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世界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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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7章 世界末日

  「每個人都在談論我?」

  泰勒-斯威夫特帶來的消息,讓韓易感覺有些難以置信。

  「我沒有用『談論』這個詞。」

  泰勒抿嘴一笑,搖了搖頭。

  「我使用的確切詞彙是,『驅逐』。」

  「這太荒謬了。」韓易撇撇嘴,「我究竟做了什麼,值得這麼關注?我的意思是,我不認為我所做的任何事情能重要到讓他們……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一致地驅逐我?」

  「你對重要性的定義是什麼?」泰勒啞然失笑,「你買下了世界第三大演藝經紀公司,建立起了一個從版權發行到藝人管理,全維度閉環的音樂集團,奪得了多個公告牌冠軍,在線播放量達到數千萬次,步步緊逼,壓縮著他們本來沒有挑戰的生存空間。就這還不能滿足你的野心,你還在舉辦全世界最大型的演出,順便跟國家主權基金一起合作,把所有值錢的音樂版權都收入囊中……說真的,如果這些都不算重要的話,還有什麼事情是重要的?」

  「但那件事不是還沒有塵埃落定嗎?」

  「哪件事?」

  「主權基金、音樂版權。」韓易揚起手臂,「你親眼看到了剛才發生的事情,這是一個仍在進行的秘密項目,僅此而已。」

  「我看到的是沙特娛樂局局長就在你身邊,和一位對這筆交易非常感興趣的音樂傳奇人物交談。」泰勒-斯威夫特聳聳肩,笑道,「至少在我看來,這應該已經是一件毫無疑問會發生的事了。」

  「在真正完成之前,任何事情都不是毫無疑問會發生的。」

  韓易不置可否,他啜飲了一口已經幾乎與室溫無異的可樂,看似漫不經心地說道。

  「抱歉,在你面前談生意不是我的本意……今天這裡應該只是一個休閒娛樂的地方,而不是商務洽談空間才對。」

  「沒必要道歉,我不介意。」泰勒語調輕快,「我想很多音樂人都樂於見到這些洽談在他們面前發生……在很多領域,我們經常被置於真空狀態里。演出、贊助協議、電視合同……我們被自己的團隊保護得太好了,以至於我們失去了對現實世界的把握,忽略了商業交易的基本運行規則。我的意思是,很多藝術家之所以會慘敗,並不是因為他們不能繼續創作好音樂,而是因為他們的無知和傲慢,讓他們無法做出正確的生涯規劃。所以,沒錯,我不介意。我喜歡看到與音樂有關的商業談判,我也在想辦法參與儘可能多的商業談判……每次都能讓我學到很多東西。」

  「聽起來你正在讓自己承擔起更多責任……扮演更多的角色。」

  「這是在新形勢下前進的唯一正確方法,不是嗎?」泰勒-斯威夫特攏攏耳邊的鬢髮,「看看弗蘭克-奧申就知道了。」

  「伱也想成為弗蘭克-奧申?」

  「每個音樂人的夢想都是成為弗蘭克-奧申……從某種程度上來說。」

  韓易和泰勒-斯威夫特的對話,在局外人看來,就像是加了密的天書,但真正的從業者,卻能瞬間捕捉到二人話題的核心要素。

  弗蘭克-奧申,和他的全新錄音室專輯《Blond》,是今年下半年,乃至2016年全年,最受行業關注,話題度最高的兩個關鍵詞。之所以備受矚目,不僅僅是因為《Blond》令人擊節讚嘆的超高質量,更因為它正式發行前,弗蘭克-奧申、環球音樂與Apple Music於台面下展開的明爭暗鬥。

  與他所創作的音樂一樣,弗蘭克-奧申是一個極具獨立意識的創作者。其他簽約三大集團的藝人,雖然對於環球、索尼和華納盛氣凌人的合約條款頗有微詞,但為了能在名利場上爬到更高的位置,卻也不得不忍氣吞聲,接受唱片公司拿大頭,自己拿小頭而且還得先償還預付款的現實。但弗蘭克-奧申不同,自2011年發行的混音帶《Nostalgia, Ultra》廣受讚譽,初步獲得環球音樂的信賴和期許開始,就一直在默默策劃著名一場勝利大逃亡。

  弗蘭克先是於2012年推出了首張錄音室專輯《Channel Orange》,空降公告牌專輯榜第二,銷量口碑雙豐收,成為這個時代的另類R&B領軍人物,讓自己擁有更多的談判籌碼。接下來,他與Island Def Jam展開談判,為自己的第二張專輯,也是唱片協議里的最後一張專輯,爭取到了足足兩百萬美元的製作經費。

  接下來的四年時間裡,弗蘭克-奧申幾乎完全隱匿在了公眾視野之外。巡演結束之後,2014年全年,弗蘭克只接了六場演出,隨即便進入了潛心創作模式。利用手頭充裕的資金,他往返於紐約與倫敦兩地,完成了一張製作精良,藝術概念超前,歌曲品質遙遙領先的驚世之作。、


  然後……

  他拿著這張專輯,找到Apple Music,在一位「神秘贊助人」的幫助下,與蘋果達成了獨家流媒體渠道發行協議,並且預支了一筆款項。利用這筆款項,他一次性還清了Island Def Jam支付給他的兩百萬美元預付款。

  繞過唱片公司,直接跟流媒體平台談獨家渠道發行,是弗蘭克-奧申為自己贖回自由身的其中一個騷操作,但絕對不是最騷的那個。為了完成跟Island Def Jam和環球音樂兩張專輯的唱片協議,弗蘭克-奧申錄製了一個時長45分鐘的所謂視覺專輯《Endless》,作為成品,交付給了環球音樂。平心而論,這張視覺專輯的質量著實不錯,極簡主義的視覺美學配上鬆散寫意的音樂結構,氛圍流行樂、前衛靈魂樂、另類R&B乃至Trap音樂,全是弗蘭克-奧申的拿手好戲。Pitchfork雜誌7.5分的評價,也能從側面證明,為什麼在類型和體裁十分怪異的情況下,Island Def Jam的A&R部門依然審核通過了這張專輯。

  在環球音樂的眼中,也許弗蘭克-奧申的第二張專輯,就是想走這樣的路線,就是想用前所未有的奇特方式,重塑錄音室專輯的發行與宣傳模式。

  但很快,他們就發現自己被弗蘭克-奧申結結實實地擺了一道。《Endless》於2016年8月19日在Apple Music平台獨家上線,而8月20日,弗蘭克-奧申就在同一個平台發布了他作為獨立藝人的第一張專輯,也是兩百萬美元製作費真正孕育出的心血結晶,被Pitchfork直接奉為2010年代最偉大專輯第一名的《Blond》。

  兩者之間相隔的時間,還不超過24小時。

  《Endless》,在環球音樂完全被蒙在鼓裡的情況下,成為了弗蘭克-奧申逃離三大體系的障眼法,也成為了《Blond》這張專輯最好的預熱GG。

  弗蘭克-奧申的暗度陳倉,震驚了整個世界樂壇,也讓無數與他有著相同境遇的知名音樂人蠢蠢欲動。昨日登上Mad City獻上精彩演出的A$AP Rocky,就直言不諱地將弗蘭克-奧申稱作是一個天才。

  「從盧西恩-格蘭奇那裡拿到錢,把製作費放在另一張專輯上,然後交付了一張狗屁不是的作品,自唱片協議中脫身,這一切都發生在一輪交鋒之間……你知道這讓整個唱片工業有多尷尬嗎?你知道他們在弗蘭克幹完這件事之後,把藝人管得有多嚴嗎?你能明白不?這個體系就是真正的奴隸制,而那個男人,找到了繞過這個體系的方法。」

  A$AP Rocky的用詞雖然粗狂,但卻能切實地反映出大部分囿於三大集團體系內的音樂人的心聲。沒人不想要回自己的作品版權,沒人不想把分成比例從14%提高到70%。而這,就是泰勒-斯威夫特口中,「成為弗蘭克-奧申」的真正含義。

  「但他們是不會允許你這麼做的,不是嗎?」

  韓易仔細觀察著泰勒的表情變化。

  「我聽說,在弗蘭克那件事情之後,三大改變了他們跟流媒體平台打交道的方式……再也沒有獨家可言了。」

  「是。環球音樂對Apple Music的所做作為很生氣,盧西恩認為平台不應該繞過唱片公司,直接跟藝人談流媒體的獨家渠道協議,這不符合程序,因為母帶版權在唱片公司,而不是在藝人手上。Apple Music跟弗蘭克-奧申達成的協議,實際上是違法的。」

  「違法也分有意和無意。在咱們這個行業里,音樂人的經理人先去談妥協議,再由唱片公司、演藝經紀公司或者版權發行公司去接手正式流程的事情太常見了。與其說是違法,不如說是程序不當。」

  「你是這麼認為的嗎?」泰勒挑挑眉毛,饒有興致地問道,「但Apple Music確實繞過環球,給了弗蘭克一筆預付款。」

  「極大概率不是從蘋果自己的帳戶里支付出去的。」韓易笑了笑,「不然也就沒有媒體報導里,那個所謂的『神秘贊助者』了。」

  「你覺得這個贊助者會是誰?」

  「這也是我想要探究的問題。」韓易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不管他是誰,至少可以算是一個擁有遠見卓識的天才。」

  「如果你知道他是誰,會想要跟他合作嗎?」

  「取決於他究竟是誰。」韓易意味深長地看了泰勒-斯威夫特一眼,「你知道他是誰?」

  「取決於誰在問這個問題。」泰勒頗為神秘地眨眨眼,雙眸含笑,「只有特定的極少數人可以知道答案。」


  「我必須假定,我不是這『特定的極少數人』中的一個,對嗎?」

  「沒錯。」

  「那麼有哪些人是呢?」

  「只有已經知道答案的人,才能知道答案。」泰勒的回答,聽上去有些故弄玄虛。

  「啊。」但就是這樣的回答,卻讓韓易恍然大悟,若有所思地微微頷首,「這是一場秘密結社運動……你們正在團結起來,試圖擊垮這個體系。弗蘭克-奧申,是你們推出的試驗品,一場檢測和監控三大集團響應機制的實驗。」

  「你讓這一切聽起來像是一場陰謀論。」

  「很多陰謀論都不是無的放矢的……不是嗎?」

  「但幾乎全部的陰謀論,都會對事實有所誇大。」

  「那麼,事實是什麼?」

  「事實是……我的意思是,你在這個圈子裡,你知道它有多小,你也知道好萊塢真正算得上有影響力的音樂人,來來去去也就那麼幾十個。每年減少幾個、增加幾個,除了有宿怨的少數人之外,基本上都有交流和溝通的渠道。哪怕藝人本身沒有,他們的幕後團隊也會互通有無。」泰勒-斯威夫特輕舒了一口氣,「我能告訴你的是,弗蘭克-奧申的行為是他自由意志的體現。但是自由意志也需要外部因素的助力,而我碰巧知道這個外部因素的真實構成。」

  「因為這個外部因素也接觸過你。」韓易鍥而不捨地追逐著真相,「他想要幫助的,不只是弗蘭克-奧申一個人而已。」

  「很多人都希望看到我走出環球音樂的大門。」

  「那你的希望是什麼?」

  「如果一切都取決於我的喜好,那麼我的職業生涯會容易得多,不是嗎?」泰勒的回答模稜兩可,「不幸的是,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很多利益需要權衡,很多危機需要……妥協。當然了,我身上背著的協議也比弗蘭克更重,所以我沒辦法像他一樣,藉助一筆預支款項脫身走人。」

  「為什麼?」韓易明知故問,「在商業世界裡,沒有什麼是金錢解決不了的。」

  「這一點也許是真的,但還是有一些問題我無法解決,因為這些問題太大,幾乎不可能湊到能將它們妥善解決的數額。」

  「如果你可以湊到呢?」韓易聳聳肩,「你知道的,雖然音樂很貴,但是這個世界上還有其他更貴的東西……而這些東西,永遠都不缺資方。」

  「我們的這次談話,正走在一條危險的道路上。」泰勒眼眸微彎,露出她標誌性的甜美笑容,但嘴裡說出的內容,卻與此刻的表情不甚相符,「如果環球音樂的任何人,聽到我們在這裡的小對話,他們肯定會更加堅定他們的設想。」

  「Which is?」

  「你是為了創造世界末日而來的。」

  「誰的世界末日?」韓易嗤笑一聲,「他們的,還是整個行業的?」

  「對於他們來說,他們的末日,就是整個行業的末日。」

  「你知道這聽起來有多荒謬吧?」

  「很多事情都是這麼荒謬的。」

  「是啊,比如說像環球、索尼和華納這樣,明目張胆以剝削藝人為主要利潤來源的大型行業托拉斯,竟然能數十年如一日的生存下來,這本身就是一樁最荒謬的鬧劇。」

  「所以你想要成為白衣騎士,雖然在派對上姍姍來遲,但卻能挽救整個夜晚的那種?」

  「『白衣騎士』這個詞有點誇張,每個人進入這個行業都是為了錢,或者可以傳承的名譽,或者兩者兼而有之。我來這裡……當然是為了兩者兼而有之,但我實現這一目標的手段,是良善的意願和公正的程序。」說到這裡,韓易側過身子,為泰勒-斯威夫特亮出一條視野廊道,讓她可以直接看見坐在卡座上,不知道跟誰打著電話的萊昂納爾-里奇,「你看到了他身上發生的事情,你也聽到了我們的提議和想法。你覺得怎麼樣?」

  「我必須說,對於某些藝術家來說,這絕對是解決問題的有效方法之一。」泰勒-斯威夫特略微思索了數秒後,認真回答道,「通過將藝術家移出利益的方程式,你基本上是選擇用提前預支收入的方式,為他們承擔了風險。」

  「我很驚訝你居然是這樣看待這件事情的。」

  「為什麼呢?」

  「我以為,你會覺得我是想要把音樂人買出局,用短期的利益,去換取音樂版權長期的穩定收入。」

  「我們都讀過強力球大獎得主的故事,如果能選擇一次性提款,誰會想要每個月定期收錢呢?只不過原來音樂人找不到這種變現方式而已。」


  越跟泰勒接觸,韓易對她的畫像就越清晰——表面上看起來人畜無害,是個潛心音樂與創作的純粹唱作人,但實際上,在其團隊諸多大師的影響下,她對行業脈搏的把控,要遠遠超過很多在好萊塢深耕了幾十年的所謂資深幕後人士。

  「作為個人,音樂家在面對企業機器時是非常脆弱的。即使在專家的幫助下,我們仍然脆弱,因為很多時候,你的團隊成員仍然會成為這個體系的維護者。也許是有意的,也許是無意的,但他們會因為這個體系的存在而持續獲益,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

  「是啊。」韓易認同地點點頭,將視線投向了身後的萊昂納爾-里奇,「不需要聽到他的對話,我也知道他在跟誰聊什麼——他肯定是跟經理人說了我剛剛開出的條件,然後經理人在竭力勸阻他不要跟我達成合作呢。」

  「應該是這樣的。」泰勒深吸一口氣,尋找著恰當的措辭,「像利奧這樣的傳奇藝術家……需要為自己和家人提供更多確定性。說實話,音樂人不可能永遠靠音樂生活。有一天你的音樂很火,但另一天就不行了。這就是為什麼我們經常去巡演,週遊世界,抓住所有機會來維持生計的原因,一切的源頭,都來自於我們的不安全感。

  「我很清楚你知道這一點,我也很清楚你的目標不是簡單地從 Spotify收取版稅來賺錢,而是把它們打包起來,創造更強大的聲音和更強大的力量來影響這個行業。

  「無論你是否為我們做這件事,我知道這將改變藝術家和唱片公司之間的權力動態,他們再也無法操縱我們,因為我們現在可以選擇直接拿錢走人。去享受我們的生活,而不需要每個季度為了報表上無法確定是否真實的播放量去焦慮。

  「一個機構總是比一個人更強大,所以如果你能幫藝人組建起一個真正為他們的利益服務的機構,那麼,不管利益是如何實現的,我都認為這是一筆公平的交易。」

  「但如果我理解正確的話……你不會選擇同樣的道路。你承認這個機制的有效性,可這個機制不適合你,對嗎?」

  「我相信這種機制肯定會適合我的……如果我想要的只是金錢的話。」說到這裡,泰勒的眼眸里跳躍著莫名的光芒,「但這不是這場遊戲對我的全部意義。」

  「other people want to get affiliated with an institution, but I……I wanna be an institution。」

  「那這和我正在做的有什麼不同嗎?」韓易笑著問道,「聽起來,你想做的也是破壞這個系統啊。」

  「我是從內部,從暗處悄然行事,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試圖找到最完美的利益平衡點,使我漸進式的退出能令所有人都滿意。而你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想要在公開場合奪走他們的一切。」

  「這說的也太誇張了。」

  「這是我聽到的原話。」

  「是嗎,從誰哪裡?」

  「從……嘿,你真是竭盡所能想讓我當告密者啊。」泰勒隨意調侃了一句,「但沒關係,因為他畢竟沒有試圖向任何人隱瞞這件事……」

  「是蒙特-利普曼,共和唱片的創始人。他在與……我不能透露他們的身份,你只需要知道是在半公開的會議上,他說,你的公司,瀚音樂,以及與你勾結的人,是目前對音樂產業健康生態系統的最大威脅……」

  「應該儘快予以根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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