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晉寧縣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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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月後,北蒙傳來捷報,我朝軍隊大獲全勝,班師回朝,陛下的身體也逐漸康復。

  午後,以珍躺在園子裡的藤椅上曬太陽,暖融融的日光曬在身上,舒服得人昏昏欲睡,大遠處,楚聞宣把墨墨扛在肩上,帶孩子摘樹枝高處的梅花。

  「這個好……那個好……」墨墨在他爹脖子上騎大馬興奮不已,使喚著他爹把他舉得高些,一手攀著高處的梅花枝,另一隻手裡的小籃子不小心傾倒了。

  小半籃子的梅花花瓣從半空中灑落,淺紅的、深紅的,落了父子倆滿頭梅香。

  「小蘿蔔這麼頑皮呢,嗯?」楚聞宣提著兒子的兩邊腋下把他舉高,佯裝生氣。

  「啊~~梅花雨,爹爹身上好香好香~~」墨墨才不怕他爹,小手捂著嘴咯咯地笑,往爹爹懷裡拱。

  侍女帶著大內總管李德來到以珍身旁,傳陛下口諭,召葉氏兄妹入宮覲見。

  楚聞宣聞聲過來,把孩子放在地上讓他自己去玩,扶著以珍起身,道:「爺陪你一起去。」

  「欸……陛下只說傳召葉參領與葉姑娘,並無傳喚您的旨意啊。」李德臉色尷尬,原是他已經把話往溫和了說的,若是按著陛下的原話「別叫那逆子跟來,朕還能多活些時日。」這父子之間的隔閡只怕要更難修補了。

  「那就別去了。」楚聞宣甩下一句話,攬著以珍進屋。

  以珍朝李總管遞了一個顏色,暗示他莫要著急,且等候片刻。

  楚聞宣自顧自地扶著以珍坐到床榻邊,單膝跪地,為她脫鞋子。

  「阿宣,我要是現在睡覺,晚上寶寶就要鬧得我睡不了了。」

  楚聞宣點了點頭,起身抱了抱她,手掌貼著她的肚子撫摸,「好,那你要吃些什麼,爺吩咐人去做。」

  「阿宣別這樣。」以珍拉過他的手,打開他的手掌,幫他揉摁手掌中心的勞宮穴,醫書上記載,揉按此穴可以降低心火,潤燥和胃。

  「他是你的父親,那我要嫁給你的話,總得要拜見家翁的不是?還有哥哥陪著我呢,宮裡還有姨母,也會幫著我的,你別擔心。」

  楚聞宣不說話,半垂著眼眸,長睫在他眼瞼下投下一小道黑影,若明若暗。

  以珍覺得他像是一個和自己父親鬧彆扭的大男孩,莫名有點可愛,讓她想要逗弄他,於是歪著脖子,把臉從下往上湊到他面前去。

  「從前陛下對我有偏見那是因為他不知道我的為人嘛,如今他知道我是葉家的女兒肯定不會為難我的,陛下他還在病中,不能動怒的,你就讓我去吧,你在家裡等我,我回來的時候給你帶懷香齋的點心好不好?」

  楚聞宣聽到她最後這半句話終於忍不住笑了,伸手掐她嫩嫩的臉蛋,「明明是你自己想吃,還說是買給爺的?臉皮什麼時候變厚了?」

  「哎呀,你知道就好了,說出來戳穿人家做什麼?」以珍躲開他使壞的手,揉揉自己被掐了的臉頰。

  見她這麼賣力逗他開心,楚聞宣哪有不喜歡的,拿來披風給她穿好,「去吧,多叫些人跟著,天黑之前回來,要是天黑了還不回來,晚上收拾你。」

  「知道了知道了……」以珍才不擔心呢,她肚子裡有個小金疙瘩,他還敢怎麼收拾?最多不就是這樣那樣嘛…

  ……

  朝元殿內,皇后正服侍康文帝吃藥,殿外傳來葉家兄妹覲見的聲音。

  「微臣葉以珘,臣女葉以珍,叩見陛下。」

  葉以珘正要扶著妹妹跪下行禮,頂上傳來一句帶有蒼老之意的聲音,「有身孕的人就不要拘禮了,都免了吧。」

  「臣女多謝陛下。」以珍微微心驚,覺著陛下的病遠比她知道的要重些。

  康文帝看了一眼低著頭的以珍,「嗯……比小時候要拘謹些……李德宣讀朕的旨意吧。」

  李總管拿出一道明黃色的聖旨,清嗓宣讀:「奉天承運,皇帝敕曰,皇二子聞宵與楊氏一族狼狽為奸,意圖造反,謀奪皇位,又牽涉五年前葉氏私販軍火一案,陷害忠良,證據確鑿,故削去皇二子爵位,終身圈禁春山行宮,楊氏一族,涉案人員全部斬首,其餘男子充軍,女眷變賣為官奴。朕感念葉氏忠厚,特追封葉嶼為從二品左光祿大夫,其妻蘭氏追封永昌郡夫人,長子葉以珘平定北蒙,於朝廷有功,授正三品左衛將軍,統領近郊羽林軍,長女葉以珍封晉寧縣主,食邑百戶,欽此。」

  聖旨宣讀完畢,殿內安靜良久。


  「對於朕的獎罰可還滿意?」康文帝看向葉以珘。

  「滿意」二字於臣下而言實在太重。

  葉以珘跪下,「為人臣者主耳忘身,國耳忘家,公耳忘私,利不苟就,害不苟去,唯義所在,臣萬不敢指摘陛下聖意。」

  「起來吧,好一個為人臣者主耳忘身,國耳忘家,公耳忘私,那麼你呢,你也是……敢怒不敢言嗎?」康文帝將視線投向以珍。

  「陛下……」皇后在一旁見氣氛凝重,欲要勸說幾句。

  不料以珍突然擡起頭來,目光清明堅定,毫不畏懼,直視著這普天之下權勢地位最高的人,「陛下要臣女說真話?」

  「這是自然。」康文帝不見半年惱怒,語氣平和,似乎只是與以珍閒話家常。

  「不滿意。」以珍平淡地說出這似乎大逆不道的三個字,「人死不能復生,楊家那幾條命怎夠抵消我父親母親當年的冤屈?怎夠償還我葉家上下四十二條人命?陛下想要彌補,可失去的終究是失去了,我長眠地下的父母如何能感受到這份死後哀榮?陛下這麼做,無非是想要自己心安。」

  「平兒!」皇后低聲喝斷以珍說話。

  「膽子不小啊,你們都先出去,平兒留下即可。」康文帝掃了一眼皇后。

  皇后本是不放心,但聽到陛下那一聲平兒,頓時鎮定了不少。

  叫平兒,就意味著陛下是以姨父的身份在與孩子說話,並非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

  殿內只剩下以珍與康文帝兩人。

  「你對朕有怨恨,你就不怕朕不同意你與阿宣的婚事?」

  「臣女對陛下有怨念,但平兒對姨父沒有,陛下或許會對臣女與三殿下的婚事多加考量,但姨父對平兒與阿宣的婚事一定是十分歡喜的。」

  人存活於這世上,都有許多身份,每個身份都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即便是九五至尊的陛下也會有自己的難處。

  當年葉家一案,陛下下旨收監審查,是一個國君對臣民應有的交代,終究殺害葉家滿門的是楊氏,而派遣親信徹查案件,則是陛下對葉家的眷顧,以楊氏一族當年的盛勢,牽連甚廣,想要一舉殲滅,談何容易,即便是陛下,想必也難說能夠立刻連根拔除。

  這些,以珍都能明白,而她方才所說的那些話,不過是讓陛下知道,她並非假意拜服,而是如今也算大仇得報,真心不想再以過往恩怨羈絆餘下的人生。

  「平兒過來。」康文帝微笑,沖以珍招了招手。

  以珍走到床榻前,在墊著軟墊的圓杌上坐下。

  「幾個月了?」

  「六個月了。」

  「難為你了,你是個懂事的孩子,那逆子能娶你,是他的福氣。」

  「姨父,平兒現在住在京郊的莊子,莊子裡有一梅林,上千株梅花凌霜盛放,甚是美麗,姨父要不要去看看?」

  康文帝明白以珍的意思,裝作不屑地撇了撇嘴,「不了,見到那逆子又要短几天壽命。」

  「姨父別跟阿宣鬧脾氣了,父子之間哪有隔夜仇的,姨父就當是平兒邀您去賞梅的。」

  康文帝想了想,道:「好吧,過些時日等姨父好些了就去吧,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去的。」

  「好好好。」以珍笑著回應。

  「不過,有一事要委屈你些時候的,聽說那逆子定了二月初四為婚期?朕知道他想給你名分,不想委屈了你,可你現在懷著孩子,大著肚子行婚禮對女兒家的聲譽不好,姨父不想你遭受閒言碎語之苦,且春闈之期臨近,京中人多口雜,姨父不想人家在背後議論咱們平兒,所以姨父想著,春闈過後,你也平安生下孩子,再給你們倆正經賜婚,按公主出嫁之儀置辦嫁妝,風光出嫁,可好?」

  「好呀,平兒不覺得委屈,而且平兒私心裡也不想孕期行婚禮,也太累了些。」以珍倒不在意婚期遠近,且她孕中懶怠,也著實不想大張旗鼓。

  只是怕楚聞宣要不樂意了,他一個大男人的,婚事上比她女兒家還要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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