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檐牙高啄 · 金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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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衍再睜開眼,見鶴望在他身上用力晃動,身後站著個人,似是王繼恩:「王爺快醒醒,出大事了。」

  他一撫身邊的床榻,已是冰涼一片:「人呢?」

  鶴望問:「什麼人?」

  王繼恩焦急起來,聲音尖細:「天都塌了,這時候什麼人沒了都不打緊了,太后請王爺速去文德殿,有要事相商。」

  趙衍站在石階上,目之所及,銀裝素裹,正月初一,瑞雪迎春,少有的祥瑞之兆。

  「這雪什麼時候開始下的?」

  王繼恩不意他這樣問,邊在前面引著他,邊道:「小半個時辰前,這個時候,王爺還有閒心問這個,快隨老奴去吧。」

  趙衍立著不動:「我去之前,要在宮中找一個人,這雪地里總會留下腳印,就讓鶴望去找,請大監行個方便。」

  王繼恩道:「王爺要找的,可是一位前朝宮人,不用去尋了,興許就在文德殿呢。」

  趙衍上前拉起他佝僂的身子:「她怎麼會在文德殿。」

  王繼恩為難道:「這……你可知道她是……誒,王爺自己去看罷,老奴不敢多嘴了……」

  他說罷,剛想去拉趙衍,一轉眼,見他已走到了自己前面,將一地鬆軟的新雪踩成了碎冰。

  杜太后進了文德殿暖閣,見御榻上的天子果真如王繼恩所報,七竅流血而亡,明黃的錦被也被染成血紅,立時老淚縱橫,腳下不穩,被身旁的嬤嬤扶住才勉強站住。

  她強定心神,沒有先去查看兒子的屍身,在御案上一陣摸索,終於尋到暗格,拿出了虎符,派人調來禁軍,將大殿團團圍住。

  陳摶也被帶了來,五花大綁,躺倒在地,塞住了嘴,只有一雙眼睛,尚有活氣,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一旁說話的寵妃榮修儀。

  她衣不蔽體,露出滿身歡愛的痕跡,邊哭邊道:「……陛下……賜了我半粒丹藥,也不知是什麼做的,吃了以後神魂顛亂,陛下也是龍精虎猛,妾伺候了陛下一個多時辰,身上能用的地方都用了,妾受不住,便道渴了讓人送了茶來,而後便昏睡過去……醒來的時候,見陛下按住了那個送茶的宮人,似是要恩幸於她……妾不敢擾了陛下興致,便躲在帘子後面,其他的一概不知啊……」

  榮修儀說到傷心處,又想起其中利害,忙又求饒道:「太后,饒命,妾一定守口如瓶,什麼也不說,保陛下一世清名。」

  杜太后聽她道來一夜荒唐,竟意指天子死於馬上風,心中惡極。

  她自幼家風清貴,最恨狐媚惑主之人,臉上卻也不顯,只道:「你也是受驚了,先下去吧。」 說完,對身旁的嬤嬤們使了個眼色,她們將人拖著,架到一旁暗處,只聽幾聲悶在口中的嗚咽,夾雜著衣料的劇烈摩擦。

  窸窸窣窣的聲音,不一會兒便歸於沉寂。

  嬤嬤們折回來,靜候杜太后的吩咐,只聽她問:「那個前朝餘孽醒了麼?」

  趙衍踏進殿來,一眼便看見跪在地上的人,見她除了脖頸處一道清晰紅痕,不見有其他傷處,神情安定,略略放下心來。

  他再擡頭往御榻上一看,臉上剎時沒了血色,駭然跪在榻前:「母后,皇兄這是……」

  杜太后嘆一口氣:「王繼恩,你說吧……」

  王繼恩好不容易追上趙衍,此刻抹抹頭上的汗,氣喘吁吁道:「今日夜宴之後,陛下未回後宮,道要宿在文德殿,又命奴才將門窗大開,以觀天象。陛下一夜未眠,宣了榮修儀來下棋,剛過了寅初,見天光大好,大悅,……其間這位宮人送了茶水進來,而後陛下就……」

  他說到此處,突然跪了下來:「奴才不察,實乃死罪,今日掌茶水的張內人告了假,奴才一夜未合眼,竟將這前朝餘孽,放了進來……」

  趙衍心中一沉:「王繼恩,她是前朝宮人無錯,今日隨王府側妃入宮,許是迷了路,被指派來送茶……送茶水進來也不只她一人在場,不是還有榮修儀和你在場。更何況陛下今晚到底吃了些什麼,怕是不止那一盞茶吧。」

  他未曾多想,只想先為她開脫,說出話連自己都騙不過去。

  杜太后冷笑一聲:「王繼恩,你也是前朝老人了,便告訴他這個女人是誰?」

  王繼恩吞吞吐吐,舊主無能,也怨不得他:「她正是前朝壽安公主,陛下今日是用了陳道士的奪天丹……但之前陛下也用過,並未傷到龍體啊……」

  趙衍怒道:「無可能,壽安公主早就死在鄯州了……她是壽安公主的婢女,前朝恩怨與她何干,又值得她賭上自己的性命。」


  杜太后見趙衍處處回護,心中憤恨,對著一言不發的妙儀道:「你……你倒是說說,自己是什麼人,又是怎麼到了文德殿,還進來奉了茶,勾引毒害陛下。」

  妙儀微微一笑:「我無話要說。」

  她失魂落魄,腦中如空寂的山谷,他人的話語傳進來,迴響陣陣,你一言我一語,也聽不清了,樂得享受這片刻的寧靜。

  趙衍的心漸漸冷了下去,就算自欺欺人,也要再給她一個自證的機會。

  「鶴望,你將她帶走,送回王府,她是我府上的人,母后若有什麼疑慮,容後再審不遲,此時要務,是將皇后請來,再讓岐兒入宮,擬定繼位詔書要緊!」

  鶴望略一猶豫,上前來要帶妙儀走。

  杜太后語聲微顫:「王繼恩,傳我的口諭,誰人踏出文德殿半步,以刺客論,立刻亂箭射死。」

  她話音剛落,鶴望僵在原地,回頭去看趙衍。

  趙衍緩緩起身,抱起地上渾渾噩噩的人,往殿外走去。

  妙儀什麼也不願想,覺出他懷中溫暖,依偎上去,口中卻道:「鍾郎,放我下來吧,外面冷……」

  她開了口,卻沒否認半句指控,看來杜太后與王繼恩所言不虛。

  他苦笑起來:「別說話。」

  自己該回頭的,奈何雙腿如離弦之箭,開弓而去:「母后,我自會審她,若真是她謀害皇兄,再論罪不遲。」

  帶她走,他會擔上個謀逆的罪名,可一雙臂膀已不能放下。

  杜太后一夕之間她失去了長子,不能再沒了麼兒,她向前走了幾步,拿出袖籠中的小金匣子:「衍兒,你可知道我為何將皇后困在中宮,也命人去守住了岐兒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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