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蘇台高處 · 合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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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將人家都希望家中有子弟入仕,在朝中文武雙全才能蔭庇後世子孫,永葆一門榮膺。

  當年的老定安侯也是如是想,所以當長子隨自己從戎後,就要麼兒在這個青雲閣中苦讀聖賢書,名字也起的直白,扶搖直上青雲路麼。

  豈料趙家的青雲之路從來不在書山中,刀山血海才是正途。

  今日,一眾家丁都被柳夫人遣去修繕青雲閣,上上下下把大石山上鑿出來的青雲路踏了好幾遍,累得直不起腰。好在過了晌午,就按柳夫人的要求修完了。

  午膳後,柳夫人魚夫人陪著紅綃來看她未出世孩兒的讀書台,她們插珠環翠,笑語香風,被一眾僕婦簇擁著行來。

  不多久府內眾人都傳開了,紅綃娘子不顯山不露水,但頗得王爺寵愛,如今懷了孩子,母憑子貴,冊封位分時也算她一個。嘖嘖,到底是初為人父,還未出世,就為他計劃起將來了,只怕比正頭王妃肚子裡那個還多幾分體面。

  眾人沿著石徑而上,見一座立在高處的兩層閣樓,掩映在碧樹中,環翠通幽的,確是個做學問的好地方。

  按趙衍的吩咐,新來的齊嬤嬤與婢女新桃也被管家安排搬進了青雲閣一樓的東廂房,妙儀原來住的西廂房被用來收納茶具擺件,琴棋書畫。

  柳夫人又另給她安排了二樓一個僻靜的明間,雖藉口說齊嬤嬤腿腳不便,不能住二樓,但其中深意,明眼人一看便知。

  眾夫人里外逛了一圈,見日頭正盛,不願曬化了臉上的脂粉,在二樓正堂坐下,命人擺了茶。

  伺候的小丫頭叫新桃,是家生子,生了個大圓臉,並非美人坯子,好在天真可愛。

  柳夫人問她:「聽說你會梳頭?」

  新桃忙點頭,「回夫人,我娘是專給王妃娘娘梳頭的,奴婢學了七八成,我會梳牡丹髻,凌雲髻,飛仙髻……」 她說起梳妝滔滔不絕,恨不得立時拿出梳子來梳給夫人們看。

  這麼實心實意的小丫頭,誰人不喜歡,眾夫人給了打賞,新桃也歡喜地接了,道:「以後夫人們要梳頭便吩咐奴婢吧。」

  魚夫人有意捉弄她道:「只聽你嘴上說說,看你年紀這樣小,也不知道梳不梳得好。」

  不成想紅綃也點頭道:「嗯,叫你梳壞了頭,白白腰酸背痛坐上一個半個時辰的。」

  新桃急了:「奴保證梳得好,不信奴現在就梳給夫人們看。」

  柳夫人看著她們一起捉弄小姑娘,覺得好笑,有心幫新桃一把:「眼見為實,也是不錯的,梳好了就重重賞你,齊嬤嬤年紀大了,這青雲閣不是還個叫降真的麼,你把她找來,就用她的頭髮練練手,給我們看吧。」

  新桃應了,不一會兒見她引了個窈窕的人過來,那人一隻手被新桃拖著,一隻手正解著攀膊,她的臉泛著淡淡粉紅,額角掛著幾滴晶瑩的汗珠,輕移步子進了正廳,微微福了福道:「在後面曬書,不知道夫人們來了。」

  眾人看著她,有些晃了眼,心道這也就只能是她了,那坊間艷文里的天仙宮女,也難怪被皇子惦記著,被王爺偷偷藏著,一時有些訥訥不得言。

  新桃有幾分得意,美人的頭髮,她的手藝,夫人怎麼會不賞呢。

  她搬來一個小凳子,對美人道:「姐姐,夫人們要看我梳頭的手藝,勞煩你在這坐一會子,我給你梳個好看的髮髻。」

  她一邊解降真的頭髮,又一邊道:「姐姐生的好,可是怎麼不好好梳頭,我娘說不好好梳頭的姐姐以後是找不到如意郎君的啊。對了,姐姐你要梳個什麼髻?」

  妙儀背對眾人坐著,好讓夫人們看清楚,她對新桃的說辭不以為意,敷衍道:「妹妹看著梳吧。」

  新桃道:「我給你梳個垂鬢分肖髻如何,未出閣的娘子們都愛這個。」

  她見美人姐姐點頭,就要上手,突然聽柳夫人道:「不如做個合歡髻吧,雖然是給出了閣的娘子用的,不過你練手,也是為了將來給夫人們梳頭呀。」

  見美人姐姐沒有反對,新桃應了一聲,十個手指,兩把梳子,一會兒,一個完美的合歡髻就梳好了。

  魚夫人道:「確是不錯,轉過來我看看。」

  「等等。」 柳夫人覺得沒有釵環點綴總是美中不足,她取下自己的一支簪遞給新桃,「配上這個。」

  妙儀在四個人的注目之下轉過身,她雖未施粉黛,配上那簪子上的白玉牡丹黃金蕊心,嬌美得渾然天成。

  魚夫人和紅綃看著心裡有些不是滋味,這個婢女實在生的令人艷羨,讓她們這些做夫人的都沒了顏色。


  只有柳夫人,臉上未流露半分,她對妙儀道:「果真不錯,這個簪子就賞你了。」 說罷又讓人賞了銀錁子給新桃。

  妙儀被送出那個讓她做噩夢的軍營後,又在這荒廢的閣樓被關了月余。昨晚趙衍才剛來過,今日就先是修屋,又是梳頭,其中種種古怪,她無暇細想,擡起右手就要去拔簪子,不意牽動了傷處,痛得悶哼一聲,只好對新桃道:「妹妹幫我把這簪子取下來吧。」

  新桃依言,妙儀將簪子遞給柳夫人:「這簪子金貴,我用不上,夫人的厚愛我心領了。」

  柳夫人接過簪子,又穩穩地幫她戴了回去,「比起你的顏色來,這簪子就不算什麼。」 她面上滿含笑意,卻又沒什麼溫度,夏日正午,讓人身上一冷。

  妙儀只好不再推卻,道:「謝夫人,後面的書還在曬著,今日外頭風不小,我回去看看。」

  妙儀走後,眾人沉默半晌,魚夫人開口道:「她生的別致,就連言行也有幾分不同尋常。」

  紅綃道:「是呀,可是又說不出哪裡不同,反正不像個伺候人的人。」

  柳夫人拿起繡扇,搖了搖,「那是自然的,她雖恭敬,可是從頭至尾也沒有自稱奴婢。」 她又故意嘆口氣:「反正我們要待她好些就是了,王爺如果放她出府,她就是三皇子的側妃,如果不放……,今日來叨擾了她,不定王爺怎麼惱呢。」

  正巧有小丫頭來報,王爺從宮中帶了賞賜回來,要夫人們都回去各自院子看看。另兩個也不是傻的,現在終於明白自己被她拉來陪綁了。王爺將人藏著,她們還偏要找上門來,像群沒眼色的妒婦,一時也無話和柳夫人說了。

  眾人散了,柳夫人走在幽靜小道上,蟬鳴聒噪,暑氣難耐,不得不由貼身侍女蓮兒扶著在坐在一塊山石上歇息。

  蓮兒發了個呆,回過神來,發現自家夫人早無聲無息地流了一臉淚,忙道:「夫人你這是傷心什麼,過幾日就要冊封了,王爺向來也是待你極好的,昨晚還歇在你的院子裡呢。」 她一個丫頭,未經人事,想到那些個聲音還有些臉紅。

  柳夫人道:「我跟了王爺這麼久,你幾時見他像昨晚那麼孟浪了。」

  蓮兒想了想,確是從來沒有過。

  可是這又礙著什麼了,她用帕子給夫人抹了把淚,又聽她喃喃道:「昨日我不願信,今日卻不得不信了,我倒願他昨兒去了魚妹妹那裡……」

  蓮兒聽不懂,覺得自家夫人怕不是被這天殺的苦夏給熱出癔症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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