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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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4章 分別

  帝國官方曆法,002.M31。

  「不是個壞地方,你認為呢,阿蒙?」

  阿扎克·阿里曼寧靜地說,與阿蒙站在芝諾比亞丘陵區的陽台上,眺望明珠般的英特雷克斯聯邦。晨霧在林木上方翻滾著,輕輕籠住青翠的嫩草。在寂靜的矮灌木間,芳香的淡黃色野花綻在喜人的深綠穗子底邊。野雁似的鳥從空中過去了。

  「這裡是和平的,」阿蒙回答,「久久沒有品嘗過戰爭的氣息,可我們一定會把戰火引到這裡,阿扎克。」

  「我知道,他們也知道。這是我的選擇,也是他們的判斷。」阿里曼回答,目光在遠處的亮光間流離。

  如果這裡是普洛斯佩羅,那些亮光就應當是海灣晚間岸灘上亮起的信標燈,在白日裡還留著一抹滾熱的餘暉。芝諾比亞中心的大廈將是一座金字塔……如果。

  難以想像。阿蒙在心中想。

  他難以想像,竟然會有一個人類聯邦,在度過舊夜如此漫長的黑暗與恐怖之後,依然保存著一顆信任與善意的心,以至於願意接納數十萬計的流亡者,並樂意幫他們重建家園。

  他難以想像,假如英特雷克斯沒有歸帝國所有,或者說沒有與鋼鐵勇士交好,而是選擇了另外一邊,他們將失去一股多麼強大,且多麼關鍵的助力。

  他難以想像,會有這樣一個地方獨立在亞空間的侵蝕之外,卻又深知混沌的毒害,以至於他們稍稍一提及黑暗之王與混沌力量的事情,對方便即刻同意與他們並肩作戰……假如馬格努斯還在,這裡的總司令一定會與他們的基因之父相談甚歡。

  在他們後方,英特雷克斯司令官瑙德走到了近前,與他同行的是戰爭鐵匠費羅斯,阿里曼並不認識他。

  陪伴著瑙德的是他的翻譯樂師,當他靠近時,那帶有悵然與傷感的幽幽樂曲也隨之臨近,音波在陽台上向外擴散,漸去漸遠。

  「我記得一年之前,鋼鐵勇士的造訪。帝國朋友們……」瑙德說,鋼鐵勇士在與英特雷克斯再度接觸時,便已經坦白了所有他們可以告知的內容。

  「沒有想到僅僅這少許時間過去,黑暗的觸鬚就觸及到了我們之中。我為你們不得不經歷的一切感到悲傷——若有怎樣的請求,請直接地告訴我們吧。」

  阿里曼側過身,微微點了點頭:「現在,黑暗王座尚不知道我們的去向,但遲早有一日他們會追上我們。我再次詢問,如果你們不願意涉足戰火,千子將在休整後離去。」

  在他們抵達這片星系後,阿扎克·阿里曼便將他們的名字改作千子了。沒有一個人反對——這是一個黑暗的時代,他們無心自稱太陽。他們是軍團留在世間的殘影,是一千粒粉碎的瓦礫,是一千個馬格努斯的孩子。

  「一旦人類種族傾覆了,那便是全數地永久傾覆,我們願意與人類帝國結盟,因為我們不想考慮獨善其身。」瑙德搖了搖頭,他的伴奏樂曲顯得逐漸激昂,旋即又落入暗流涌動的克制中,他向阿里曼伸出手:「何況,就算沒有你們,總有一天你們的追殺者也會找上門來——我對此很遺憾,但宿敵刃便是出自我們的國度啊。」

  他真心地哀嘆著,雙耳在歉疚下垂落,「是帝國為我們帶走了災禍,我們卻始終不曾做出回報。若我們因此在帝國眼中有過錯,那麼這場戰爭無可避免……我甚至要感激你們在這一時刻對我們的信任,星際戰士們。故而,你們不需離開。」

  阿里曼的手從欄杆上拿開,這位術士的目光完全從芝諾比亞的景象上移開了。他沒有握住司令官的手。

  「千子中,至少是要有一部分會離開的。」他說,即使他只是平直地望著瑙德,他眼神中依然有一種灼灼的亮芒,像湛藍的星辰一樣在高處閃爍。「我們的任務仍不曾終結,我們是必然要重新走進銀河中去的。我們的命運不在保守與防衛之中,而在追尋與索求間。我們將成為……」

  他停頓了片刻,接著說:「浪子。」

  阿蒙的眼睛稍稍地睜得更大了:「你……」

  「我們父親的『心(Ib)』與『巴(Ba)』——用一般人的言辭講,那就是靈魂,必然仍流放在世界的深處。但凡存在過,但凡我們還記得,就意味著我們仍擁有他的『名(Rn)』,就意味著他仍將繼續存在下去……只是不曾被找到罷了。」

  阿里曼說,冷靜地選擇著他的用詞,他的一對心臟平穩地跳動著,回憶著在馬格努斯之書上記載的秘法。其中有許多需要修改的,但他已經看見了一個偉大儀式的雛形,只不過這一次沒有人會在旁邊指導他了。


  「而星辰十字路從人類身上取走的不止是死亡,也是我們的『卡』——人類生命與死亡的本質。總有一天,我要將它歸還給被奪取的人……縱然這也不足以讓任何人復生,不足以倒轉生死的命運。然而,這就是我們未來要做的事了。」

  「那麼,你們會成功嗎?」瑙德情不自禁地問。

  阿里曼垂下眼帘:「我不知道。」

  ——

  「你們回來了。」歐爾說,看著鋼鐵勇士的基因原體從摩洛之門後方走出,無法判斷佩圖拉博究竟在過去的時間裡做了什麼。他現有的記憶似乎沒有一分動搖……可他的確是那個對一切都知之甚少的人,自從他在摩洛之後與尼奧斯告別。

  他抬起手,從胸前取下自己的十字架,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心中的一些蒼老而克制的情緒正模糊成一片難以辨識的殘影……從中升騰起一陣期待。

  「你們救了他嗎?」歐爾迫切地問。

  佩圖拉博並未第一時間回答,他的目光從上至下凜然地掃來,在觸碰到歐爾的眼睛時停頓片刻,轉開了。

  有那麼一刻,歐爾從自己的舌尖品嘗到一股銅鏽的氣味,這不是源自對原體的恐懼……不,他只是已經從佩圖拉博肅穆的態度中感受到了什麼。一陣疼痛找上了仿佛位於他靈魂深處的陳年隱痛。

  不久後,那名黑袍工匠也從摩洛之門裡回來了。他的存在似乎變得淡了,亂發的末梢化作虛無,在這片世界上留下的印痕稀薄而搖曳,隨時可能從實體的狀態中脫離,變作幾滴落下的雨幕。他向著在場的靜默中微微點頭,滿不在意這片沉重的寂靜,幾乎是微笑著宣布:「沒有。」

  歐爾艱難地呼出一口氣:「為什麼?」

  他固然如此提問,卻已然曉得了答案的一部分。這是從他過往時間裡對尼奧斯的解讀中得來的答案:這是他們的選擇。

  「放棄如今的計劃,即使人類帝國延續,我們依然要面對混沌的脅迫。」佩圖拉博冷峻地說,「因此,我們不會退讓,讓一切重回最初的模樣;我們不會用幾個人可能的起死回生,來交換網道的圖特蒙斯法陣,與維格貝拉赫的光輝十字路。」

  「我們將沿著這條路繼續走,歐爾,至於剛才,我們只是回去補充了那些應當被填補的時間片段而已。」莫爾斯輕快而從容地說,「取得火、巴別塔、一場戰役、摩洛、帝國之初……還有,很遺憾,尼奧斯的遺書里沒有提及你,至少在這方面我應該提醒他一句……既然是遺書,就不要寫得像密信公文了。你覺得呢,康斯坦丁?」

  康斯坦丁·瓦爾多的眼睛定定地落在莫爾斯身上,以此來回應他的出言不遜。過了足足有兩三秒鐘,他緊握長矛的手才撫著日神矛,稍微轉了轉。

  「你們什麼都沒有改變。」他說。「你們沒有從現在的道路上偏離。」

  靠著牆站在角落裡的約翰·格拉瑪提庫斯遺憾地聳了聳肩,嘴唇動了動,可能在喃喃自語一些無奈的粗話。

  佩圖拉博觀察著瓦爾多的臉孔:「正是如此。現在,告訴我們,帝皇為何創造了你,康斯坦丁·瓦爾多。」

  這是禁軍大統領在他們進入摩洛之門前的承諾。

  在他的注目下,康斯坦丁似乎發出了一聲沉沉的、喉嚨中滾動著的聲音,過了一瞬間,佩圖拉博才意識到這是一聲仿生的笑。

  禁軍之首清晰地說:「為誅殺非人,為誅殺偽帝。」

  幾人的眼睛紛紛地鎖定在康斯坦丁·瓦爾多身上,有的人是出自震驚,出自這樣一個詞彙竟然能出自堂堂的禁軍統領之口;有的人則是悵然有所預料,知曉尼奧斯果然不會在計劃之外不留第二重預備的手段。

  「你……做得到?」莫爾斯抿起嘴,打量著本質上已經發生改變的康斯坦丁·瓦爾多,這一次,他看見了一些不同的痕跡,一種深金色的能量,像燃在潑油織物上的火一樣,環繞在他的存在於至高天的倒影周圍,一幅幅幻影般的圖畫在他身周交織成型……

  ……盧格用彈弓擊中貝勒的眼睛,終結了那強大的巨人……

  ……貝勒羅芬騎著飛馬珀伽索斯,用長矛刺中了奇美拉……

  ……維達爾用劍刺入巨狼芬里爾的心臟,報了父親的仇……

  殺死超越人類之物的迴響,就這樣盤旋在瓦爾多周圍,編織並構造著他的存在。他的本質來源於此,帝皇將它從時間的碎片中取來,鍛造成如今的形貌。是的,莫爾斯想著,是的,當帝皇在他的真實計劃上與他含糊其辭之時,他列舉過康斯坦丁·瓦爾多的名字,正與原體們還有他並列……他是否從始至終知曉自己被賜予的使命?


  「佩圖拉博,雷穆斯,」康斯坦丁說,「在雷霆戰士被創造的時刻,我從旁目睹,見證吾主將信任託付於他們,相信他們的危險將得到控制。烏索坦與他的戰士證明了我的錯誤,接著,我見證了阿斯塔特的誕生。我繼續保持沉默,相信吾主的抉擇——時至今日,我終於確認了你們誕生中隱藏的錯誤,多餘的情感最終造就了黑暗王座的誕生。」

  他是否在咬牙切齒,以憤怒的態度對待他面前的人,就像整個禁軍對阿斯塔特普遍的敵視一樣?何況他們剛剛在歷史中抉擇了帝皇的死亡?

  不,並沒有。他身上存在的僅有一種沉靜的深思。

  「然而,與此同時,我也終於必須肯定你們存在的必要性,因為人類帝國堅如磐石,只有對等的力量能將其顛覆。只有你們能毀滅受黑暗王座控制的世界,與你們的同胞在要塞的兩邊對壘,殺死與你們同等的軍團與原體,用犧牲換取寂靜界域法陣的完成,用死亡換取吾主的重新誕生。」

  佩圖拉博緩慢地說:「只有我們有資格讓銀河燃燒。」

  康斯坦丁·瓦爾多點頭:「這是你的職責,戰帥。」

  佩圖拉博閉上眼睛。

  「約翰,歐蘭涅烏斯,」康斯坦丁接連報了兩個人的名字,「在所有現今的狀況中,光輝十字路是唯一不在吾主計劃中的例外。因此,我需要你們帶我前去,我必將親眼見證吾主如今的抉擇,繼而履行我的職責。除此以外,我有兩樣東西需要尋找。」

  「什麼?」突然被點到的約翰·格拉瑪提庫斯提起精神。

  「其一,吾主如今的真名。」禁軍統領說。「我知曉黃金王座的真名,那未必就是黑暗王座的。」

  「還有呢?」

  「其二,一個惡魔。一個足以謀殺任何人類的惡魔。一道足以殺死人類之神的迴響。在第一樁謀殺發生時,它必然已經存在於世界的帷幕之外。」

  「這正是亞空間運作的方式。」莫爾斯點頭。

  佩圖拉博矗立在原處,再度睜開眼。他抬起一隻手,仿佛他的手掌中存在著什麼堅固不可摧毀的事物。驀然地,他將手掌緊緊握成拳頭。

  「考慮我們將在哪裡建設基地,考慮有哪些軍團將與我們同行,考慮我們如何收集我們的力量,考慮如何趁著一切尚未明了從而先發制人,考慮我們將與誰為死敵,誰將為帝皇的重生支付銀幣。」

  他的話語沉著而陰鬱,那張鐵石般的臉孔上刻寫著壓抑的怒火:「考慮我們將如何摧毀我們親手建設的一切,從而追求我們真正必須追求的道路。」

  「那麼,我們將就此分別。」康斯坦丁·瓦爾多說,朝著摩洛之門望去,「你們是否與我同路,約翰、歐蘭涅烏斯?」

  「當然。」歐爾嘆息道,「我仍……」

  他咽下了後面的話。他仍記得阿爾法軍團帶走他,是為了尼奧斯想最後見他一次。那麼,他總會赴約的。

  「我有的選嗎?」約翰咕噥著,「好吧,好吧。我看你們還需要我去開網道門呢。」

  他抬起手,一些靈能符咒正在成形,超物質的螢光開始上浮。忽而,他被莫爾斯喊住了。

  「你等下,約翰。」莫爾斯說。「我有些東西需要給你,歐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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