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冊封皇太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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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愕然一怔,凝眉道:「你說什麼?」

  凌琰似被父皇神情嚇到,但還是重複了一便:「利君死者眾,則人主危。」

  凌祁方才,只想到法家鐵血手段於治國之用,而今才憶起,法家尤其韓非對帝王皇族的論述,則是更加冷血無情,卻又真實無比的。

  韓非說,帝王此生,「夫以妻之近與子之親而猶不可信,則其餘無可信者也」。意思是,皇帝的妻子和兒子,這樣親近之人,都是完全不可信的,其餘就更沒有可信之人了。

  不在其中之人,或許不知皇家殘酷,但此刻五十多歲日薄西山的凌祁,卻能深深體味這一點。

  而「利君死者眾,則人主危」,指若君王死去,得到利益的人多,那麼人君就危險了。

  韓非對此,還做了自己的闡述,講明為何后妃和皇子,希望君主早死:

  「且萬乘之主,千乘之君,后妃夫人、適子為太子者,或有欲其君之蚤死者。何以知其然,夫妻者,非有骨肉之恩也,愛則親,不愛則疏。語曰:『其母好者其子抱。』然則其為之反也,其母惡者其子釋。丈夫年五十而好色未解也,婦人年三十而美色衰矣。以衰美之婦人事好色之丈夫,則身見疏賤,而子疑不為後,此后妃夫人之所以冀其君之死者也。唯母為後而子為主,則令無不行,禁無不止,男女之樂不減於先君,而擅萬乘不疑,此鴆毒扼昧之所以用也。」

  意為后妃太子,希望君王早死,因為夫妻無骨肉之恩,而皇子又擔心自己母親年老色衰失寵,自己連帶著被他人替代。於是,只有君王早死,太子繼位,皇后做了太后,兒子做了皇帝,才自由自在,肆意享樂。

  隨後又講,就像賣棺材的希望人死,不過是人死才能賣棺罷了,不是愛你也不是恨你,只是看有利可圖。這一點跟帝王之家也一模一樣,后妃皇子希望君王早死,也不過有利可圖罷了。

  是故,「利君死者眾,則人主危」。且「非親非增,利所加也」。

  燕帝一直心病纏身,何嘗不知如此?而今對熙嬪的獨寵,又何嘗不是正因對方沒有子嗣,獨身一人,故不會涉及皇權爭鬥中。想在與她相處時,得到暫時卸下防備的機會。

  他便如當初太宗李世民般,面對著親故子弟一個個背心離德倒戈相向,無奈、憤怒而又痛心。那麼大臣提議另立新儲,不管提到誰,皇帝都緘口不言,也何嘗不是對凌家子弟感到了疲倦、麻木和絕望。

  好容易躲開群臣,得以偷閒遊園,心中隱藏的那根弦,卻又再次被小皇子勾出,叫他一下不得不重觀全局,回憶往昔後,望向前路,只覺一片冰冷。

  無人知為何九皇子讀書,能將皇上讀得神情異常,回到甘露殿後久久不語,也沒有接見任何大臣,包括臨江侯陳遠。

  一旁體貼相伴的熙嬪娘娘深諳聖意,為龍體擔憂的同時,也禁不住嘆了口氣:「不知那些大臣們著急什麼,個個口口聲聲國家社稷,就沒人為陛下想想,那些個皇子皇孫,都是吸血的惡鬼,一旦當了儲君,還不得翻上天去?」

  若尋常,這話足以治罪,但從此刻凌祁卻只靜靜聽著,沒有阻止也沒有言語。

  熙嬪一面觀察著對方神態,一面繼續道:「說起來,恁多皇子還不敵一個盛元公主對皇上孝順。」

  這倒是事實,皇子們只想著如何奪得大位,虛與委蛇,但他的長公主自幼無依無靠,卻大抵在太后身邊養成了宅心仁厚又體貼孝順的性子,之前若非是她不顧旁人勸阻推舉神醫診治,只怕自己此刻已不在人世了。

  他這一生,是對這個女兒虧欠良多。

  凌祁心中暗暗嘆了口氣,便聽熙嬪無奈道:「可惜啊,長公主殿下是個女兒身,否則,妾身定會勸陛下將她立為儲君。」

  凌祁一怔,微微凝眉。

  熙嬪似並未發覺皇帝神色變化,自言自語般又道:「不過陛下要是真將長公主立為儲君,肯定將那些個天天逼陛下立這個那個皇子的大臣們,氣他一氣。這天下還是不是陛下的天下了,整日指手畫腳?妾身有時,真想叫昭玉教訓他們……」

  凌祁愕然愣住,不禁陷入沉思中,後面的話,也再未聽得清楚。

  利君死者眾,則人主危也。

  但這皇宮內外,若有人並不能從皇帝的死中牟利,那便只有他的盛元長公主了。

  她是女兒身,不涉及皇權爭奪;她獨自一人,也無家族羈絆、勢力牽扯。她在溫和仁慈,體貼孝順之外,還有聰慧端莊識大體,在朝野上下素有鎮國公主的美名……


  李昭玉能做禁軍統領,再做奉國將軍,賀家三女能做翰林,他為何就不能給他的公主一個封號,一個旁人難以企及的地位?

  正思量完,外頭太監便通報導:「陛下,長公主請見——」

  「讓他進來。」凌祁回答,一面坐直身子,在女兒進門施禮關懷之下不言不語,爾後卻忽然道了句,「盛兒,朕封你為皇太女,你可願意?」

  盛元自然驚詫之後,又惶恐不已。立即向皇帝表明她從不敢有此肖想,但凌祁卻似對此舉早已下定決心。公主推拒不得,只能長跪謝恩。

  於是第二日,便朝臣們都知曉,皇上意欲封盛元長公主為皇太女,一時間譁然大片。

  逢迎聖意的不少,於是恍然大悟後開始稱讚公主不輸男兒,比唐是武曌、太平尤有過之;反對的自然更多,臨江侯陳遠更是當庭激烈陳詞,務必叫皇帝收回成命。

  但凌祁卻十分堅持,對諸多反對的話都恍若未聞。

  旁人儘是不解,連猜到走向的王守明,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依舊難免驚訝。唯有李昭玉明白,從寧王、恆順、瑞王、后妃、藩王再到如今皇后、太子的背叛,從熙嬪的每一句話,盛元做的每一件事,到凌祁身邊的太監、宮女,都一步一步將這年老帝王,引入了尋求溫情和叛逆常俗的路。

  其實在懿貴妃、瑞王,和宋皇后、太子失勢後,盛元多年謀劃加上熙嬪的幫助,宮中已無其他勢力可以抗衡。她哪怕在皇帝病重時,矯作傳位聖旨,也無人會知真相。

  若是皇子,便如此做了。但盛元是公主,所以更需景帝的助力,需一個宮廷由上而下的名正言順。如此,陳遠、文丙這類老臣的第一波反對,就能由皇帝自己應付。

  而就在凌祁冊封皇太女,臣子們議論紛紛之時,賀南風卻迎來了個十分意外的客人。

  謝婉儀。

  不過半年未見,少女眉眼清冷而又岑寂,叫賀南風恍然,覺得對方好似從雲家放風箏的明媚少女,變作了那夜鬼市上的陳飛鸞。

  而這變化的原因,是凌釋,也是她。

  於是心中便有幾分愧疚,一面示意對方落座,一面吩咐紅箋備茶。

  謝婉儀自離開留月山莊,便回了陳郡謝。賀南風后來聽段靜有說,她回謝家後曾長久閉門不出,今年年初時,才逐漸隨她母親和妹妹參加交際,卻並非青年男女的宴集,而是陳郡一帶的善堂。

  善堂最早是寺廟救助民間的舉措,到唐宋時變為義莊,而今則多稱呼善堂,北燕南陳皆有。最大最有名的叫做積善會,「積善」二字出自《周易》,「積善之家,必有餘慶」。此會便是三十餘年前,最先在陳郡一帶興起,通過籌募善款和其他物品,才救助窮苦百姓。

  而會中又分為救濟同鄉的會館,救助貞女孀婦的清節堂,救助貧民喪葬骼會,及救助族人的族田義莊等等。謝婉儀參與的便是清潔堂,仿佛以示自己雖被辜負,依舊深情自潔,不可轉移般。

  她一個未嫁小姐,自比貞女孀婦,不知諷刺的是自己,還是凌釋。所以當初傳回時,賀南風還不由暗暗皺眉,隨即想到對方未必有此念頭,或許物傷其類同病相憐罷了,便也未曾計較,更不曾跟凌釋提起。

  卻不想,對方而今找了過來。且她自陳郡入京一趟,不進逸王府,不見凌釋,獨獨找到了賀南風。

  怎麼說,也算曾經的情敵相見,卻毫無眼紅。

  謝婉儀一身素淨羅裙,靜靜看著淺紫色衣衫的少女,眼中毫無嫉色防備,甚至在紅箋奉上黑茶和糕點時,極禮貌地點頭道謝。

  隨後,轉向賀南風,開門見山道:「三小姐,你曾派人送我一塊玉佩。」

  「是。」

  「你說只要用這塊玉佩,我可以提出任何要求。」

  「沒錯。」賀南風道,「或者也可以,換二十萬兩白銀。」

  謝婉儀淡淡一笑,從袖中取出了那塊玉佩:「婉儀現在便有件事,需要三小姐相助。」

  賀南風示意紅箋接過玉佩,面上依舊淺笑吟吟,道:「你說吧。」

  她竟不問是何事,便先答應了。看來這世上除去與她共侍一夫,其他的要求,這侯府嫡女都可答應。

  謝婉儀微微詫異,隨即平復神色,擡眸道:「想必三小姐也知道,婉儀在積善會中做事。」

  賀南風沒有否認。

  「積善會中,都是些想為貧苦百姓盡綿薄之力的男女。」謝婉儀繼續道,「我們同心同力,親如兄弟姊妹。可是三小姐——」

  賀南風察覺對方眼神,在這一剎那有了莫大變化,似傷心又似憤怒,如平靜湖面下波濤即將噴涌而出,叫她也不由片刻失神。

  「如果有人殺了我們的兄弟姊妹,我們應該如何?」

  賀南風一怔,凝眉道:「自然要他償命。」

  「可若那人身份太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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