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5章 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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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75章 高人

  望著李建昆等人漸漸遠去,消失在山林間的背影。

  剛才還沉迷於杯中物的三德爺,忽然放下酒盅和筷子,渾濁的眸子裡一會兒更加渾濁,一會兒又顯露清明,臉上表情陰晴不定。

  富貴注意到,小桌板下師父的雙手在不停掐動。

  不禁心生敬畏。

  師父的這項本領,他和師兄都沒學到,師兄是靜不下心,他是太愚笨。

  單是此道的入門——天支地干間的相互演算,他苦學十年,都不得要領。

  良久。

  三德爺的手指停下,喃喃道: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啊。」

  富貴在他身旁蹲下來,神情緊張,瓮聲瓮氣問:「要是禍的話,嚴重到什麼程度?」

  「血光之災。」

  富貴眉頭緊鎖,想了想道:「要不我下山,把師兄打暈,讓他們把孩子帶走,這樣至少不會有性命之危。」

  啪!

  三德爺夠手,本想一筷子敲在他頭頂,只怪手實在不夠長,堪堪敲到腦門:

  「餿主意。

  「此事的結症,主要不在大勇,在桂春。」

  三德爺嘆息一聲道:

  「桂春是個小女人,盼了二十年,才盼來一個孩子,陡然一下子再沒了,人會瘋掉的。」

  富貴眉頭皺得更緊,倏然想到什麼,又問:「哪來的福呢?」

  要按照這樣看來,此事實在不可調和。

  他想不通有一半可能的福,從何處而來。

  三德爺搖搖頭,沒有答話。

  富貴也沒再追問,此道諱莫如深,禁忌甚多。

  三德爺突然問:「富貴啊,想下山嗎?」

  富貴怔了怔,明白師傅說的「下山」,不是指下山買個油鹽醬醋,於是頭擺起花。

  「你個憨貨,老大不小的人了,天天守著我這個糟老頭算怎麼一回事?」

  三德爺罵道:「又是個木魚腦子,接不了我的班,留在山上陪我等死嗎?」

  富貴撓頭憨笑。

  這樣也不壞的意思。

  「他們喊你『傻大個』真沒喊錯。」

  三德爺端起白瓷酒盅,抿一口後,砸吧著嘴,恨鐵不成鋼道:「你是個人啊,得有點追求!」

  他指指桌面上:

  「你看這好酒好菜,要是頓頓能吃上,豈不痛快?

  「那白花花香噴噴的姑娘你不惦記?我跟你講,摟著睡覺那是真舒坦。

  「看我干哈?老子雖然沒找婆娘,還沒碰過女人嗎!」

  富貴哦了一聲。

  「喏,剛才那姑娘,好得很哩。

  「不過她你別惦記了,有主,那男人——」

  三德爺說到這裡頓住,眸子裡掠過一絲隱藏很深的忌憚:

  「大有……來頭。」

  ……

  ……

  下山後。

  李建昆和沈紅衣商量了一番,後者的意思是,先給守山人一些時間做胡家兩口子的工作,看看情況再說。

  李建昆不想將希望全寄托在這上面。

  打算吃完午飯動身,和村長的大兒子一起去縣裡。

  有兩個計劃:

  1、聯繫一撥醫生過來,看看壯壯的情況。

  2、與縣領導接觸一下,提前做好胡大勇死不放人的準備。

  正好村長的大兒子也發出邀請。

  本來按照他的意思,可不敢讓李建昆費腳,打算將這件事匯報上去。

  李建昆還未有所反應時,沈紅衣給拒絕了。

  她認為現在大批人衝到靠山屯,有害無益,會進一步繃緊胡家兩口子的神經。

  無論如何,她想著,還是讓守山人做做工作先。

  此去可能要待兩天,李建昆本想帶沈紅衣一起,後者卻不願離開,好容易找到弟弟,似乎生怕一脫離視線,弟弟便會再次消失不見。


  李建昆尋思,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於是,便將想跟著去的哼哈二將,也留下來,好有個照應。

  午後,沈紅衣三人將李建昆送到村口,這時輪到沈紅衣擔心起他來,正所謂人怕出名豬怕壯,他現在身邊連個隨從都沒有。

  村長的大兒子一臉尬笑,有些話想說不好說。

  他不是人嗎?

  還能讓李首富在他們縣有個好歹?

  開什麼國際玩笑!

  陳亞軍道:「昆哥,富貴兄弟的事也過去這麼久了,紅衣說的對,你身邊得有保鏢,再物色倆人吧。」

  金彪忽地眨眨眼說:「現在不是又有個富貴嗎?」

  李建昆笑了笑,卻是沒多想,其他的先不提,傻大個照顧年邁的守山人,平時都不怎麼下山,能跟著他走南闖北去?

  他沒注意到的是,聽聞金彪的話後,沈紅衣美眸里有股異樣。

  富貴兄弟是怎麼遭遇不幸的,姑娘直到現在對學長和警方的說辭,仍有狐疑。

  學長沒遭遇危險?

  彼時回京雖然是冬天,衣服穿得嚴實,看不出身上有沒有傷,但沈紅衣細心地察覺到,那時學長舉手投足間,身體不太靈活。

  肯定是怕她擔心。

  學長長年在外奔波,滿世界闖蕩,沈紅衣最擔心的便是他的安危,每每聽聞有什麼匪徒鬧出的新聞,她都會心頭一緊,不自覺地想起學長是否安好。

  這事很重要!

  ……

  ……

  下午,日頭西斜時。

  李建昆來到縣招待所。

  吉普車還未靠近招待所的院門,便看見門口戳著一群人。

  估計是時間不夠,來不及製作大橫幅,院門頭上用菱形紅紙,貼著一排大字——

  《熱烈歡迎李建昆同志來到本縣》!

  院門兩側還各鋪開一餅鞭炮。

  啪啪啪啪啪……

  好傢夥!

  差不多可以用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來形容。

  車門還未打開,一群人便人均瞪大眼睛,隔著車窗玻璃向裡面瞅。

  該說不說,直到現在,他們對此仍有些懷疑。

  村長的大兒子出發前打電話給單位一把手,後者甚至懷疑他犯了癔症,這不是與村長的大兒子同行的還有倆人麼?

  找他們確認之後。

  這才將信將疑,匯報到上面。

  車門打開。

  等看清從車上走下來的、李建昆的臉後。

  瞎!

  還真是!

  一群人頓時湧上來,如眾星捧月般簇擁著李建昆,噓寒問暖。

  每個人都喜笑顏開。

  財神臨門呀!

  晚上少不了一番應酬。

  酒菜都已備好。

  喝酒這事,說來也奇怪,當你沒什麼作為的時候,通常喝一場高一回,當你功成名就之時,想喝醉都難。

  倒不是別人不夠熱情。

  晚宴氣氛熱烈,眾人挨個向李建昆敬酒,都會來上這麼一句——「我幹了,您隨意」。

  結果眾人皆醉我獨醒,酒足飯飽時,所有人幾乎都多了,李建昆面不改色心不跳,還被眾人直夸「海量」。

  實際上他攏共都沒喝二兩。

  喝完酒,還有茶。

  期間,某位臉紅得像關公的仁兄,倒豆子般說出的一件事,令李建昆一陣愕然。

  該市某地,昨天發現一具屍體,有目擊者稱,是被人亂刀捅死的,並搶走一麻布袋鈔票。

  雙方打鬥過一會兒,麻布袋被劃破,掉出一些。

  留意到有人看見後,歹徒來不及去拾,哧溜跑路。

  「建昆同志,這可不是我們縣的事。」有人強調道,剮了眼關公臉的仁兄。

  既然說都說出來,眾人見李建昆似乎感興趣,也便圍繞著話題討論起來。


  「如今有錢人越來越多了。」

  「這人心也太大了,扛著這麼多現金到處跑,還一個人。」

  「據說後面有人認出死者,是個收山貨的二道販子。」

  李建昆:「……」

  ……

  ……

  晌午。

  靠山屯的後山上。

  兩男一女穿梭在山林間。

  小臉粉撲撲的姑娘走在中間,左手拎著兩瓶鐵蓋茅台,右手上挽著一隻菜籃子。

  籃子裡的菜食,是特地讓村長媳婦兒領路,開吉普車到距離最近的鎮上採買的。

  兩個男人一左一右,各拎著一桿獵槍。

  上次來過。

  這大山外圍,光天化日之下倒沒危險,主要還是尋思著,看能不能碰見些山跳之類的小野味,獵上兩隻。

  吃倒是其次。

  和釣魚一樣。

  就是玩。

  砰!

  一槍放出去。

  山跳沒打中。

  倒是將「人形野獸」給招惹來。

  如同上次一樣,來無影去無蹤,嚇了三人一跳。

  「我師父說,這一片不能亂開槍,屯裡的孩子經常過來揀柴火。」富貴瞪著眼珠,嗡聲道。

  怕了怕了。

  哼哈二將趕緊收槍,說不打了。

  富貴的眼神落在沈紅衣身上後,頓時柔和不少,帶著抹憨笑道:「謝謝姑娘。」

  沈紅衣打趣道:「他們不該喊你傻大個。」

  富貴撓撓頭道:「隨他們吧,連我師父都說我笨。」

  師父剛還坐在屋檐下罵罵咧咧,說不該吃昨天那頓好酒好菜,現在再喝從鎮上打的酒,吃他做的菜,像吃泔水拌豬糠一樣。

  沈紅衣揚揚小手道:「中午給你們做頓好的。」

  富貴聽明白了,他也有份,甚是期待。

  正好他昨晚獵了只麂子,待會兒讓他們扛下山,估計夠抵菜錢。

  酒,他換不起。

  師父說這酒賊稀罕,要用券,可能還是特供。

  村長沒忽悠人,有錢都買不到。

  再說他也沒啥錢,平日賣山貨的錢,只夠應付師傅的酒菜,和他的大胃口。

  富貴主動幫忙拎過東西,一隻大菜籃子提在手上,像熊孩子過家家的玩具,沈紅衣頓時輕鬆起來,得連蹦帶跳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她穿著一件白色羽絨服。

  這模樣在富貴眼裡,活像一隻大號山跳。

  當然,如果真有山跳長這樣,他不會獵。

  沈紅衣昂著腦瓜向他打聽道:「你師父找你師兄談沒有?」

  「還沒。」

  「哦……」

  「放心,師父說會找師兄談,就肯定會。我估計,師父是想給師兄一些時間,讓自己先琢磨琢磨。」

  「哦?」

  富貴解釋道:「你們上山的事,師兄肯定知道了,師兄應該是山下屯裡最聰明的人了,也明事理,只是這事……

  「師兄也個是孤兒,親生父母一起進山挖參,沒再出來,是桂春嫂子的爹娘收養了他。

  「你、明白吧?」

  沈紅衣沉默少許,點了點頭。

  此事的關鍵,果然還在胡家女人身上。

  只是這女人……看起來真的很容易崩潰的樣子。

  沈紅衣心頭頗為煩悶。

  不過,想起今天上山的另一個目的,遂晃晃腦子,將煩躁甩出去,臉上重新露出笑容。

  「富貴。」

  「嗯?」

  「你想過、下山嗎?我是指走出大山。」

  「咦?」

  「怎麼了?」

  「昨天你們走後,我師父也這樣問過我。」


  沈紅衣怔了怔。

  湊巧嗎?

  「富貴你識字嗎?」

  「嗯,打小師傅教我。」

  「你師父有學問?」

  「我師父有幾本古籍,大學生可能都看不懂。」

  「啥古籍?」

  「《河圖》、《洛書》、《周易》。」

  沈紅衣:「!!!」

  看來村長說的,守山人曾在長白山中有奇遇的事,千真萬確。

  這是個高人呀!

  正想著時,已來到木屋外面的院坪上。

  三德爺躺在屋檐下的自製搖椅上打瞌睡。

  索性也吵不醒。

  沈紅衣擼起衣袖,開始準備午餐,富貴幫忙打下手,同時也想學會一兩道城裡的精巧菜。

  這樣往後便能時常做給師傅吃。

  好一陣子忙活後。

  四道小菜上桌:家常豆腐、溜肉段、肉沫粉條、紅燒雞塊。

  外加一個蔥花蘑菇湯。

  色香味俱全,饞得富貴直咽口水。

  今天不等開酒,三德爺便醒了。

  富貴趕忙布置,沈紅衣又從里鍋中,給他盛出滿滿一海碗米飯。

  「你們也吃吧。」富貴說。

  「不了,村長家的阿姨弄了燉菜,這種南方小菜我們都吃厭了,你們吃就行。」沈紅衣笑道。

  弄得富貴高低有些不好意思。

  這時,三德爺自斟自飲已喝上,美滋滋道:「富貴啊,將來娶媳婦兒娶個南方的,這南方菜講究,就是份量有些小家子氣了。」

  沈紅衣訕笑,她已是兩三份合成一份做的。

  富貴笑笑沒搭話,拎來自己的專用樹墩椅,坐在三德爺對面,一筷子肉沫粉條,呼哧兩下,直接幹掉半海碗米飯。

  看得哼哈二將大眼瞪小眼。

  沈紅衣嘻嘻笑著,湊到三德爺旁邊蹲下,捧著小臉說:

  「要娶南方媳婦兒,那不得去南方尋?」

  三德爺揮揮筷子道:「去嘛,堂堂九尺男兒,去個南方怕什麼,下南洋那還不是說走就走。」

  沈紅衣美眸明亮,愈發覺得這老人家不簡單。

  於是順著話說:「我能給富貴尋個體面事干,只是可能有一定的危險性。」

  三德爺掃一眼對面,道:「你看他像個慫蛋嗎?」

  沈紅衣小手連擺道:「話還得提前說清楚嘛,好處是富貴以後想找再漂亮的媳婦兒,都不成問題。」

  富貴長得雖然很一般,但優點也很明顯,安全感十足。

  許多姑娘都喜歡小鳥依人。

  如果條件又相當不錯。

  何愁討不到漂亮媳婦兒?

  三德爺搓著牙花子道:「那敢情好哩。」

  這時,兩人耳畔傳來聲音。

  「師父,我不會去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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