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別為枝香 · 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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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衍一走,妙儀便回房點起燈來,那方綾帕上只辨認得出一隻兔子,被火吞了半個身子,形單影隻,煞是可憐。她腦中細細回憶著今日那少年人說的每一個字,做的每個動作,遺憾沒找到機會多試探他幾句。

  如履薄冰熬過了這許多時日,終於有了一絲光亮。這帕子上的詩有心無心,說不準,這少年人可不可信,未可知。但他冒著風險遞進來消息,便也值得她一探究竟。

  傍晚時分,華燈初上,她往窗外望去,看不見太白山和汴河,只有一片繁華盛世中的萬家燈火,美景依舊。她在宮中時,也常偷偷到角樓上去張望,只是那時這些燈火都與她無關,但現在其中有一盞也許是年郎為她點的,年郎在等她。

  趙衍再回來的時候,夜已深了,悶熱得很,天上無星無月,似是要起夜雨。

  松年打著燈籠將他送到青雲閣,趙衍往二樓一望,有燭火微光,料想她果真依言等他,對松年道:「你回去罷,明日將早膳傳來這裡,鹹的甜的都備一些。」

  松年那日送傷藥來,便已猜到。最近王爺陰晴不定,他也不敢多嘴,速速應了聲是,往台階下走去了,竟忘了將燈籠給留下。

  趙衍不想喚他,怕驚動了人,便獨自摸著黑上了二樓。在自己的府邸中,徒然生出一番雞鳴狗盜的錯覺,真是豈有此理。

  更可恨的是,敲了半天門,無人來應,用手去推竟然從裡面閂上了,一時間只好負手立在門前,進退兩難。

  回去,讓自己的親隨看個大笑話,不回去,夜雨將至,難道在這裡淋一宿?

  天遂人願,暴雨果真劈頭蓋臉打來,澆不熄趙衍怒氣沖沖,他蹬蹬蹬下了樓,在濕漉漉的草叢中摸索了一陣,果真被他找到了,只是年久失修,不知還當不當用。

  趙衍進來的時候外袍已經濕透。

  圓桌上的燭台一燈如豆,旁邊放了部沒抄完的佛經,一方棗紅歙硯,裡面墨跡未乾。床上的人,和衣而臥,睡得香甜。

  他將濕了的外袍脫下,低頭看她,粉面桃腮,好夢沉酣,暴雨雷鳴,狂風閃電都似叫不醒。

  他鬢上的水珠滴了下來,弄濕了她的嘴。

  低頭含住一瓣粉嫩唇瓣,吮了吮,未醒,只蹙了蹙眉。

  擡手摩挲她圓潤的耳垂,撥了撥,未醒,只呼吸略重。

  他道:「醒了做什麼還要裝睡,敢將我關在門外,不敢睜眼看我?」

  妙儀屏住呼吸,其實趙衍敲門的時候,她就轉醒了。聽到外面雷雨轟鳴,乾脆不發出一點響動,想他等不得多時便會走了。

  萬沒料到他爬窗進來了,真是沒臉沒皮。

  冰冷的指尖在她領口掠過,妙儀突然睜開眼,一邊坐起來一邊往後退:「王爺,怎麼進來的?」

  只是她衣領有些弄鬆了,被人居高臨下看去,風景獨好。

  趙衍饒有興致:「有人言而無信,自然不是從房門進來的。」

  妙儀心想我何曾應過等你,但見他身上只著中衣,頭髮又濕了大半,料想是淋了不少雨的,怕他發難,便先服軟道:「王爺,吃杯熱茶吧?」

  說罷也不等他答,雙腿一曲,繞過他,下了榻,走到圓桌旁,才剛端起杯盞來,便瞥見一隻手落在腰旁的桌案上,幸而腳步慢,不然怕是要一步退到他懷裡去了。

  「愣在這裡做什麼,茶拿在手上怎麼不倒來。」

  「不熱了。」

  趙衍口乾舌燥:「溫茶倒也喝得,與我來一盞。」

  裙裾相連,濕熱的潮氣,隔著衣衫也覺得出來,妙儀又摸了摸茶壺:「已經涼透了,涼茶傷身,不敢奉給王爺喝,我這就去換了溫的來。」

  趙衍輕笑一聲,鼻息在她頸間遊走:「同個伎倆,還想用兩次?」

  說罷他就著她的手,倒了盞涼茶,放在鼻尖聞了聞:「什麼茶,聞著這麼甜。」

  妙儀心想他不一定喜歡這味道,忙道:「是武夷桂圓。」

  趙衍哦了一聲,遞到她的唇邊:「你現在就溫來我吃。」

  薄瓷的茶盞貼上粉嫩的唇縫,半盞流進貝齒之間,半盞順著她的脖頸流進了小衣里,濕了白綢細絹,透出淡淡的粉色。

  一懷春光,若影若現。

  趙衍耐不住,把她唇間的茶湯細細品嘗,滿口馥郁茶香:「甜歸甜,好在不膩人。」 像是吃不夠,話音剛落又要覆唇上來。


  她轉過頭去,趙衍撲了個空,只好低下頭一口飲盡她頸窩裡的點滴,又一把將人抱起,放在圓桌上,順著茶湯的路徑,一路下去:「往後再吃這茶,怕是要想你一整天……」

  「今日宮宴,皇兄留我吃泗州島來的鮮海蠣,便想到那一晚……」

  妙儀不懂他話里的意思,微一愣神,趙衍已附耳過來,他話未說完,餘光已瞥見她臉上紅紅白白,煞是好看。

  「下流!」 妙儀拿手去捂他的嘴,卻被他含住了手指。

  趙衍如今的身份,已許久未被人頂撞過:「就只會這一句?」

  「無恥,卑鄙……」

  再怎麼絞盡腦汁也還是罵得人不痛不癢,趙衍不怒反笑,也在她指尖輕咬一記:「喝茶提了神也好,夜還長,雨未休……」

  他說完將她打橫抱起來:「美人裝睡,辜負春宵,該罰。」

  榻上墊了軟褥,妙儀如浮在雲上,枕著一窗風雨,在他身下飄搖。四肢早沒了力氣,只覺得全身麻一陣軟一陣,一時揪在一處,酸得發疼,一時散成一盤沙,淚意難忍。索性放空心神,只聽著耳畔密密急急的雨聲,不多時,又被他若有若無的喘息,重新拉回榻上。

  似有一座山壓下來,她忍了許久的淚意,也終於在他噙住他耳垂的剎那,攀上極點,心一空,無處墜落。

  雨聲潺潺,趙衍擁著她聽了片刻,喘息漸止:「雨下得這麼緊,便是天與地在相合。」

  「……」

  「今日天地行雨多久,你我便該纏綿多久。」

  妙儀睜開眼,看不清他眼中的深邃。

  這人的心思狂浪至此,竟將凡人之軀比擬天地,真的甘心永遠一人之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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