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千絲萬縷的羈絆,賜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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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識琅是在她走後第三日轉醒的。

  昏迷的這些時日,他好似身處在一片蒼茫陰暗中,鋪天蓋地的黑。

  唯一心安的,便是他總能聽見謝希暮說話,雖說斷斷續續的,也算是慰藉。

  可直到有一日,他在黑暗中再也聽不見熟悉的聲音。

  他惶恐焦躁,想從黑暗中抽出身來,卻無法擺脫。

  直至做了一個夢,與其說是夢,不如說是一段記憶。

  七歲迎來父兄嫂嫂身亡的慘訊,他感覺天都塌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謝家是謝端遠交到他手裡的,那段時日,他以飛快的速度成長著。

  日子就好像被一層陰雲滾雷籠罩著,對於他來說過於難的書冊題目、繁雜瑣碎的家族事,就像是無法擺脫的噩夢。

  就算抬起頭看天,年幼的他也只能看見朽木死灰。

  聽老族長說,再小一點的他其實是一個很多話的孩子,總喜歡賴在父兄懷裡撒嬌打滾,有時也會頑劣得讓人頭疼。

  可這些,在父兄離世後,就再也不復存在了。

  世間萬物對他來說無非黑或灰,文人詩中所寫的萬般顏色和生機盎然,對他來說是難以體會的。

  直到那孩子出現。

  有人將他兄長、嫂嫂的孩子抱了回來。

  原來那孩子還活著,已有一歲。

  祠堂內,他看著謝端遠抱著女嬰歡喜展顏,心裡本來沒太大感受。

  兄長嫂嫂不在了,這個孩子,與他可以說是陌生人。

  謝端遠讓他將孩子撫養長大。

  他只心裡犯嘀咕,自己也是個孩子,如何養大一個比他更小的孩子。

  可等他看向小嬰兒,卻發現小傢伙眼珠子圓溜溜地,撲閃著濕漉漉的眼睛,一個勁盯著他看,沒有等待,便張開了肉乎乎的手臂,搖搖晃晃地將身子探過來,要抱。

  他怔了下,本來不想配合,但小傢伙的視線太直勾勾的,弄得他不好意思,只能將小傢伙接過來。

  謝端遠說,他兄長麾下帶著孩子躲躲藏藏一年,等追兵徹底消滅,才將人送回來。

  可這孩子實在是珠圓玉潤,抱在手裡沉甸甸的,哪裡像是流離失所了一年。

  心裡正嘀咕著,忽然肩上一沉。

  小傢伙毫無防備地將腦袋靠在了他的肩膀。

  稚嫩身子牢牢扒在他身上。

  他只能感覺到她渾身都軟乎乎的。

  心裡,也驟然跟著一軟。

  也正是這一抱,兩個人的羈絆由此結下,像是千絲萬縷纏繞在一起的紅絲線,再也無法解開。

  他給她取名希暮。

  希暮——她是暮色降臨後,孤寂長夜漫漫中,他唯一的希望和歸屬。

  於是又是夢回,那日在祠堂內,她再度向他伸出手。

  夢徹底醒了。

  謝希暮卻不見蹤影。

  鋪天蓋地的一陣絕望襲來,謝識琅險些要喪失理智,但也確實不差多少了,他質問謝端遠為何不守諾言,逼走了謝希暮。

  心頭一直系掛著她在夢中對他說的話,就像是鑽心的刀子,時不時刺他一下。

  他一刻都捨不得停緩,進宮請旨,不顧謝端遠阻攔跟上崔家行進的路線。

  終於。

  「——」

  馬車簾被嘩的一下掀開。

  楊夫人不敢置信地看著身騎高馬的男子,心情從一瞬間掉到谷底。

  此地距京城已有千里路,先前聽聞謝識琅受傷昏迷,竟沒想到他能騎馬追行千里。

  簡直是…瘋了。

  隔著五六個人的距離,外頭有人舉著火把,朦朦朧朧橙光好像給男子周身暈開了一層光圈,傷未癒合便追行千里,縱然故意穿了一身玄袍,還是能瞧見從後背蔓延至前胸的一片濡濕。

  謝希暮失聲看著對方,他的臉色比紙還白,眼下有兩道淡淡的烏青,疲態卻被掩藏得極好,在外人跟前,他從來不會將脆弱之處暴露出來,那雙熟悉的墨瞳極具穿透力,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正死死盯著半月不見的她。


  「官家聖旨在此,清河郡崔氏二房與我父莫逆之交,曾為我與二房長女定下娃娃親,如今到了適婚年齡,官家憐我後院空置,賜婚於我和崔二房姑娘。」

  他一字一頓,吐息如滾珠,一顆顆砸在她的心上。

  聖旨……

  他竟然連聖旨都求來了。

  「你怎麼……」她啞然失措。

  謝識琅翻身下馬,傷口崩裂也不影響他步伐穩當,看著熟悉身影越發逼近,謝希暮心尖跟著發顫。

  直至走到馬車下,謝識琅才朝她伸出手,眸底翻滾的晦澀情愫將近迸發,克制著語氣平穩,沒有責怪她不辭而別,「我來了,帶你回家。」

  男子望向她的眼神至純至真,好似信徒向神祇獻上最誠摯的心,骨節分明的指掌攤在她面前,似救贖,也似乞憐。

  謝希暮紅了眼,沒猶豫,張開手撲進了他的懷裡。

  趙宗煬是陪謝識琅一塊來的,看著謝識琅背後的血跡,欲言又止。

  他聽說謝識琅受傷後趕到謝家時,男子正好甦醒,聽說謝希暮離京,就像瘋了般不顧傷勢要去尋她。

  那是趙宗煬第一次看見謝識琅那樣發瘋,見男子衝進謝端遠的屋子裡質問,不顧老人阻攔和責罵,又進了一趟宮。

  他擔心謝識琅安危,陪這人拼了命的策馬追來。

  好在是追到了。

  崔皓和楊夫人還有疑惑,趙宗煬不忍相擁男女受打擾,便拉著夫婦倆上車解釋。

  謝希暮窩在男子懷裡哭了好一陣,才不明不白地抬起臉,「娃娃親是怎麼回事?你如何求得官家聖旨的?」

  謝識琅久日未見她,想得緊,小姑娘從他懷裡退開,心裡是多為不滿的,「你猜。」

  謝希暮破涕而笑,其實要想也還是想得到的,謝識琅慣來是得趙啟疼愛的,多半是求了趙啟,才得了這樁賜婚。

  若只說是娃娃親,那多半還是讓人無法信服的。

  可趙啟親自賜婚就不同了,即使旁人不信,也不會再敢置喙。

  謝希暮看了眼他,「我怎麼猜得到,連官家都驚動了,小叔叔實在是膽子太大。」

  他看著她,「不辭而別,走倒是走得利索,沒想過留下來的人會如何嗎?」

  謝希暮愣了愣,垂下了腦袋,小聲:「我是為了你好。」

  很快,她腦袋便被男子用力按了按,像是發泄心中不快。

  「得要我覺得好,才算好,你覺得的好,在我這兒不算數。」

  謝希暮還想頂嘴,可瞥見他胸襟上的濡濕,才反應過來他傷口撕裂得多厲害。

  「先去找大夫療傷吧,你傷口又裂開了。」

  謝識琅本想拒絕,他追趕過來時,傷口總是反覆崩裂,他都已經習慣了,可見她這樣為他擔憂,心裡還有些貪心,想多看看小姑娘擔憂他的模樣。

  崔氏夫婦到底還是在此城歇了下來,經趙宗煬解釋,官家賜婚,作為謝希暮明面上的娘家人,自然得留在京城觀禮。

  給謝識琅請的大夫看過傷之後連連嘆息,嚇得謝希暮以為傷勢嚴重到什麼地步了,大夫見姑娘臉色都白了,連忙解釋這傷口總是反反覆覆撕裂,再不愛惜著養傷,日後怕會落下病根。

  大夫走後,小姑娘出去送了好半晌,很久之後才回屋,謝識琅瞧見她微紅的眼底。

  她裝堅強,他也不拆穿,就讓氣氛默然了一會兒,她才走過來,對他道:「你日後要是殘了,我照顧你一輩子。」

  大夫方才說的只是可能,偏偏小姑娘想得多。

  謝識琅不禁失笑,捏了捏她的小臉,「好。」

  謝希暮看著他的傷口,「大夫給了藥,你把衣裳脫了,我給你上藥。」

  「不用,我自己來就好。」他下意識拒絕。

  她皺眉,「你的傷在背後,你自己要怎麼上藥?」

  謝識琅嘴唇張了幾張,沒等找好理由,謝希暮的手已經扯住他的腰帶,往兩邊拉開,血紅的胸膛便再度顯現在眼前。

  她眼圈一紅,去找客棧小二打來熱水,替謝識琅將胸口上的血漬擦乾淨,而後才讓他轉過去。

  方才大夫給謝識琅看傷的時候,她在外頭,現下親眼瞧見,才明白大夫為何嘆息連連。


  這傷口崩裂得比當時被打後還要慘不忍睹,結的痂和淤血粘黏在一起,血肉模糊的,讓謝希暮上藥的動作一僵。

  謝識琅能感受到身後人的異動,想了想,開口安撫:「其實就是看著嚇人,不痛……」

  話還未說完,就被他盡數吞了回去。

  一道溫熱的氣息均勻噴灑在他後背的傷口上,來回反覆,像是一根柔軟的羽毛掃過,酥麻又瘙癢。

  男子剎那間攥緊了拳頭,肌肉也緊繃在一起,不敢回頭。

  女子上藥的動作柔緩,像是在用心描摹一幅畫卷,指尖掃蕩之處,捲起大風,燃起燎原之火,令他無法心靜,渾身都僵硬地停滯著,不敢動作。

  「你瘦了好多。」

  她的語氣聽上去很擔心,「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素日裡都是他來關心她,今日卻反轉了身份,一時也讓他無法適從。

  「你…看錯了。」

  他的語氣很不自然,彆扭得過分明顯。

  「還逞強。」

  謝希暮先是碰了下他的手臂,又探過來戳了下他的小腹。

  「以前這兒都硬邦邦的,現下都快沒肉了。」

  他喉結滾動了兩下,呼吸不自覺抖了兩下,「你倒是記性好。」

  謝希暮給他上完了藥,將紗布裹好後,讓他轉了過來。

  為了方便上藥,他拖鞋坐在了榻上,謝希暮是站著的,這樣轉身過來,就是面對著她。

  她將架子上掛著的衣裳取下來,給他穿著,要系腰帶就需得彎腰過去。

  起先謝希暮還是彎著腰低頭給他系腰帶的,卻不成想這腰帶解下來容易,要系好卻難。

  久而久之,她越發腰酸,尋常這時候謝識琅也該識趣自己系了。

  今日卻遲遲沒開口,就這樣看著她。

  她有些惱了,便直接蹲下來,不知怎麼,這動作讓謝識琅身子一僵,裸露在她跟前的小腹也收縮了兩下。

  屋內悄然無聲,燭盞幽黯,盈盈灑在屋內二人身上,一個繃直著脊背,姑娘蹲在男子兩膝之間。

  二人是清白的,可兩道黑影倒影在窗戶紙上,卻油然生出曖昧。

  謝希暮低著腦袋,沒有心思顧忌眼下的姿勢,謝識琅卻是極其不適應的,瞥了瞥窗戶紙,心虛地想起先前夜夜夢裡,同女子的魚水之歡。

  芙蓉帳暖,美人身姿搖曳,撩他心弦。

  「我自己來吧。」他終究是遭不住,鉗住了她在他腰腹間流連的手。

  偏巧此時謝希暮仰起臉來,懵懂地看著他。

  方才不說要自己來,現在卻要自己來了。

  謝希暮有些不服輸,掙開他的手,「我再試試。」

  謝識琅眸底轉而一暗,視線落在她纖細腰肢和靠過來的雲團,瞳仁內交織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遐思。

  「好了。」

  過了良久,謝希暮才揉了揉酸痛的後背起來,只是沒注意方才蹲久了,腳直發麻,剛站起來又往下跌。

  這一跌,正正好好坐在了謝識琅大腿上。

  「嘶——」

  身後男子發出一道悶哼聲,謝希暮以為壓到他的傷口,忙要查看,屋外突然響起一道敲門聲。

  「謝識琅,你換好藥了嗎?我也帶了一罐子藥,正好給你送來。」

  謝希暮神情慌亂,緊張地看了看自己同謝識琅的姿勢,只聽謝識琅對外道:「不必了,方才我已經上過藥了。」

  趙宗煬嘖了兩聲:「跟我還客氣什麼,老夫老妻的,死鬼。」

  謝識琅表情僵持了須臾,見謝希暮詫異地看了他兩眼,想開口解釋都沒有時機。

  屋門又響了兩下,外頭的人沒了耐心,直接推門而入。

  與此同時,謝希暮下意識躲上了榻。

  謝識琅只好順勢解下簾帳,將被褥扯散,蓋住了自己和謝希暮。

  她趴伏在他的腿根,手也按在他小腹上,惹得他忍不住抽吸。

  趙宗煬走進來很是疑惑,「你這就睡了?方才我還看見希兒來你屋子裡上藥來著,她人呢?」

  或許是因為太過緊張,謝識琅感覺腿上趴著的小姑娘亂動了兩下,這不動還好,一動正好壓在了實處。

  他額角密密麻麻生出了細汗,伸手下去打算鉗住她的手,沒想到把住的卻是另一處溫軟。

  謝希暮亦是一僵。

  二人都大汗淋漓起來。

  偏偏趙宗煬還四處打量,「你這屋子比我那兒寬敞,今夜我就同你一塊睡吧。」

  「慢著!」

  謝識琅還沒來得及阻止,被褥已經被趙宗煬抓住掀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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