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醉不容眠 · 奪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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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衍眉頭一皺:「你說他有陛下的令牌?」

  「正是。」

  「你帶他去書房,不老實就打暈了捆起來。」 趙衍邊說著邊跨出房門,要往院外去,只見不遠處,黛瓦白牆上伸出一隻手來。

  那隻手的主人顯然是受了什麼阻撓,大叫道:「蠢貨,你們再扯,本道君的褲子要掉啦……」

  他這一通抱怨果真有效,不一會兒就掙脫了束縛,探出個頭來,又一用力騎在了牆上。

  「衍兒賢弟,我不遠萬里從崖州來看你,你居然要捆我?我咒你……」 他擡眼看見趙衍身旁的美人,懷裡的嬌兒,促狹心起:「便咒你,妻離子散,孤老終身!」

  妙儀站在房門口,順著望去,那個掛在牆上的道士年歲比趙衍略大些,俊秀中不乏道骨仙風,一臉率真,滿口市儈,雖不討嫌,卻也不是個不討喜的模樣。

  趙衍虛眯起眼睛,對墨泉道:「拿我的弓和箭筒來。」

  那道士一聽,急了,三兩下翻坐在牆頭:「有話好說,我下過的符咒也不難解,三隻燒雞,一壇清風樓的玉髓,還有……」

  他的菜譜還未說完,趙衍已經手握弩弓,在箭筒中摸出一支木製圓頭羽箭來,嵌進機栝,直直向喋喋不休的道士射了過去。

  「唔,你大哥……」 他見趙衍真要射他,立時要往院裡跳,可還是慢了一步,羽箭擊中他腦門,如鼓槌敲中了木魚。

  「……啊……」 他大叫一聲,終於墜入一叢枯枝之中,沒了聲息。

  妙儀看著清音,小粉團兒看得津津有味,不僅不哭,見牆頭掉下來一個龐然大物,興奮得發出嗯嗯啊啊之聲。趙衍將弩箭遞給墨泉,接過手舞足蹈的清音,轉頭對妙儀道:「回屋吧,別看污了眼睛。」

  妙儀見家丁上前去,將道士擡出來,好奇道:「他是什麼人,王爺與他熟稔?」

  趙衍將清音交給乳娘,攬過她的肩頭往房中走去:「一個貪財的瘋道士而已,慣愛信口雌黃,他的話你不必放在心上。」

  他剛將人送進房中,聽見外面又喧譁了起來:「你們碰我,我讓聖上宰了你們……」 道士說得振振有詞,仿佛他不是在聖上的親弟弟家胡鬧。

  趙衍嘆了一口氣,對妙儀道:「我去去就來。」 他轉身出去,將門關嚴。

  陳道士坐在地上揉著腦門,痛得直抽氣,透過指縫,看見趙衍折返回來,放聲哭道:「我特來給你送生辰賀禮,你竟然這樣對我。」

  趙衍無奈道:「我的生辰還有幾日才到,你若不私闖我的後宅,我自然以禮相待。」

  陳道士依舊賴在地上不起來,仿佛那是趙衍待他不敬的證據,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盒,向趙衍丟去:「給你。」

  趙衍打開一看,裡面是一丸丹藥,一半紅一半黑,香氣襲人:「這是什麼?」

  陳道士老神在在:「奪天丹,好東西。我一共煉了三丸,我一丸,你大哥和你各一丸」

  「幹什麼的?」

  「用了你就知道,記得娘子用紅,你服黑,嘖嘖,那個滋味……」

  原來是春藥,趙衍將盒子闔上,往他身上一拋:「來人,將這個東西綁了送到我書房去。」

  陳道士罵起來:「你狗咬呂洞賓……」

  趙衍已經背過手去:「他再說一句話,就用這個丹藥堵他的嘴。」

  「萬萬不可,紅黑一起吃可是要人命的。」

  陳道士被綁在書房的椅子上,大概是怕吃下整顆丹藥暴斃身亡,安分下來。

  趙衍不管他,將他晾了一個多時辰,才在他面前坐下:「說吧,你為什麼突然回大梁來了。」

  「我在崖州那個苦寒地方,知道你們當了皇帝,自然是要回來打秋風的。」

  「什麼叫我們當了皇帝,皇兄是皇帝,我是他的臣子,再亂說話,現在就割了你的舌頭。」

  「你敢,你皇兄就喜歡我這舌頭。」

  「是皇兄派人將你找回來的?」

  「不是你找我回來的?我看著是你那個小友……楊蹚水,他說是你找我,你皇兄前幾日也說讓你找過我,莫非不是?」

  趙衍聽到楊涓的綽號,心中警覺起來:「你將來了大梁後所做之事,細細說來!」

  陳道士摸摸嘴,要吃茶。


  茶上來了,他在趙衍冷冽的眼神中匆匆喝完,娓娓道來,略去吃喝玩樂的長篇大論,乾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給天子演卦。

  趙衍耐著性子聽到緊要處:「是給皇兄算的卦?」

  「不是,是幾年前給你算的那卦,我早說過你們兄弟都要當皇帝,說不定你大哥一想通,便給你封個皇太弟噹噹。」

  趙衍坐下來,心跳得冰涼,原來如此,楊家將兵權交出來,指明要他接手,讓他將整個大梁周圍的兵權一手掌握,不是真的俯首稱臣,是給他下了個謀逆的圈套。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皇兄怎麼得的皇位,便會忌憚別人走他老路,誰手握重兵,誰便能依葫蘆畫瓢。這時候,再將當年命相之說拿出來,順水推舟。

  同一個道士的話,應驗了前半句,後半句就算是戲言,也大有人信了。

  「陳摶,我看你是嫌命長。」

  「不嫌不嫌,老天說我活到八十又三,只比你多上幾年而已。」 他向來毒舌,氣活死人,不在話下,更不必說氣死活人。

  趙衍熟知他的秉性,若是與他嘴仗,他更要喋喋不休了,也不去理會,思前想後,還是兵權惹的禍。可兵權拿在手上了,又要找個什麼由頭退回去呢?

  他思忖間,目光瞥見掛在牆上的長劍。

  妙儀的住處離書房近,她隔了一個半掩的月洞門,避著墨泉,將書房裡的對話聽了一半,趙衍的話不多,聲音不大,聽不真切,瘋道士說得倒是聽得一清二楚。而後書房又傳來拔劍出鞘的聲音,她也不敢再靠近了。

  過了一會兒,她推開門縫,遇見先前見過的少年人托著幾瓶藥和紗布,往書房裡去。於是,跨過門檻,微微蹙眉問道:「是什麼人受傷了?王爺有沒有事?」

  墨泉對著妙儀微微一福身:「小人不能說,娘子還是回去吧。」 他說完,轉身進了書房。

  妙儀沒有依言回去,走近了去聽。

  墨泉道:「王爺,你這個時候又受傷,還怎麼去南詔?又要叫楊相占盡便宜。」

  趙衍只笑:「小傷,只當學學別人以退為進……陳道士嚇暈過去了,你對外便說是他刺傷的我。」

  就在這時,有個小廝疾步過來,見了門口的妙儀先是一愣:「你是?」

  趙衍聞聲:「什麼人,進來回話。」

  小廝不敢耽擱,幾步跨進去:「宮中來人,請您去赴宴。」 他說完往門外望去,見那女子沒走,也不知當不當在王爺面前提起,猶豫間,見她已經自己進來了。

  妙儀一進屋,果真聞見一股血腥味,趙衍半裸著身,背對著門,一轉頭瞥見來人,便讓墨泉與那小廝先出去了。

  她想上前查看傷口,被趙衍捂住了眼睛:「別看,見血就是煞,對孩子不好。」

  她直起身,果真閉上眼不看:「那我出去,還是讓墨先生來吧!」

  一隻手攬上她的腰,輕輕往後一帶,再睜眼,她已經背靠著,坐在了他的腿上:「別走。」

  「你把手拿開我便不走。」

  趙衍依言,見她拿起金瘡藥,小心翼翼地灑在他的傷口上,不一會兒,血便止住了。他心裡受用得很,這點小傷不算什麼。

  「是不是藥上的太多了。」

  「不是,疼罷了,你給我揉揉心口。」

  傷在手臂上,揉心口做什麼?妙儀也不理他,一邊繼續上藥,一邊問:「王爺怎麼好端端在府里受傷了?」

  「陳道士刺的。」

  「他為什麼要刺王爺?難道不怕殺頭麼?」

  「他有人護著自然是不怕的。」

  「他看起來武功平平,竟然能刺中王爺。」

  趙衍笑起來,擡起她的下巴:「愛咬人的兔子我也不是頭一回見了,你說是不是?」

  妙儀轉過頭,見藥上好了,打算回房,又被趙衍一把按住:「陪我坐會兒,我今日還要進宮。」

  他說得平平淡淡,妙儀卻覺出他語氣中的不安來:「這個時辰,宮門都快下鑰了。」

  趙衍心中也沒底,又不想讓她擔心,輕輕一吻,印在她的後頸,溫暖鼻息撩動頸間的碎發,讓她沒由來的身上一熱,未經多想便問出口了:「王爺可知道進宮幹什麼?」

  「想必是離開大梁久了,皇兄要與我秉燭夜談……你晚上不必等我,早些安置。」


  他走後,妙儀回到房中,拿出袖籠中那被人遺忘的丹藥,打開盒子一看,一半鮮紅一半烏黑。

  她尚未想到用處,便先留著,於是取出一個撚胭脂的石杵,細細研磨碎了,找了個小瓷瓶裝了起來,然後淨了手,去乳娘處照看清音。

  趙衍所料不錯,他果真一夜未歸。

  再見,已是第二日清晨。他帶著一身寒露歸來,隔著柔軟的錦被,環住了夢鄉里的人。妙儀握著他的手,冰涼一片:「鍾郎。」

  「嗯,我回來了。」

  「昨夜你……」

  「你也要來審我……我昨晚宿在宮中,一個人獨枕孤眠,天子為證。」

  她哪裡是要問這個,「沒事就好……」

  她正思索著如何不動聲色地探問,便聽趙衍道:「自然是沒事……每年生辰前皇兄都要耳提面命一番,今年他還送了我一塊高麗進貢的冰做賀禮。」

  「冰?」 哪有人送冰做賀禮的,一開春便是要化了的。

  趙衍儘量放平穩語氣,不讓她擔心,仿佛天子賞賜一塊冰,也不是什麼耐人尋味的事:「有兩層樓那麼高,明日便也讓人擡來了,還有個高麗來的冰匠,要在這冰上鑿出個所以來……」 他似是一夜未睡,此時呼吸綿長起來。

  「這麼大,竟是怎麼從那麼遠的地方運來的。」

  「十五塊一起運的,就為了將這最後一塊運來大梁,其餘的都化在了路上……」

  「還有這樣的曲折……」

  「也是巧了,昨日宮宴,除了皇兄也正是十五個人呢。」

  他說完這一句,便沉沉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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