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蘇台高處 · 青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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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朝新氣象,文武百官立在晉王趙衍和右相楊仲節的身後,山呼萬歲,又是換湯不換藥的一鍋粥,只是原來上面撒的香椿末,換成了韭菜花,一眾文人仕子捏著鼻子道:陛下真香。

  這句話當然不能直說,要委婉迂迴地說,說到龍椅上的人真的信了,脖子上的腦袋和烏紗帽就安穩了。

  這可不是個文人皇帝,聽說不愛讀書,不講究禮賢下士,打了一輩子仗,最拿手的可不就是殺人了麼。

  是以,今日早朝歸納起來只有三件事:

  各地祥瑞紛呈,吉兆頻現,陛下真龍天子也。

  番邦遞交賀表,俯首稱臣,陛下威震四海也。

  前兩件早把趙溢的耳朵磨出了繭子,他聽了一個時辰還沒聽完,只好趁著一個空檔道:「甚好,無事就退朝了吧。」

  他說罷,趿上御案下的鞋子,要起身。

  「臣有本。」 列在末位的一個綠袍文官頗沒眼色,將摺子遞上去,又道:「陛下子嗣不豐,臣請陛下廣納良女,為國延嗣。」

  趙衍去瞧右相,見他面色如常,像是早就知曉此事。

  臣工們悄悄轉頭去看,是太常少卿柳風眠,心中腹誹,你從前跟著左相一起給當年的定安候下絆子,現今左相跑了,定安侯當了皇上,你又來拍馬屁……不過這個馬屁拍得頗有才華。

  如果皇帝身邊有了自家人了,吹一口風,抵得上自己在前朝多少句。

  眾人又紛紛附議,弄得好像陛下不選妃,就對不起這些忠臣良將的一片心了。

  趙溢坐回去,把鞋子掛在腳趾上轉了轉,望向趙衍,見他也正盯著自己看,似有話要說,於是對著眾臣工道:「吾乏了,此事呀……再議吧。」

  下了朝,趙溢在偏殿單獨召見趙衍,他登基之後,與趙衍暢所欲言的時候少了,這個弟弟小了他十幾歲,亦父亦兄地看著長大,說是最信任的人也不為過。

  月余的朝會下來,沒有一絲進展,滿朝的文武表面上對新帝畢恭畢敬,心中卻未必如此。

  黃河治水,春闈改期,此等關係重大之事只撿著好聽的一帶而過,整日拍馬屁,只把他當成一個自大的武夫。

  趙溢在弟弟面前向來直來直去:「要我說當初就應該殺雞儆猴,他們看山陰侯還活著,一個個都不死心。」

  趙衍搖搖頭,道:「皇兄,我找御醫給山陰侯看過,他那個毛病是真的,殺了他,除了一時的爽快,沒有其他益處,還白白留下一個罵名。」

  他頓了頓又道:「留下他,厚待他和他的妻女,一來彰顯皇兄寬和,二來引蛇出洞,無聲無息慢慢剪除他在朝中的餘孽。」

  趙溢道:「我也耐心等了月余了,個個都是前朝舊臣,日日都是那些說辭,每個都看著可疑,又每個都說自己忠心。」

  趙衍點點頭:「皇兄,您曾教我擒賊擒王,我們耐心等了這麼久,那個餘孽的王終是露出些馬腳了。」

  「哦,」 趙溢有些意外,細細回味了一遍早朝發生的事,「你是說那個勸我納妃的柳風眠?」

  「非也,我心中有個猜想,今晚便可求證七八分,明日一早我再送信進宮,還用我們在軍中用的暗語。」

  趙溢道:「你也不必如此小心。」

  「皇兄,這皇宮內的人雖都換過了,要對付的那些人,在大梁城乃至這皇城裡比你我經營的久得多,小心駛得萬年船。」

  趙溢知道他謹慎慣了,也不勉強,換了個話題道:「說到納妃,皇后跟我提起岐兒大婚之事,有個曾與他一同當差的前朝宮女,現在可是在你府上?」

  趙衍有些意外,自己的小侄兒搬出皇嫂不夠,怕是也到皇兄面前鬧過了,遂將這個叫降真的宮女打算以趙岐為人質闖進大梁的事細細說了。

  趙溢聽了也是嘖嘖稱奇,道:「確如你所言,養在岐兒身邊倒是個麻煩了,不過他犟得很,居然和皇后說只要有她當側妃,娶哪家女兒當王妃都可以。」

  趙衍聽了直搖頭:「岐兒少時不在皇兄身邊長大,皇兄要彌補他也是人之常情。偏偏他又是唯一的皇子,納妃事關國祚,這個宮女,臣弟覺得不妥……如果只是一時新鮮倒還罷了,就怕他長情起來。」

  趙溢聽他說的在理,打消了向他討人的念頭,可心裡依舊為難:「只是岐兒他……」

  趙衍道:「此事就交給臣弟吧。」

  趙溢頷首,見日近晌午,便道:「太后近來總念叨你,她在西郊溫泉宮休養,你忙完這陣去看看她,那裡沒有宮中的繁文縟節,也自在些。」


  今日,晉王府里分外忙碌,昨夜趙衍說了位分的事,一早柳夫人親自往紅綃那兒送東西。

  紅綃之前受過傷,如今懷著胎,身子重起來,還是臥床時日的多些,見柳夫人來,忙要起身,又被她輕輕按了回去。

  柳夫人吃過齋飯念過佛經,溫和可親,握著紅綃的手道:「妹妹不要客氣,我今日來給你道喜,也順便送些東西。」 說罷她將單子遞與紅綃,密密麻麻,羅列了各式衣料,藥材,玩賞之物,又在最後寫了個例銀的數字。

  「你的這份與我和魚妹妹的都是一樣,今次冊封,王爺也加上了你,以後我們三個一起好好地侍奉。」

  紅綃一臉驚訝 ,趙衍承諾的餘生有托竟然是這樣的意思,一時有些受寵若驚。又轉念一想,他那樣的人對自己應該是提不起興趣的,也就是個虛名罷了,遂道:「夫人,我蒲柳之質當不起王爺的厚愛。」

  柳夫人將她的驚喜與失落都看在眼中,她知道紅綃的過往,也明白這個人對她構不成威脅,有意與她親厚,道:「當不當的起,還是王爺說了算。想必你也知道,我嫁過人,出過家,王爺是頂頂不在意出身和過往的人,只要你真心待他,他必不會虧欠你。如今你萬事要以孩子為重,王爺看重這個孩子,讓人將他小時候讀書的青雲閣收拾出來,就為了給這孩子將來讀書用。」

  紅綃一想,的確如此,當時她被姜夫人追殺,就是趙衍救了她,自己雖然也捨命還了恩情,但如今這個結局比他承諾得好太多了。

  她思緒飄遠了,只隨口問道:「青雲閣?我剛來府中不久,也不知道是哪一處?」

  柳夫人道:「你不知道也是正常,我也未去過,不過聽說風景好得很,能看到太白山與汴河。那個地方不大,午後也就收拾好了,叫上魚夫人,我們三個人一起去看看。」

  說罷又叫丫頭拿上來一匣子藥膏,道:「這個是宮裡送來的,我自己做主給你,王爺一定不會怪罪,去腐生肌的,懷娠的女子身上容易長疤紋,你且先用著,以後王爺見了也少些心疼。」

  真是份旖旎的好意。

  紅綃將盒子打開,見裡面有青粉兩色瓷瓶,細細寫了禁忌和用法,一瓶青色的是給懷娠女子用的,三瓶粉色的給未懷娠的。紅綃雖然知道自己也未必用得上,但還是真心真意地謝了柳夫人,應了她的邀約,一同往青雲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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