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誰傻誰痴自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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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家不是江凡一個人的江家,也是江小漁的江家。

  因此在江小漁提出質疑的時候,江凡必須和江小漁解釋。

  這是對江小漁的尊重,也是對這個家負責。

  沒有人是生活在真空里的,自己的一言一行,都牽扯著身邊的人。

  世情的對與錯,也都是相對的,自己認為對的事情,對於別人來說,並不一定是正確的。

  因此江凡會考慮到江小漁對事情的看法,她畢竟是江凡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還好江小漁不是一個固執己見的人,她也深受江家三代民本思想的影響,江凡說真正的民本,必須打碎某一階層對於知識的壟斷地位。

  江小漁暫時還不能理解知識與民本的關係,可是不管怎麼說,這也是對於民本思想的一種實踐,她很難拒絕,況且這本來就是江凡總結、歸納的知識。

  他想教給別人,也是他的自由。

  解決了心中的疑惑,溫婉少女舉起了手,笑著保證道:「哥,你放心好了,我會儘快教會那些家僕的。」

  看著江小漁俏皮的樣子,江凡搖搖頭道:「不單是那些家僕啊,還有過幾天到齊的那些教書先生們,我想把江府農苑,改造成學院,就在這裡教學,也算是了卻了咱們江家幾代先人的心愿,這裡本來就因興學而建的啊。」

  江小漁看到了江凡大興教育的決心,因此內心深處又不免擔心,民本思想,雖然很受士人推崇,也使得江家三代人都有了很高的名聲,可是這種東西,多停留在紙面上,停留在特地的圈子裡討論。

  江家的書院遲遲沒有開辦,除了因為位高權重,沒有時間親自教學,更為重要的原因也是顧忌開壇教學之後,真的把空談變成一種學說,會面臨很大的壓力和猜忌。

  民權和君權,在這個歷史時期,不管怎麼解釋,都是對立的。

  江小漁的面色又沉重了起來,她怕江凡還沒有從一個漩渦中走出來,就深入到另一個漩渦深處。

  教授家僕,僱工,是一個概念,開書院,推廣學說,又是一個概念,是不同的。

  而在另一個漩渦里,他江凡面對的,不再是這些江南豪族,而是這個世上最為強大的存在,他一聲令下,就能置江凡於死地。

  江凡看著江小漁忽然又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笑著站了起來,揉揉少女的腦袋,道:「笨蛋啦,我們只教知識,不教那些有的沒的,莫談政治,空談誤國,我準備把學校的名字定為江寧理工大學,只教事物之理,只談工商富國,你以為如何?」

  江小漁聞言美目中漸漸顯出異彩。

  不談虛理,只談物理,繞開那些君君臣臣、尊尊卑卑,我們只培養成功的商人,培養合格的工匠,培養能辦實事的人。

  這些都與士族沒有關係,可是等這些商人、這些匠人,能夠天工開物,四海縱橫,他們會怎麼樣?

  江凡沒有說這樣做會怎樣,可是江小漁已經猜到了江凡的深深用意。

  當商人們能夠把持天下財富,匠人們能夠學富五車,那麼他們和這些把持著國家權柄的士人們還有什麼分別?

  你懂得,我也懂得,你不懂的,我也都懂,到時候國之權柄憑什麼握在你們的手裡。

  原來這才是廣開民智!拉齊民人和士人的差距。

  就在江府別院內,兄妹兩人還在為以後難以把握的前景浮想聯翩的時候。

  上元縣的大牢里,馮軒正被按在地上,被打得奄奄一息。

  劉豫穿著官袍,就坐在馮軒的面前。

  他的臉上還有一些淤青,是前幾日被一幫學子打的。

  身為一個官員,被一幫學子按在地上瘋狂的摩擦,是恥辱。

  可是作為一個沒有背景,寒門出身的官員,受到這樣的待遇卻是屈辱。

  恥辱和屈辱,看起來雖然差不多,可是細究起來卻大不相同。

  恥辱是強者的才有的權力,屈辱卻是弱者的無奈。

  劉豫現在就是哪個備受屈辱的弱者,他沒有依靠,沒有勢力,沒有為自己撐腰的後台。

  他現在已經把自己打扮成了一個備受蹂躪的『小姑娘』,在江南豪族的打壓下,絲毫沒有還手之力。

  這份屈辱,已經隨著一份摺子,走在了趕赴東京汴梁的路上。


  劉豫終於明白了江小漁為什麼要讓自己挨打,自己竟然成了江寧府這場風雨最為關鍵的一個點。

  有宋一朝,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有功名的人,再怎麼折騰,沒有死罪,最多也就是流放嶺南。

  因此別看抓了馮軒、抓了張文炳,甚至完全可以把殺人滅口的罪行扣在他們的腦袋上。

  可是他們依舊死不了,在面對士人的罪行時,會經過刑部、禮部兩個衙門的複議,只需一個衙門批覆,罪證雖實,但尚有疑點,就能保住這兩個人的腦袋。

  這本來就是一個疑點重重的案子,再怎麼自圓其說,也是會有漏洞,因為誰都知道,根本沒有抓住直接動手的人,與其作假留人把柄,還不如實事求是,把他們劃為從犯之列。

  可是江小漁的安排,卻是把這件事上升到了學子暴動,豪族不軌的層面上了,前提只差一個引子。

  劉豫知道這個引子,只能是他劉豫,因為目前為止,在江南東路的官場上,只有他無依無靠,行單隻影。

  蔡嶷被打,人們可以說是學子們對蔡黨的不滿,因為蔡嶷是有京里背景的,他是蔡京的人。

  可是他劉豫不同,嚴格地說,他劉豫背後只有當今官家,因為他無黨無派,無根無基。

  學子們打了他,就是打了當今聖上,衝擊上元縣衙門,就是對皇家威儀的挑釁。

  而劉豫無法拒絕這個安排,因為他可是替當今官家挨的打,這以後,將是一個極其龐大的政治資源,自己會給當今聖上留下深刻的印象。

  而放眼天下,誰又替當今官家挨過打呢?

  劉豫想想都為自己的遠大前景而激動。

  江小漁這個女子,實在是了不得,一出手,就抓住了整件事的命門。

  雖然是主動求打,可是劉豫還是咽不下這口氣,發泄的對象只能是牢里的兩位『元兇』了。

  可是張文炳裝死,趴在牢裡面,打也不吭聲,踹也不動彈,好像整個人都傻了似得,折磨這種人實在是沒有意思。

  還是能出聲的馮軒,打起來過癮。

  因此這兩天馮軒可謂是倒了血霉,劉豫一有功夫就過來看馮軒挨打。

  什麼板子,鞭子之類的都用上了,美其名曰,審案!

  外面的學子們逼著我儘快審理案子啊,劉豫如是說。

  所以你有什麼要交代的嗎?

  沒有?那就打到你有好了。

  馮軒這個時候,都恨死了外面的那些學子了。

  本來給牢里待得好好的,只等著開堂問案就好了,結果他們這一鬧,開堂什麼的是不存在的,就剩下審案了,一天被打七八遍,這他娘的誰受得了?

  「我招了,都招了啊,是我乾的,我承認都是我乾的。」

  馮軒已是有些熬不住了,索性都先應承下來,他也是了解審案的過程的,這時候說的,不一定算數,只要自己當庭反口,說自己是被屈打成招,還是有很多的迴旋餘地。

  結果劉豫根本不給他『屈打成招』的機會,笑眯眯地問道:「你說是你乾的,那麼我問你,你殺人之後,刀扔在了哪裡?為何周圍沒有找打兇器?」

  我哪知道刀扔在了哪兒?周圍為什麼沒有兇器啊?

  馮軒的心都快碎了,這些他根本不知道啊。

  劉豫這時呲牙一樂,道:「你還是很不老實啊,明明是有同謀,為何不說?」

  同謀?

  馮軒一愣,他當然有同謀,可是他不能說,說了他可就徹底完了。

  蹲在牢里不可怕,可怕的是外面的人倒了,打時候可就徹底沒人救他了。

  「說吧,可是有人指使你,只要你說出同謀,你可是能減輕不少罪過呢。」

  劉豫開始忽悠馮軒,可是馮軒再傻,也不會被這事給忽悠住。

  「劉豫,你我無冤無仇,你為什麼害我,我到底做沒做過,你不知道嗎?」

  馮軒已是急了,開口爭辯了起來。

  劉豫微微一笑,道:「我們無冤無仇?對啊,所以我才秉公辦案啊。」

  無冤無仇嗎?劉豫恨不得掐死這個馮軒。

  逼著自己對江凡開刀,到底是何居心?劉豫會不明白嗎?


  這幫玩意兒,得罪人,卻讓他揮刀,到時候會把他陷入何種境地,想想江小漁的手段,劉豫就毛骨悚然,幸虧自己機警,不然這個時候自己不知道要死得多慘。

  「你這叫秉公審案?你無憑無據,只是一味打我,我不服,我要陳請上司。」

  陳請上司,也就是我信不過你這個衙門,申請讓上一級的部門審理這個案子。

  劉豫聞言噗嗤一下笑了,陳請上司,那不就是把案子移交江寧府嗎?

  你在我這裡,好歹還把你當個人,真要是到了江寧府,怕是你會恨不得自己這輩子托生成畜生。

  「別報什麼幻想了,馮軒。」劉豫這時卻是嘆了口氣,道:「你這人雖然不怎麼地,可是好歹也在咱們上元縣衙里當過差,我有一句良言相勸,趕緊把知道的都說了吧,能不能保命不好說,至少別連累老婆孩子啊。」

  劉豫雖然是相勸,其實也是變相的威脅,同時也是點醒馮軒,這事兒沒你想的那麼簡單。

  奈何馮軒的腦子實在是不夠用,呆愣了片刻,突然笑了起來,道:「你休要誆我,是拿不到證據,心裡急了嗎?哈哈哈,劉豫,這樣的手段,怕是三歲的孩子也騙不住,你居然過來騙我?」

  劉豫搖搖頭,這傢伙死鴨子嘴硬,沒得救了。

  他慢悠悠的在椅子上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馮軒,道:「還真是愚如豬狗般的玩意兒啊,你看看我現在的位置,再看看你的位置,我用得著騙你嗎?」

  「今日你高我低,可是過了幾日,也未可知。」馮軒咬咬牙道。

  劉豫微眯起眼睛,看著嘴硬的馮軒,之後又搖了搖頭,道:「便是那個傢伙,都已經是回過味兒來了,我今日把話放在這裡,以後這牢里能出去一人,不過肯定不會是你。」

  劉豫說完,拂袖而去,馮軒被獄卒押著,回到了牢房。

  他趴在亂草堆里,回想著劉豫的話。

  以後能出去一個?會是誰?旁邊的張文炳嗎?

  看了看猶如死豬般躺在牢房裡的張文炳,馮軒不齒的一笑。

  就憑他?嚇都把自己嚇死的玩意兒?

  馮軒還在笑話張文炳膽小如鼠,卻不知隔壁牢房裡的『死豬』,原本呆滯的雙目已是漸漸的亮了起來。

  「有一個人能夠出去啊。」

  張文炳咂咂嘴,已是明白了劉豫的意思,誰能出去,當然得看如何表現了。

  「馮軒啊,你還真是傻的可以。」張文炳偷偷地笑了起來,便是這麼明顯的暗示,你都聽不懂嗎?老天憐我,才送給我一個你這樣的豬隊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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