有一半時間,貓在胡家院外——胡家女人護著壯壯根本不出門。

  另一半時間,都泡在山上,像塊狗皮膏藥樣黏著富貴。

  當然,這些事李建昆完全不知情。

  身在縣城的他,也被人給黏上。

  好容易應付完縣裡人,市里又有人來,市裡的人還沒搞定,省里又下來人……

  參加不完的應酬和活動。

  視察過工廠,參觀過果園,也見識過黑土地上盛旺生長的莊稼。

  他們希望李建昆能在當地投資,投資任何方面。

  至於壯壯的事,在這些人眼裡根本不算個事,如果不是他壓著,大部隊早挺進靠山屯了。

  這日,李建昆總算找到理由打道回府。

  他從港城調來的一支專家醫生隊伍,快馬加鞭趕到了。

  帶隊的是久病成醫的高進喜。

  病秧子身體已調養得七七八八的他,早迫不及待返回內地,一直被建昆、阿菲和阿竹給壓著,這次算是被他逮到機會。

  以做嚮導為由頭,成功搞定阿菲和阿竹。

  不過好容易回來,他肯定不會再返港——不是說那裡不好,相反,是生活條件太好,好到讓他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整個人飄在那,沒法紮下根。

  他尋思著,等安頓好後,再將家人從港城接回來——

  建昆已不止一次和他談論過,無論是選擇在華電集團做事,還是自主創業,都會支持他。

  四輛吉普212,顛簸在坑坑窪窪的黃土路上。

  其中三輛是縣委給配的車。

  頭車內。

  李建昆和高進喜坐在後排,前者望向副駕駛座上的一個頭髮斑白的男人,問:

  「梁醫生,這沒什麼醫療設備,能行嗎?」

  如果按照李建昆的想法,最好開輛醫療車來才好。

  梁醫生側身回話,有苦說不出,道:「李生,您有所不知,一台腦科方面的醫療設備,通常動輒上好幾噸,半間房那麼大。」

  這類玩意,是說帶就能帶的?

  他都沒提過境所需要的手續,知道眼前這位神通廣大。

  梁醫生繼續說道:「人體大腦非常神秘,現代科學還沒研究明白十之一二,其實許多涉及大腦的病症,醫學設備起不到決定性的作用。

  「比如說腦震盪,即使採用CT等診斷方式,也發現不了異常。」

  李建昆嘖一聲,問:「那你們是怎麼診斷治療的?」

  「多半情況下,還是憑經驗。」

  梁醫生說罷,又補充一句道:「您放心,我們這支隊伍,可以說醫資力量雄厚,包括我在內,有六名腦科方面的專家,臨床經驗加在一起超過兩百年。」

  這都不算完。

  還有四名其他方面的醫學專家,比如兒科。

  以確保圓滿完成任務,萬無一失。

  他們十人,來自幾所不同的頂級私立醫院。

  臨時組成了這支……不吹牛地講,可以說是港城最強醫療團隊。

  比如說他,除了是顧問級醫生外,還是養和醫院的副院長。

  梁醫生也算半個上流圈子的人,早聽說過眼前這位的大名,知道他在港城可以呼風喚雨,這次算是真切見識到了。

  人家僅僅隔著十萬八千里打了一通電話。

  全港的醫療界都打起十二分精神。

  各大私立醫院甚至緊急召開臨時股東大會。


  醫管部門從旁協調,各醫院間攜手合作,空前團結。

  好比某武俠劇里的台詞——「號令天下,莫敢不從」。

  不過,在梁醫生看來,這事有些小題大做了。

  有太多人想要巴結這位。

  病情起因,他已聽說過,該說不說,他都不用瞧,大概率便知道是個什麼毛病。

  結果不外乎兩種:

  1、好辦,治都不用治。

  2、沒轍,治了也白治。

  不信等著看。

  ……

  ……

  屯口停著一輛吉普車,這一下子又殺過來四輛。

  五輛鋼鐵野獸匍匐在一起,在這個鮮有外人進來的大山旮旯,營造出一種壓迫感十足的氣勢。

  祖祖輩輩都沒有遇見過大事的靠山屯,再次躁動起來。

  人們紛紛湧向屯口。

  帶著股戒備和敬畏,隔著數米的距離打量著,議論紛紛。

  「有幾輛車是咱們縣的車吧?」

  「嗯,看這牌照,八成是縣委的。」

  「呀,縣裡來大官了,趕緊去喊村長吧。」

  「喊啥喊,喏,看那邊,正往過跑呢。」

  人堆里有個皮膚黝黑的小伙子,聽著大家的談論,眉頭緊鎖,遂顧不上看熱鬧,轉身,撒丫子向屯裡奔去。

  不多時。

  來到胡家院外。

  「大勇哥,大勇哥,不好了,出事了!」

  此人小名叫「三娃」,小時候是村里調皮搗蛋的頭頭,人沒長大,就敢往深山裡闖,險些沒餵野狗,恰好胡大勇在山上打獵,救他一命。

  從此便成了胡大勇的忠實小弟。

  院裡傳來動靜。

  人高馬大的胡大勇彎腰跨過門檻,瞅瞅院外問:「咋了?」

  「縣裡來了好幾車人!」

  胡大勇聽罷,心頭一緊,遂眺望屯口的方向,一股戾氣自身上升騰而起。

  「三娃,幫我個忙。」他沉聲道。

  「嗨,哥,說這話,有事您吱聲。」三娃拍著胸口道。

  「帶你嫂子和孩子去你家待一陣兒。」

  「這沒事……」三娃撓撓頭,擔憂問,「哥,你想干哈呀?」

  「不該問的別問,進來,馬上去。」

  三娃哦了一聲,哧溜跑進院裡。

  這時,胡家女人拉著傻根跨過門檻,另一隻手一把揪住丈夫的衣角,淚水在眼眶裡打著轉,帶著哭腔道:

  「你別犯渾!」

  胡大勇低頭看她一眼,眼裡有抹憐愛,不過表情卻很冷漠,道:

  「男人做事,婆娘少管。

  「趕緊跟三娃走。」

  胡家女人手揪得更緊,哭喊道:「我不走!」

  胡大勇沒搭理他,望向三娃道:「扛走。」

  「……」

  三娃不敢不從,先對胡家女人說道:「嫂子,對不住了。」

  然後不顧胡家女人反抗,上前彎腰出手,直接扛上肩頭。

  「你放下我,放下我……」

  任由胡家女人撕撓,三娃扛著便跑。

  胡大勇揉揉傻根的腦瓜,溫聲道:「去,跟著娘。」

  傻根乖巧點頭,快跑跟過去。

  等婆娘和孩子離開後,胡大勇戳在屋檐下,抬頭看了會兒天,又眺望向後山的方向,靜靜佇立了半晌。

  隨後,他返身回屋。

  一陣窸窸窣窣後。

  他穿上了打獵的那身行頭。

  一手拎著土銃,一手拿著巨大的牛角弓。

  來到院門處,在門檻上坐下來。

  寬闊的身材,加上鼓囊囊撐起的衣物,幾乎剛好將院門堵死。

  咻——


  一聲口哨後。

  向來自己捕食養活自己的大黑狗,不知從何處箭射般現身。

  一人一狗,靜靜坐在門前。

  凝視著從屯口方向涌過來的人群。    四隻眼睛。

  凶光畢露。

  ……

  ……

  「大勇,你這是干哈?

  「快把銃和弓收起來,收起來。」

  村長一個腦袋兩個大,他想,大勇要是莽起來,一槍將李首富給崩了,他們整個屯是不是都得賠命?

  胡大勇權當沒聽見,眼神冷漠地掃視著村長旁邊的一群陌生人。

  見他們不是自己想像的那類人後,面色稍霽。

  李建昆火氣蹭蹭竄,手指胡大勇道:「你以為只有你敢玩命?!」

  沈紅衣扒下他的手,站到他身前,然後對胡大勇說:

  「大勇哥,別誤會,這些人是從港城過來的名醫。

  「我們是想請他們來看看壯壯的病情。

  「先不提其他的,傷到了腦子,誰知道有沒有後遺症對吧?你也不想看到壯壯突然某天有個閃失吧。」

  聽聞這話,胡大勇再次打量起梁醫生一行。

  「這個你要是阻攔,就別提你們愛壯壯。

  「你想怎麼玩,劃出個道來!」

  李建昆深沉道,他也明白現在的言語不夠理智,但實在忍不住。

  剛才胡大勇的眼神掃過來,他再一次感受到生命受到威脅。

  他身邊還有沈姑娘和哼哈二將等人。

  胡大勇沒搭理他,望向沈紅衣道:

  「好。」

  沈紅衣怔了怔,似乎沒想到他這麼爽快的答應,遂大喜過望,忙不迭問:「壯壯呢?」

  「不在,等會兒。」

  昨晚胡大勇見過師父。

  師父倒也沒有長篇大論,只是讓他將心比心地想想。

  事實上,道理胡大勇都捋得清。

  倘若丟孩子的是他們家,他不覺得自己能比對方更有耐心、更理智。

  師弟說得對,這幾個人不壞。

  可是,是人都是自私的,他得顧忌桂春。

  無論如何,他要確保桂春不會有閃失,否則他何顏面對將他撫養長大,還將女兒許配給他的陳家父母?

  胡大勇心想,或許孩子的病治好,想起以前的事,也不算壞。

  當孩子做出選擇,不親了後,桂春痛歸痛一下,應該不至於有大礙。

  現在的情況是,孩子也拿桂春當娘,這使得桂春更加無法放手。

  胡大勇獨自離開。

  不多時。

  從三娃家將婆娘和孩子一併接回來。

  胡家女人表情掙扎,路上顯然已被做過工作,一副患得患失的神態。

  既擔心孩子被治好,不認她這個娘。

  又擔心孩子腦子裡有禍根,往後有個好歹。

  不過,當胡大勇吆喝梁醫生一行進門後,她終究沒有制止。

  被允許進門的,也只有在場的醫生。

  李建昆對高進喜使了個顏色,後者沒領悟到……

  本想讓他混進去的,高低能聽個響兒。

  這位兄台實在太正派了。

  胡家的屋子不大,十幾個人湧進去,未免有些擁擠,再說梁醫生等人也不願進去,這是攤上頂級大佬的事,否則這樣的窮鄉僻壤,他們這輩子都沒有涉足的興趣。

  太窮了。

  窮到缺乏教化,野蠻。

  空氣中瀰漫著複雜難明的氣味,反正不好聞。

  屋子裡只怕更糟糕。

  在他們的提議下,一場專家聯合會診,便在院子裡開始了。

  全屯子的人集體圍觀。

  過程十分漫長。

  因為每個專家都要自行診斷一番。


  否則他們過來幹嘛?

  回去怎麼向董事會交差?

  說過去一趟啥也沒幹?

  那幫人想巴結院外那位都想瘋了。

  而事實上,梁醫生第一個診斷完時,心中便有數了。

  其他醫生見他的言行舉止,心裡也有數。

  全都不戳破罷了。

  先完事的醫生們,耐著性子等其他同仁全部診斷完,然後大家湊在一起,還像模像樣地綜合意見,進行了好一陣子的討論。

  流程可算走完。

  梁醫生作為代表,率先跨過胡家院門,找到在外等候的李建昆。

  與此同時,胡家兩口子也跟出來,但沒靠近,豎著耳朵靜靜戳在一旁。

  李建昆見梁醫生欲言又止,哪知道他是裝的呀,微微皺眉道:「有話直說吧。」

  「李生,情況……不容樂觀。」

  聽聞此言。

  沈紅衣的心弦瞬間繃緊,面色大急。

  胡家兩口子的心也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上。

  李建昆沉聲問:「怎麼說?」

  梁醫生瞅瞅仿佛擱著一米、都能聽見心跳的沈紅衣,又望向李建昆,忽地連連擺手道:

  「別誤會別誤會,孩子往後不會因此,有什麼突發性的危險。」

  沈紅衣和胡家兩口子皆是長鬆口氣。

  李建昆沉吟問:「你的意思是……沒得治?」

  梁醫生微微頷首,遂解釋道:

  「眾所周知,大腦是我們身體最重要的部位,也是最神秘的部位,極其特殊。

  「腦細胞是永久性的細胞,一旦死亡,是無法再生的。

  「所以人們常說『別打孩子的頭,會變笨』,是有一定科學依據的。

  「即使是輕微的擊打,我們的大腦也會對這種刺激做出反應。如果擊打力度過大,會產生更嚴重的後果,甚至是……死亡。

  「這孩子也算不幸中的萬幸,介入這兩種情況之間。

  「毫無疑問,他的大腦顯然受過沉重打擊,儘管現在從外表上看不出來,但在神經細胞維度,已然發生變化,腦細胞遭受損傷。

  「因此,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鑑於事發已一年有餘,孩子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那麼,基本上可以排除大腦神秘的自我修復的可能。

  「所以……它會是永久性的創傷。」

  沈紅衣捂著嘴巴,淚流滿面,她忽地拔腿,沖向院子。

  胡家女人大急,想要上前阻攔。

  「讓她去!」李建昆如天神怒目,喝聲如雷。

  胡大勇拽住了婆娘。

  「李生,實在不好意思,這個情況……至少以目前的醫療技術而言,治療的意義不大。」梁醫生躬身道。

  「辛苦了。」

  李建昆神情複雜,過去的壯壯,終究是回不來了。

  港城的醫療水平,比起日美也不差多少,十位專家一同會診,現在梁醫生都這麼說了,顯然沒有任何復原的機會。

  壯壯以前活潑好動,有些調皮。

  現在有些木訥,卻十分乖巧。

  像是完全變了個人。

  他想,沈家父母能接受嗎?

  這還是後話。

  現在的問題是:怎麼將壯壯帶回去。

  希冀著壯壯好轉,主動回歸的想法,算是宣告破產。

  李建昆目光如炬,凝視著胡大勇,他師父和他談過嗎?

  快一個禮拜了。

  如果談過,他之前大馬橫刀坐在門檻上,一副要大開殺戒的模樣,可不算有什麼效果。

  等上三年五載。

  李建昆可也沒這個耐心。

  胡大勇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

  四目相對。

  雙方皆寸步不讓,空氣中仿佛有電光閃爍,滋滋作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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