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三十九章 贈詞予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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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罷相出外的詔令已下。

  官家在詔書中的呂惠卿道,朕不次拔擢,預謀政機(對你呂惠卿著實不薄啊),但你卻不能以公滅私,為國司直……言者交攻,深駭朕聽。可以本官守陳州。

  詔書雖是簡短,但乃官家親手所書,從中呂惠卿不知天子對他是真有情,還是沒有情。

  從章越回朝,到了沈括叛之,再到蔡承禧彈劾,最後蘇轍,曾鞏,鄧綰彈劾皆到。便是言者交攻,直至罷相。

  不過短短月余間的事而已。

  得了詔命後,呂惠卿以為自己平日的罪人太多,無什麼人上門看望相送。

  但事實出乎意料,似馬上出京的章惇,鄧潤甫,李稷等都上門看望。

  特別是章惇,王安石復相之後,似元絳等原先投靠呂惠卿的新黨官員都著急著和呂惠卿劃清界限,似鄧綰這般甚至還公然倒打一耙。

  唯獨章惇之前對呂惠卿如何,今日依舊如何,絲毫不為眾論而改。

  呂惠卿對章惇深感欣慰,疾風知勁草,章惇可以改名為章勁草了。

  呂惠卿對章惇道:「子厚,你本是三司使,如今被貶湖州,可謂錯過了大好前程。」

  章惇道:「丞相回朝後,執政略顯保守,除了三經新義修成外,不見當初的剛執,實負了拗相公之名。」

  「其實在章某看來呂公執政勝過丞相,這也是為何章某一直支持呂公之故,而非其他。😝🍬 6❾ѕнⓊⓍ.ⓒỖм ✎♩」

  呂惠卿點點頭道:「我與子厚在政見上確實多有不謀而合之處。可呂某之敗並非輸在權謀不如於人,而恰恰是輸在政見上,輸在了國是之上。」

  章惇道:「呂公這治理天下,豈有一蹴而就的道理,當今便是拘泥於異論相攪治天下,而失了為政理民的虎氣。」

  「顧慮當掃在一旁,雖千萬人吾往矣!」

  「說得好!」呂惠卿忍不住擊節而嘆,「此道理不說新黨之內,便是天下又有二三子可以明之?」

  呂惠卿心道,可惜子厚這般大才,沒有施展的餘地。隨我一同被貶了。

  章惇起身道:「呂公,昔廉頗落魄門客皆散,又起為將。其門客復來便道,天下以市道交,君有勢,我則從君,君無勢則去,此固其理也,有何怨乎?」

  「章某雖在湖州,卻願隨時聽公吩咐!」

  說完章惇洒然而去,呂惠卿目送章惇離去,對呂升卿道:「這章七是可以宰天下的!」

  呂惠卿送走章惇後,換了常服到平日常往的茶肆中坐了坐,聽了會讀書人議論廟堂大事。

  臨走時,呂惠卿給茶博士一塊銀餅。

  茶博士都驚呆了連道:「這位客官,使不得,使不得。」

  呂惠卿笑了笑道:「你答我一句,呂惠卿是何許人也?」

  茶博士心道,呂惠卿不是奸臣嗎?

  但茶博士何等機靈人,心想此人莫非是他親信或親戚。茶博士道:「呂公丹心為國,或許因世人愚昧,故不解罷了。」

  呂惠卿也知對方言不由衷,卻也很受用道:「我明日就要離京了,看在多年情分此贈予你!」

  說完呂惠卿負手離開茶肆。

  「真是古怪人。」茶博人愣神了一會言道。

  離了茶肆後,呂惠卿與呂升卿走在大街上。

  卻見一群公人圍在一戶人家門前。但見公人用大枷拿了青壯男子數人,並推搡地走出家門,隨後婦人和孩童追出,抱住要被拿走男子的大腿大聲哭泣。

  「求求端公,饒我家官人這一次吧!」

  公人罵罵咧咧地道:「饒了你,又有誰饒了我。你們息錢都已欠十日不還,要我如何寬限?」

  「咱們已在想辦法了,但是這些日光景不好,貨賣不出去。真的沒錢,實在還不起。」

  「還不起就拿你的屋子來抵,不行,就拿你這幾個兒女來抵。」

  ……

  左右路人見此都是不忍。

  「這市易法真是催人命哦。」

  「不貸錢,便不讓你營生。貸了錢,卻又還不起。」

  「要怪就怪那殺千刀的呂相公吧!」

  呂惠卿站在一旁聽了臉色一變。


  呂升卿道:「兄長,不和這些沒見識的小民計較。」

  呂惠卿擺了擺手道:「愚兄生平最恨人言語我的不是,但這一次就算了!讓那些公人將人先放了,不要壞了新法的名聲。」

  呂升卿讓一名隨人去公人說項,自己對呂惠卿道:「是兄長,這市易法本是良法,都給下面這些官吏用得差了,但也不是個個如此。」

  呂惠卿冷笑道:「這話還是讓章度之與王介甫去爭吧!」

  「這二虎相爭,必有一傷!」

  片刻公人得了言語已是放了,一家老小不知是誰放了他們,圍在一處爹娘兒女們抱頭痛哭。

  ……

  呂惠卿回到府里。這宅子是他問人租下的。

  呂惠卿執政日子短,所以沒什麼家產。他為官倒是清廉,只是對幾個弟弟卻是睜一眼閉一眼。

  如今要走了,呂惠卿也要命隨從要將家宅內外都打掃得乾乾淨淨還給人家。

  這時候呂溫卿道:「兄長,章度之派人來送一封信給你。」

  呂惠卿接過信問道:「送信人在哪?」

  「正在客廳,此人名叫陳瓘,也是建州人士,談吐很是不俗,不過以往沒見過。」

  呂惠卿琢磨道:「章度之派了生面孔來我府上送信,是不願讓他人知道,他與我有所往來。想來他與王介甫又鬧翻了,故向我示好來了!」

  呂升卿,呂溫卿聞言不由微笑。

  呂惠卿拆開了信,但見信首寫了一首詞。

  汴河水榭花開早,誰知道容易冰消!

  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

  信看到半截,呂惠卿暴怒而起,什麼宰相肚裡能撐船,什麼泰山崩於前不動於色,什麼幾十年涵養氣量,此刻瞬間都皆化為烏有!

  但見呂惠卿手指著南方破口大罵道:「好你個章三!」

  「建州小兒!」

  「實乃匹夫也!」

  呂惠卿一鍵三連後大罵,就是老家俚語脫口而出,對著章越好一陣大罵。

  呂升卿,呂溫卿面面相覷,他們幾時見得兄長如此失態過。

  呂升卿,呂溫卿從地上撿起信看過章越那首詞,也是差一點沒緩過來,幾乎當場氣暈過去。

  「這寒門豎子,我呂溫卿與你章三不共戴天!我撕了你。」

  見呂溫卿欲撕信,呂升卿連忙道:「莫撕,信還有後半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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