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不為東宮太子,不予過高權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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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黃色的帝王幄帳之內,康文帝坐於案前,手執一本奏摺,視線偶爾越過紙張投向坐在小團椅上的孩子。

  小男孩規規矩矩地坐著,他身量小,一雙小短腿夠不著地面,在空中晃悠著。

  巧的是,康文帝每次悄悄打量他,他都能馬上感應到似的,立刻擡頭,睜著一雙墨藍色的圓圓大眼睛與皇帝對視。

  這孩子不怕生,只是也不會主動與人親近,似乎話也不多,進來到現在也沒說過一句話,這倒和他爹挺像的……

  康文帝若有所思。

  「姐姐,我什麼時候可以走?」墨墨扭頭對站在身後的紫杉說話。

  孩子的一句話打破了帳篷內長久的詭異安靜。

  帳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這邊,紫杉頓時後背汗濕一片。

  「姐姐,我可以走了嗎?娘親要是回來了找不到我,會擔心的。」墨墨感覺不出此刻帳中的怪異氣氛,一心只想趕緊離開,兩歲的孩子離開母親許久,能乖乖坐到現在已經是極限。

  「姐姐……」看見紫杉一直不說話,墨墨開始變得有些焦躁,癟著小嘴巴,眼看著就要掉金豆豆了。

  「小公子……」紫杉不忍心,卻也十分為難,她不過是一個侍女,在皇帝面前豈有說話的份。

  「李德。」康文帝喚了一聲,視線往不遠處小桌子的一盤紫葡萄掃了掃。

  內侍李公公立刻心領神會,端著葡萄到墨墨跟前,道:「小公子,看這盤紫葡萄可喜歡?若是喜歡就留在這好不好?這裡還會有更多好吃的呢!」

  墨墨看了看李公公,又看了看那盤晶瑩剔透的紫葡萄,眼眶紅紅的,忍著沒掉眼淚,聲音卻已哽咽,「我不要,我要找娘親。」

  「哎呦小公子,您……」李公公還想好生哄勸幾句,話還沒說完就叫進來的小太監給打斷了。

  「啟稟陛下,三殿下在外求見。」

  「那個混帳東西,不許他進來!」康文帝把手裡的奏摺一甩,顯然是還生著昨日的氣。

  「陛下您別生氣,三殿下這回來,肯定是想清楚了,來給您認錯的。」李公公趕忙平撫聖怒。

  「是,是蜀黍來了嗎?」墨墨敏感地捕捉到了「三殿下」這個字眼。

  「你叫他叔叔?」康文帝意識到什麼,頓時覺得氣都消了一半,好傢夥,那混帳東西昨天在他面前逞什麼能?自己兒子連誰是爹都不知道。

  墨墨不明就裡,只知道蜀黍來了肯定能把他接走的,圓溜溜的大眼睛滿含希冀,點了點頭。

  「罷了,讓那個混帳進來。」康文帝好以整暇坐在龍椅上,等著待會終於可以好好嘲笑一番自己的兒子。

  楚聞宣一進帳內,墨墨就迫不及待地跳下椅子,朝他飛撲過去。

  「蜀黍!」墨墨抓住楚聞宣的衣擺,仰頭喊他。

  小鼻子,小臉蛋都是紅紅的,是剛才忍哭忍出來的,整一隻小糰子可憐兮兮的,委屈起來的樣子和他娘是一模一樣的,楚聞宣心疼壞了,蹲下高大的身軀,把墨墨抱在懷裡,好好哄著。

  「好孩子,別哭了。」

  「蜀黍我沒哭哦!我想要娘親。」

  「嗯,咱們墨墨真勇敢,叔叔馬上帶你去找娘親好不好?」

  康文帝看著底下那對父子相親相愛的畫面有點被刺激到了,恍惚想起來他家阿宣很小的時候也是這麼乖巧可愛的,天天纏著父皇帶去玩,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父子之間就變得冷冷的,阿宣也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沉默寡言,父子間難再親近了。

  「這就是你的好兒子?叫你叔叔?呵!連誰是自己親爹都不知道,真是荒天下之大謬!就這你也好意思在朕面前顯擺?」康文帝一陣冷嘲熱諷。

  本想好好激一激自己的兒子,畢竟自己親兒子不任自己是爹這樣的事,哪個男人都會覺得又丟臉又心酸,不料楚聞宣卻不惱。

  「這是我欠他們母子的,正因如此我才更要好好珍惜,好好愛護他們。」楚聞宣不咸不淡地掃了皇帝一眼。

  「哼!這麼喜歡孩子,之前又不見你生?早年你母后多次提起你的婚事,為你物色了京中多少人家的好女孩你也不要,如今捧著個樂人生的孩子就當是寶了?沒出息!」康文帝氣得吹鬍子瞪眼的。

  「紫杉,先把孩子帶出去,寶寶乖,先出去等叔叔一會,等會就帶你走好不好?」楚聞宣眼見要說的話越發少兒不宜,趕緊先讓孩子出去。


  「好,那蜀黍要快點哦……」墨墨拉著蜀黍的衣擺走了幾步,才依依不捨地回頭。

  「你要真這麼喜歡這孩子,那個女人留下來給你做個妾也不是不行……」康文帝話沒說完就讓楚聞宣打斷。

  「以珍必須是正妻,且兒臣從今往後不會再娶,也不再納妾。」

  「啪」的一聲巨響,是皇帝盛怒之下將手中的奏摺擲出去,砸在楚聞宣的身上。

  「朕看你是瘋了,那女人是什麼出身?你也不想想她配不配得上你的身份地位,平民女子妄想皇子正妃之位,你若真娶了他,往後有她受的,你自己也得不到半點好處!」康文帝就算再恨鐵不成鋼,心中到底是為自己兒子著想的。

  「怎麼配不上?為保皇室血脈清正,大食女之子,不為東宮太子,不予過高權勢,兒臣日後也不過是一個閒散王爺,無權無勢,怎麼配不上?」楚聞宣不緊不慢地說話,神色平靜地與皇帝對視。

  「胡說!你現在是皇后嗣子,名義上是中宮嫡出……」

  「名義上的也終究不是真的,兒臣身體裡流著大食人的血,這是不爭的事實,父皇您想要逃避,可您的那些臣子們永遠不會忘掉。」

  「你就非要娶那個女人!」

  「是!」

  父子兩人互相直視對方,劍拔弩張,隔著半頂帳篷的距離都隱隱能聞到硝煙的氣息。

  「陛下息怒,喝口茶消消氣。」李公公趁著父子倆人暫時停下互轟的空檔,趕緊奉上一杯茶水,希望能稍稍澆滅帝王的怒火。

  清甜馥郁的茶香絲絲縷縷的鑽進人鼻尖,康文帝霎時有些魔怔住了,啟開杯蓋,淺黃色的茶湯中沉浮著尖羽狀的茶芽,這是極好的君山銀針。

  從前有個女子十分愛君山銀針,她明眸皓齒,巧笑嫣然,一雙碧藍色的眼睛清澈如水,明明是個異族女子,卻尤其喜愛中原的君山銀針。

  「炙灼清泉一盞開,浮沉銀蕊帶青來。醇香不似人間物,疑是娥皇素手栽。」她念起漢家詩文來也是頭頭是道。

  康文帝常覺得她既有異域女子的嫵媚,又有中原才女的詩情,時而明艷如火,時而溫柔似水,當真是絕世無雙,能把他迷得神魂顛倒,可也是這麼一個絕世美人讓他幾乎丟了天子威嚴……

  輕微的茶盞相撞的細響傳來,茶香浮動於帳內,康文帝再說話時,聲音竟透著幾分蒼涼。

  「阿宣,你要怨朕到什麼時候?」

  「兒臣不敢。」

  「不敢?自惠妃去後,你在朕跟前就一直冷著張臉,話也不多,像朕欠了你似的,你當朕眼瞎看不見?」

  康文帝看著立在面前的兒子,他長得身形高大,丰神俊逸,深邃的五官中隱約可探他母親當年的風采,這麼優秀的兒子卻不與自己親近,皇帝也有皇帝的無奈。

  「您沒有欠兒臣,您欠了兒臣未出世的妹妹,兒臣為人兄長,心中之忿實難消。」楚聞宣垂著腦袋,聲音冷凝低沉,長長的睫羽遮住了他的眼神,誰也瞧不見他眼底的暗觴。

  「楚聞宣!」康文帝被狠狠擊中心中掩藏多年的痛楚。

  「當年的事,你便認定是朕的錯嗎?你母妃就沒有半點責任?」

  「兒臣不知,兒臣不敢妄言。」

  康文帝被楚聞宣這副永遠都不咸不淡的樣子刺激得怒火衝心,一口氣幾乎喘不上來,李公公急忙上前為皇帝順氣。

  「哎呦!三殿下,您就不要再惹怒陛下了,陛下您消消氣……」

  康文帝許久才喘過氣來,心中沉痛萬分,卻不能言說,帝王的尊嚴,不允許他有示弱的時候。

  「你給朕滾出去,滾回京都!那女人你要娶便娶!」康文帝怒吼一聲,一個茶杯飛了出去,從楚聞宣的耳際擦過,但早已晾到七分燙的茶水並未能傷他分毫。

  楚聞宣沉默轉身,走出帳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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