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暴雨春衫 · 觀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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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昭在花廳中踱著步子,想著全身而退的法子,心裡煩亂。

  現在陛下急於讓東北的兵權易主,對自己拉攏之意明顯,可以找個由頭,推到大梁來的宮人身上,暫且保住性命不難。

  只是等收回趙家的權柄之後,哪一日午夜夢回,聖上想起了愛女之死,這份不明不白,總是一把懸在自己頭頂的利劍,隔閡一旦生了,成為第二個定安侯是早晚的事。

  姜昭回頭,見趙衍盯著牆上供奉的一幅觀音像,看得津津有味,譏諷道:「將軍在參禪悟道麼,可要給你取個蒲團來?」

  趙衍避重就輕:「郡公說笑了,這幅渡海觀音像,筆力清雋,是當世名家秦務虛之手,末將一見,便心神寧靜。」

  「這幅畫落款是庚子年,便是前年,可秦務虛早已封筆了。」姜昭雖是個武人,卻也不是不通文墨。

  「郡公所言不差,秦務虛雖已封筆,但幾年聽說他為周貴妃破例,畫的就是這觀音圖,想來參禪禮佛,不在俗世中,便是例外了。」

  姜昭也向前走了幾步,見畫上的觀音大士,白衣翩翩,踏波而行,生得長眉秀目,粉面桃腮,不看一身白袍,可不就是一個謫仙般的美人嗎,「你是說這觀音圖是以周貴妃的模樣畫的?」

  「不錯。」

  姜昭回想今日匆忙中瞥了一眼的苦命女子,不覺的和這畫像有什麼相似之處,將信將疑:「周貴妃乃左相嫡女,又生的艷若華李,也難怪她寵冠後宮十餘年,舊例三年一次的選秀也停了,絕了多少人送女兒進宮邀寵的念頭。」

  趙衍不全贊同:「再美的人看了十幾年也是要膩的,奇怪的是周貴妃三年前誕下了陛下唯一的子嗣,此後卻立刻失了寵。」

  姜昭聽他賣關子,不耐煩道:「趙將軍,你什麼時候這麼關心陛下的家事。」

  偏廳之中只他二人,幾個姜昭帶來的兵士,也都遠遠地守在門口。

  趙衍道:「郡公本來要與陛下做翁婿的,有一件事你不會不知吧。」

  姜昭一挑眉毛,「何事?」

  「貴妃娘娘已經薨了半月有餘,陛下有命,秘不發喪。」

  姜昭眉毛挑起:「此話當真?」

  趙衍把握著鞭柄的手往身後一背:「聽說壽安公主離宮之前都未得見娘娘最後一面,就是因為陛下怕誤了公主的婚事。不過此刻她們母女地下相見,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姜昭覺得此事蹊蹺得很,趙衍此時提及,其中深意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明了,故作不在乎,道:「你與我說這個做什麼?」

  「只為解郡公的燃眉之急。公主殿下殞命鄯州,陛下會怎麼想?貴妃誕下皇嗣,卻失寵,又突然斃命,引而不發?陛下八年前行獵墜馬重傷,未說傷到了哪裡,隨行的太醫正卻未能活著回大梁。」

  「你是說陛下……那三皇子……」

  「郡公猜得不錯,所以壽安公主之事不值得郡公掛心,郡公該想想,將來誰堪當這天下之主。」

  姜昭聽他說完,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我只聽說定安候兄弟,一個驍勇善戰,一個足智多謀,沒想到還膽大包天。」

  「並非膽大包天,只是不願引頸待戮罷了。我大哥的長子次子,皆埋骨塞外,白髮人送黑髮人,刀山血海,九死一生,也抵不過文官們三言兩語。我兄弟二人與郡公素少往來,但同為邊將,等我定安侯府真的沒了,郡公就不會兔死狐悲麼?」

  姜昭忽然變了臉色,定安侯才剛打完了仗,就要向陛下發難,有這份心思絕不是一日兩日,卻瞞得滴水不漏。

  現在能如此坦蕩地說出來,已然是暗中籌謀定了的。為了契丹戰事,舉國的糧草兵馬,如今泰半都在定安侯手中,這看似不可思議的時機實則千載難逢。

  「今日所言,我就當從未聽過。趙將軍此次送糧草來,如今已交接完畢,我也不便久留將軍,請將軍即日出城吧。」

  「那姜勛姜大人可要與我一同往?」

  「將軍將舍弟送回鄯州,我們一家人共聚天倫,甚感念。他並非行伍之人,受不了連日奔波,就留他在鄯州兩個月。」

  「如此甚好,郡公是爽快人。家兄備了一份禮,還請郡公過目。」 說罷他拿出一張羊皮,遞了過去,是一張行軍用的輿圖,上面圈圈點點,姜昭閱後,面上波瀾不驚,反手就將輿圖丟進案几旁的火盆里,「等定安候和將軍的事了,我兄弟二人再去大梁道賀。」

  趙衍也不拖延,當即離了公主府,精兵親衛等在城門,一道出了鄯州城,打馬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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