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四十章 選擇比努力更重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信還有下半截……

  呂升卿展信讀之:「公有三疾忌能、好勝、不公。🎀ൠ ❻❾Sⓗ𝕌X.co𝓜 🍭🐉此詞早晚服之一帖可解沉疴。」

  「試問公早聽我言,何至於此?」

  「良藥苦口,忠言逆耳,不可不知。」

  「人生如夢,白駒過隙,公逐越出京猶在眼前,今送公出外,再贈一詞扯個直。」

  呂惠卿聽了略有所思,展信又看了一遍,沉吟半晌。

  呂升卿道:「兄長,章三何意?」

  呂惠卿道:「立城下之盟是也!送信之人何在?」

  ……

  陳瓘坐在廳中喝茶,自為章越的元隨後,他一直在章府中做事。

  但沒料到章越這一次讓他來見呂惠卿。

  雖說不一定能見到,但陳瓘早聽過呂惠卿的『凶名』,心底也不由忐忑。

  片刻後,陳瓘見一位身形消瘦,蓄著山羊鬍的中年男子負手步出。

  陳瓘心道,此人便是呂惠卿?看似渾不起眼,哪能想到此人曾權傾一時。

  陳瓘倉皇起身行禮,卻見對方伸手虛扶道:「同鄉後生,無須多禮。」

  陳瓘坐下後,下人又給自己換了新茶,呂惠卿問了陳瓘故鄉風土人情之類的話,他都一一作答。

  說了一會話,呂惠卿道:「我與章相公相識多年了……他讓你來此有什麼交代?」

  陳瓘道:「只讓我送信,並無其他交代。」

  呂惠卿道:「是嗎?」

  陳瓘道:「章相公交代說呂公乃當今第一聰明人,與他說話當有一說一,不可有半句隱瞞。」

  呂惠卿失笑道:「那我問你,外間有人道我呂惠卿乃李林甫之輩,你卻以為我何人?」

  陳瓘道:「章相公說呂公才高無人及之,這一點上若稱林甫,在下看來其亦有所不如呂公。」

  呂惠卿自負才高,但聽章越如此稱讚自己也是高興。👹💗 6➈𝓼Ⓗυ𝔁.𝓒𝓸๓ 😝ൠ

  「那我比章相公如何?」呂惠卿問道。

  陳瓘道:「章相公雖身居高位,但仍不失赤子之心,少年之心,這是陳某以為最為難得之處。似天下官員雖多,但如章相公這般沒有第二人。」

  「但對呂公而言,陳某以為私心頗重,稱不上君子。」

  呂惠卿失笑道:「朝堂上哪有君子可言。你要找那等君子,別說今人,古人也沒有。」

  陳瓘問道:「當真一人也沒有嗎?至少書中聖賢……」

  呂惠卿道:「未仕前有,出仕後無。」

  「何為為政之道?在於先強人所難,後半推半就,終心悅誠服。」

  「盤庚遷殷,眾臣貪圖安逸,皆不肯為之。盤庚威逼利誘而成,這是君子可以為之嗎?」

  片刻之後呂惠卿道:「昔藺相如讓路廉頗,天下共仰之。可惜呂某不是藺相如,請轉告章公,我呂某日後必有報答。」

  陳瓘神色難看,他被呂惠卿一頓數落,討了個沒趣。

  他站起身來走到庭院外,正巧見庭院裡有幾個孩童持一紙鳶跑過,道:「呂公,在下有一首詩贈公!」

  呂惠卿冷笑章越一首詞贈自己,你陳瓘又有什麼詩贈來。

  「且說來聽聽!」

  陳瓘指著孩童把玩的紙鳶言道:「因風相激在雲端,擾擾兒童仰面看。莫為絲多便高放,也防風緊卻收難。」

  呂惠卿聞言大怒心道,此子刻薄之處也是不遑多讓章越。

  呂惠卿本有怒色,但仔細一想此詩中確實說得有道理,有台階下便下,莫要到風緊難收之時。

  想到這裡呂惠卿收起傲慢之意,正色道:「瑩中留步!請上座!」

  陳瓘反而對呂惠卿佩服,對方真乃聰明人。

  何謂聰明人?遇到別人的批評首先考慮的不是自己的面子,自尊心,而是考慮此話有無道理。,-*' ^ '~*-.,_,.-*~ 6❾ᔕℍ𝕌x.c𝕆๓ ~*-.,_,.-*~' ^ '*-,

  呂惠卿道:「瑩中,說話頗有禪味。」


  陳瓘對呂惠卿道:「在下也是修道之人。」

  呂惠卿笑道:「修道之人?我曾聽一句話,寧攪三江水,不動道人心。」

  陳瓘一愣,他沒料到呂惠卿居然和他在這裡談玄說禪起來。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不要打擾修道之人的清靜之意,但放在這裡是什麼意思?

  呂惠卿道:「此話的意思,這世上有人是不能惹的,你寧攪三江之水,都不可惹了他不喜,否則就應了劫數。」

  「今日聽瑩中說來,這章相公便是呂某所云的得道之人。呂某一向自負,如今也自承當初不該招惹章相公。」

  呂惠卿嘆息,他如今明白這世上有些人確實不能惹,好似因果循環,不論怎麼樣,你惹了他,就會自討沒趣。

  你所為之種種都會報在自己身上。

  你說沾染因果也好,說是迷信也好,反正就是那樣。此世上總有人你惹不起。

  人都說科學盡頭是玄學,其實為官之道盡頭才是玄學。

  宋朝兩萬多官員,你憑什麼為宰相?

  真是能力才幹嗎?開玩笑,呂惠卿年輕時見過多少天縱奇才,這些人最後到哪裡去了?

  所以官越高,越是有高處不勝寒之感,越來越相信自己能有今日,是冥冥之中有天意的。

  呂惠卿自嘲惹了章越,所以才走了下坡路。

  陳瓘心道,呂惠卿還是不服氣被迫出外輸給了章越。他不肯承認自己哪裡錯了,而是怪自己輸給了運數。

  陳瓘道:「這句寧攪千江水,不動道人心,陳某沒聽過來,也不敢評論。」

  「陳某記得章公曾對我說他曾最敬仰的人便是諸葛武侯,我問他諸葛武侯名氣勝過於功業,為何位列房杜,張良蕭何之前,為千古第一名相?」

  「章公言道,諸葛武侯一生不靠耍弄陰謀手段,不靠攀龍附鳳,不靠殘酷暴戾,憑得是光明磊落,天下為公,也能將國家,將天下治理好。」

  「為官之道並非只有耍弄陰謀手段才行,不是自己卑鄙無恥,便道其他為官之人也是各個如此卑鄙無恥!此實在髒了人心!」

  「所以呂公的話,陳某不認同。」

  說完陳瓘面色漲紅起身長揖,而呂惠卿被說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呂惠卿道:「章相公身邊隨便一名元隨便有這等見識,呂某實不如之。你回去轉告章相公,呂某與他十幾年交情,恩不相負,怨也不相負。」

  陳瓘道:「那在下多謝呂公!告辭!」

  陳瓘走後,呂升卿,呂溫卿從屏風後上前,見呂惠卿立堂中猶自看著庭院中孩童玩著紙鳶。

  「其實焉有什麼朱樓起,朱樓塌。我呂惠卿恰似這紙鳶,因風相激而騰九天,最後還是要落下來的。」

  呂惠卿臉上頗有釋然之色。

  呂升卿道:「兄長,元絳前日上朝提議廢除手實法,給田募役法。」

  呂惠卿冷笑道:「元絳安敢壞我政柄?必是王介甫屬意而為。」

  呂溫卿哼了一聲道:「沒有兄長弼佐,王介甫一人哪能成事?如今……功皆歸他一人拿去,過都由兄長擔之。要論變法之功,兄長不遜於王介甫,但天下人人都只以為兄長是王介甫部屬。」

  呂升卿道:「現在說這些有何用?王介甫執意如此,我等無可奈何,由他去為之!試看日後王介甫如何收場?」

  呂惠卿道:「算了?此事必當上疏陛下,讓天下人論一論看看誰曲誰直!」

  呂升卿連道:「兄長,王介甫最恨人評論,之前改三經新義尚且如此,又何況如此申辯,這與彈劾王介甫無二!」

  呂惠卿決然道:「這一口氣從他復相起,我便一直忍到如今。」

  「我素信有仇不報非君子!!」

  看著呂惠卿持筆,呂升卿,呂溫卿皆一併跪著求道:「兄長,此疏一上,你便再也回不了汴京了。」

  「不回便不回!」呂惠卿道。

  當即呂惠卿在堂上寫了一封奏疏,將自己與王安石交惡經過,以及政見不同的細節無一不細細寫在奏疏上。

  此奏疏一上,代表著他與王安石正式扯破了臉。

  在批評著王安石同時,又捎帶了批評了吳充,王珪,呂嘉問,練亨甫,王雱,元絳等人,幾乎將與他結怨的人都數落了一番。


  但奏疏里卻不提章越,章惇二人半句,上疏後呂惠卿踏上了往陳州的路。

  呂惠卿離京之日。

  章越早已收到陳瓘對呂惠卿回復,從樞密院回府之後,章越登上府里看街樓目送陳州方向。

  一旁陳瓘道:「相公,平心而論,王介甫變法免役法來自韓相公,方田均稅法來自歐陽永忠,而在後來的具體施政上大體由呂吉甫來主張。」

  「熙寧七年,鄭介夫上疏至變法差點失敗,是呂吉甫站出來力挽狂瀾。他對新法實有存亡絕續之功,可是世人只知丞相,當吉甫出自其下,為其部屬,著實可惜了。」

  章越點點頭道:「說得是,新黨之內人才濟濟,呂吉甫,曾子宣,沈存中,章子厚,王元澤哪一個不是驚才絕艷。但呂吉甫能居王介甫之副,可知其才又勝過他人一籌!」

  「若我當初投靠了王相公,恐怕也難出頭吧。」

  新黨人才多,內部競爭也激烈,似呂惠卿,曾布,鄧綰,章惇,沈括相互搞來搞去,鬥爭太殘酷了。

  陳瓘道:「相公是在惋惜呂吉甫嗎?」

  章越笑著搖搖頭道:「非也,我是想說一個道理,選擇比努力更重要!」

  陳瓘目光一亮道:「如今呂吉甫一去,臨走又這麼一鬧,令丞相威望大減!當是相公脫穎而出了!」

  ps1:諸葛武侯的評價摘自知乎用戶新征途的回答。

  ps2:歷史上呂惠卿並沒有上疏,但對王安石和同僚不滿的話,全部面對面第告訴了官家。此事促成了他罷相。當然呂惠卿是故意如此為之,他當時是一心想走。另外歷史上呂惠卿和元絳關係還是挺好的,本書寫人物故事五分有史可依,但元絳故事為杜撰,不可當真。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