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曹冠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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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麥稻輪種,中國古時早已有之,只是一年兩種,頗耗地力,使土地養分流失過快,真這麼種田的很少。

  兩季稻也是如此,三國時期吳國就已經大面積的種植兩季稻了,可是到了唐宋時期,種植兩季稻的很少了,歸結起來,也是因為地力的問題。

  費時費力的種上兩季,所得的糧食比種植一季只多上一點而已,投入和收穫不成正比,因此這時候種植兩季作物的農人不是沒有,只是也不多。

  可是江凡的這塊地,是救命的地,被這些流民壓榨到了極致。

  什麼麥稻輪種,早稻晚稻,被這些天南海北的流民弄了個遍,為的只是多一口飯吃。

  不過種植最多的,還是麥稻輪種,因為這裡,最多的還是兩淮一帶的災民,不論是種麥子還是種稻子,他們都熟悉,而且在他們本地,就有人是這麼幹的。

  可是橘生北,則為枳,麥生南,則有毒。

  這有毒,不是麥子本身的問題,而是因為氣候的原因。

  南方多雨潮濕,尤其是春天成熟的麥子,正好趕上陰雨季節,麥穗生長的時候就會輕微霉變。

  這種麥子有微毒,吃多了是會致病的,甚至會吃死人。

  江凡不知道這裡的村民知不知道這些,或許他們知道,可是因為食物有限,他們不得不吃這些有毒的作物。

  可是不管怎麼說,既然江凡知道,是萬萬不能把這些麥子給人吃的。

  可是這麼多的麥子能怎麼辦?

  就是釀酒也不能用霉變的麥子啊。

  這可都是要入得人口的。

  而且這裡麥子的品種也特別的雜,有些都已經相互串種了,江凡折下一支麥穗,看到了輕微霉變的跡象,同時也看到了很多乾癟的麥粒。

  這是物種退化變異的跡象,這幫村民,簡直是把這裡弄成了植物實驗室。

  不同種類的麥子相互雜交,使有些麥子已經變異了。

  這種情況繼續下去,過不了幾年,這幫村民連合格的種子都找不到。

  人逼急了,還真是大膽,這種玩法,很快就會玩崩了。

  「我看你們種的糧食,麥種退化的已經很嚴重了,這麼種地,糧食夠吃嗎?這樣的一片地,收穫也就是其他農田的六七成吧,你看這些麥粒,很多都是空殼啊。」

  江凡拿著麥穗,有些疑惑,這樣種田,這幫傢伙是怎麼吃飽的?

  「我們也知道這樣種田不對。」林三虎有些尷尬的搓搓手,道:「可是我們手裡只有這樣的種子,你家一點,我家一點,確實是產糧不多,可是其中也有一些特別穗大粒飽的,兩下相對,勉強也能維持產量。不過出現這種異常的現象,種子一般也是廢了,種地的老人們都知道,可是沒有辦法啊,弄夠勉強維持口糧,就已經不容易了。」

  林三虎說得悽苦,江凡聞言卻是眼睛一亮。

  我去的,這不會是自然雜交吧,以前怎麼沒想到呢?

  林三虎說得沒錯,種地的人都懂得,地里出現某些特別高產的苗株,不是什麼好現象,古時田裡出現這種苗株,這一片地的麥粒,就都不能當成種子了。

  因為第二年種下的可能會是一片雜草,也可能全部不能發芽,顆粒無收。

  可這也正是麥、稻雜交的關鍵,找出雄性不育系。

  本來江凡還想利用這塊地幹這件事兒,到時候收集各種種子,砸錢搞雜交培育,可是那怎麼也得下半年了,結果這幫村民弄了這麼一大堆雜交小麥、雜交水稻,各種奇葩都在這塊地里生長。

  莫非這就是天意?

  江凡有些興奮,不過他也知道,出現這種變異的機率非常低,沒準找遍這塊地,也選不出合適的雄性不育系。

  這種東西,可能只有百萬分之一的機率,前世的『神農』們弄了幾十年,才在一堆雜草里找到了它。

  可是還好,江凡有這些巨人的肩膀可以踩,剩下的就看他自己有沒有這樣的運氣了。

  「從今天開始,這片地任何人不要靠近,這片糧不收了。」江凡想了想,解釋道:「這裡的糧食有毒,不能吃,吃多了會死人。你們看看上面的綠斑,都是霉變的跡象,你們應該懂得發霉的糧食吃不得吧。」

  春麥有毒,村民也聽說過,不過這東西其實毒性不大,需要日積月累才能體現出毒性來。而且他們都是勉強果腹,又不是敞開肚子吃,因此他們也沒見過誰吃死了,大家都在吃,也就都吃了。


  可是江凡這時說麥子有毒,這些人還是信的。

  江凡剛買了這些糧食,就說自己的糧食有毒,不打算賣了嗎?

  他沒有必要騙大家。

  「羅甘,你馬上去一趟平安坊,調過來一百名保安,守住這塊地,不能讓人誤食裡面的作物,還有,做幾百塊大牌子,上面寫明這裡的作物霉變了,這一年的糧食都不能吃。對了在牌子上面都畫上骷髏,萬一有不識字的,也能讓他們明白這裡危險。」

  江凡是想這一兩個月必須把這塊地保護起來。

  糧食被偷是小事兒,恰好把雜交種給弄沒了,可就是倒了血霉了。

  見江凡說得這麼嚴重,一幫村民代表嚇壞了,正在考慮是不是把家裡的糧食扔了。

  江凡卻又說道:「大家不用擔心,只是這一季的糧食不能要了,以後管理得當,是沒問題的。」

  江凡趕緊又把話圓了回來,總不能變成這裡種的糧食都是毒藥,不然以後弄出雜交種來,誰敢種啊。

  種毒藥給自己吃嗎!

  村民代表們受了江凡的命令,回去散播消息了,羅甘也是馬不停蹄的去辦事兒。

  寶寶心裡苦,這剛接了又一個教學的大活,心理建設還沒完善呢。

  馬上又得忙這些去了。

  地頭上,就剩下了江凡和江小漁兩個人。

  江小漁屈屈鼻子,道:「你為什麼嚇他們?這裡的糧食沒你說的那麼嚴重吧。」

  「這次真沒嚇他們,吃得少,倒也不會馬上中毒,主要是會帶來很多不良反應,使內腹器官衰竭,而且是不可逆的,真中毒了,就沒法治了。」

  江小漁這才笑了起來,道:「我以為你又是在忽悠呢,剛才你把他們忽悠的,好像打了雞血,你若是當個妖道,沒準會忽悠來一大群信徒呢。」

  江凡聞言哈哈大笑,江小漁一直以為他在忽悠人。

  可是這怎麼是忽悠呢,這些人本來就是如此的重要,也只有那些無知且自以為是的人,才會視他們如草芥。

  日上三竿,兄妹二人沿著田埂一步一步的往農苑的方向走去。

  農為國之根。

  江凡知道,這回就看他自己能不能找到這個國根了。

  找到了這個國根,才算得上找到了盛世的鑰匙。

  沒有它,一切都是白搭。

  就在江凡和江小漁身後的不遠處,白衣文士亦步亦趨的跟著,神色憂鬱。

  曹冠憔悴了不少,面色發黃,看起來好像大病了一場。

  他的目光有些呆滯,只是看著江凡的背影,像是失了魂,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只是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語。

  那人好像是瘋了。

  江凡其實早就注意到了他,他帶著村民代表們趕到農田的途中,曹冠正蹲在一條挖好的深溝旁。

  他手裡握著土,直勾勾地看著不遠處幾個災民正在夯土。

  看到江寧第一才子變成了這個模樣,江凡都嚇了一跳。

  他還以為曹冠家中發生了巨變,想要跳溝自殺呢。

  不過還好,看到了江凡的時候,這傢伙就開始不遠不近地跟在江凡的身後。

  不像是想不開自殺的樣子。

  江凡也不理他,他們兩個本來就沒有什麼交情,甚至還有很多齷齪。

  這時候跑過去噓寒問暖,不顯得很虛偽嗎?

  你只要不給我找麻煩,我何必搭理你。

  曹冠如同夢遊般的跟著江凡,腦子裡還在回想著江凡前些時日說過的話。

  「我對你們更失望。」

  「國人有國人的義務,國士有國士的責任。敢問玉虛兄,你們的義務盡在了何處?責任落在了哪方呢?」

  「如今西北戰事,耗錢頗多,朝廷賦稅日重,也是不夠支撐,如此時刻,這些種田的繳了稅,經商的納了錢,便是我們平安坊這些保安們,掙來的銀子,每得十分,就有兩份交給了官府。玉虛兄,你又做過什麼呢」

  江凡的一句句質問,讓曹冠固有的世界觀一點點的破碎、崩塌。

  「你無非一蛀蟲耳。」

  曹冠永遠忘不了這一句。

  他真的只是一個蛀蟲嗎?

  他自己回答不了。

  可是他回想自己的生平,他已經快三十歲了,他除了讀書,除了吟詩作畫,他什麼也沒有做過。

  他的手裡沒有種出過一粒糧食,他錢袋裡沒有一個銅錢用來交稅,沒有一人對他有所依靠,他便是死了,不會對任何人有什麼影響。

  他曹冠,只是個可有可無的人。

  有他不多,沒他不少。

  曹冠突然覺得自己的人生沒有意義。

  他把自己陷入到了一個思維怪圈裡,不能自拔。

  我曹冠到底有什麼用處?

  曹冠自己找不到。

  他便去找罵他的那個人,看他有什麼用處。

  這幾天他走遍了江寧城各處,看著平安坊的保安們維持治安,保境安民。

  市面上果然寧靜了不少。

  他們有自己存在的意義,他們做的是有意義的事兒。

  他到了流民的聚集區。

  在鐵廠工地,他看到一個個高爐立了起來,那些幹活的工匠,眼睛裡充滿了對未來的希望。

  他們也有存在的意義,他至少能夠煉出鐵來。

  他蹲在溝渠邊,看著一個又一個人,挖著土,擡著筐,便是他們自己都不知道挖這些溝有什麼用?

  可是他們也有意義,他們在自食其力。

  「我不會讓你們一個人成為吃白飯的人。」

  曹冠跟在江凡的身後,聽到這句話時,心都是碎的。

  他覺得他自己立於世上,就是個吃白飯的,他除了會誇誇其他,屁都不會。

  他自己還不如這些『低賤』的貧民。

  人家能用自己的手養活自己,他自己能嗎?

  讀書有什麼用?讀書有什麼用?

  曹冠在自我否定中不能自拔。

  他真的想過死,他覺得自己是完全無用的人。

  江凡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的嘴炮,差點弄死江寧第一才子。

  他也沒有想到,語言的力量既能激勵人心,也能殺人於無形。

  尤其是對一個有廉恥心的人。

  曹冠本已是生無可戀,可是江凡對林一成的激勵,同樣也激勵了曹冠。

  「教化天下,他竟然要教化天下,他竟然請來了那麼多的教書先生,自己之前竟然一無所知。他做事從來不對他人張揚,卻不知不覺做了這麼多的事兒,人只有這樣才是真的有用吧。」

  曹冠也想做一個有用的人,他不想再渾渾噩噩。

  他想江凡和自己說一句話,打一聲招呼也好。

  可是江凡對他視而不見。

  這不是侮辱,而是無視。

  他江凡對那些貧賤之人也是彬彬有禮。

  而他曹冠,在江凡的眼裡,連最卑賤的乞丐也是不如。

  為什麼,為什麼,你為什麼要對我如此無視?

  眼看著江府農苑近在眼前,再不說話,再想遇到江凡又不知是何時何地。

  曹冠急了,他想有事做,不想再像現在這樣,形同廢人。

  就和那些江南的士人們一樣。

  曹冠鼓起了十二分的勇氣,提著長袍的一角,大步追了上去。

  「勞動最光榮!」

  曹冠舉著左臂,振臂高呼。

  兄妹二人嚇了一跳,愣愣地看著青筋暴起的曹冠。

  我日,這傢伙真瘋了?

  而且還病的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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