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暴雨春衫 · 夜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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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眾軍士在北方和突厥人奮戰數載,如今駐紮在此十來天,無所事事,終於又見了血,按捺不住興奮,鬨笑著呼喝出聲。

  中軍大帳的被人高高掛起,帳內的燈火只照出丈許遠,那青白的身影在在黑夜裡難掩行跡。

  有人道:「將軍百步穿楊,獵了只狡猾的狐狸精。」 其餘人哈哈笑起來,只有趙岐青白臉色,快步往帳外去了。

  趙衍並未回應,將弩弓一丟,想著自己先前應了趙岐,不好傷她性命,便道:「倒是個忠心的奴才,叫軍醫來看看。」

  軍醫年過半百,白眉白髮,隨軍幾十年,還從未給女子看診過。

  且這外傷要治,免不了肌膚之親,這位小娘子容貌秀美,又躺在將軍的大帳中,他有些吃不准。於是留伙房的啞婆在一旁作陪,又叫人去請將軍。

  回來的人卻說將軍事忙,讓老先生看著醫治,救不救得回來全看天意。

  趙衍先安排趙岐往大梁去的事宜,將他送走後,又和其他將領一同推演了幾遍陣法,不知不覺已近亥時,他覺出困意,往自己帳中去。

  一進帳就看見羽箭還在那人身上,人已不清醒了,立時板下臉,對軍醫道:「這一箭傷在肩胛,未中要害,不好醫麼?」

  軍醫唯唯諾諾道了心中的顧慮。

  趙衍道:「醫者父母心,血都要流盡了,還講什麼男女大防。」

  說罷也沒有要避嫌的意思,自顧自到案前繼續看秦州的公文。

  那軍醫這才動手,先剪開了她的衣物,劃開了傷口,用藥酒清了清血污,才一使力拔出箭鏃,見她背上的血如泉涌,口中念念有詞:「罪過罪過,上天保佑。」

  一陣手忙腳亂之後,終於是把人痛醒了,便知最兇險的時候已經過去,只是不能再昏死過去,於是湊近了問道:「小娘子,你叫什麼名字,你再睡著了老朽也能叫醒你。」

  迷濛中有個蒼老的聲音問她的名字,妙儀想原來是鬼差來了,是了,黃泉路上要核對姓名,對不上的就是陽壽未盡,還能留在人間,如是想,她便胡亂呢喃道,「我叫音音。」

  趙衍正看完一頁公文,聽見她囁嚅著說出個名字來,修長食指一頓,在書頁邊摩挲,也不急著翻頁。

  一垂目,看見剛剛被咬出來的紅痕,細細的門牙印,如一縷紅線。

  被咬時不覺得有什麼,現在覺出些腫痛來,將手指提起來一看,傷口雖深,卻未流血,沒什麼藥可上,只能由它去了。

  「哦,」那軍醫有意和她說話醒神,又道:「有那麼多個因,是哪個?」

  妙儀道:「我不要跟你走。」

  「啊,老朽不要帶你走,小娘子你糊塗啦,我是問你的名字是哪個因呢?」

  趙衍啪的一聲合上書頁,聽不下去他們風馬牛不相及的對話:「壽安公主身邊有兩個得臉的宮女,一個叫蘇合,一個叫降真,你兩個輪番叫,總有一個是她。」

  那軍醫聽他這樣講,也住了口不再說話,坐了片刻,料想已無大礙,便交代了啞婆幾句,拎起醫箱告退了。

  帳中寂靜,只聞燭花噼啪作響,間或有她時而急促時而輕緩的呼吸。

  趙衍放下公文,把松年喚進來,吩咐道:「去找一個無人的帳篷,把這宮人安置了,明日一早便送出營。」

  松年道:「今日給小侯爺備下了帳篷,小侯爺現下不在,不如放在那裡養些時日,等他和侯爺奪了大梁城回來,這個宮人也該養好啦。」

  松年知道如果此事成了,趙岐定是會記得自己這個媒人,那可是給未來皇子的一個大人情。

  只是,先前趙衍答應趙岐的時候以為她是個小中官,如今不知還做不作數了。

  趙衍站起身,將受傷的手浸在銅盆里,灼燒之感好了大半後,才道:「你倒識時務,在鄯州看不住他亂跑,如今尋回來了,還想往他床上送女人,也不看看這是個什麼樣的女人,生生把人害了,看來是那三十鞭治不了你的皮癢。這個女人現在不能給他,另去找個帳篷。」

  松年覺得有幾分冤枉,又不好分辨,匆匆應了,著人將人擡走。

  出了大帳,雨已停了,山氣氤氳,起了夜霧,被澆熄的火把和燈籠又點了起來,卻依舊伸手不見五指。

  松年也不管妙儀是不是醒著,自說自話道:「如果你選在這會兒逃,興許能跑掉,只是你現在也下不了地啦,怨就怨你自己命不好。」

  他又想這個宮人雖然命不好,對他們而言也算是大福星,有了那個勞什子私令,一下子省去多少麻煩,說不準明日就能拔營去大梁的花花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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