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楊皇后崩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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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杉蒼松變成瓊枝玉珂。

  雪花,翩翩聯聯,輕輕悠悠,如風中鶴羽。

  梅川的手心感知著身旁男子的溫熱與粗糙,她在紛紛揚揚的落雪中看向他,輕輕一笑。

  最兇險、最艱難的坎,過去了。

  劫後餘生。

  她心頭百般滋味兒齊齊涌了上來。

  「時允和安香先隨你回將軍府,我稍後就來。」

  阿季將外袍解開,披在她的身上。

  他的氣息包圍住她。

  大亂之後,許多事需要善後。新帝雖立,但只是個在民間長大的皇子,即使有襁褓中所帶的皇家龍佩為證,仍需阿季扶他一程。朝綱要恢復秩序,文官武將要安心。年少的星闌,要成為大梁的新主人,背後離不得手握重兵的阿季支持。這一點,他知,她亦知。

  梅川道:「你放心去。我在聽梅苑收一瓮雪,煮好湯,等你回來。」

  在攜手共度了諸般事後,他們有了煙火夫妻的默契。

  「好。」

  阿季俯身,悄悄地在她眉間落下一吻。

  轉而,大踏步走開,嘴角帶著笑。

  安香走過來,扶著梅川上了時允早早準備好的馬車。馬車的褥子鋪了三層。厚實、柔軟。

  「你不在的日子,將軍一直宿在軍營里,未曾回京中的將軍府。他說,多早晚等到你回來,才回府中去。想來,若缺了你,家也是傷心地了。」安香笑笑。

  梅川摸了摸安香的腹。

  安香的眼裡,有疲倦的血絲。衣裙上有了灰漬,也沒顧上換。想來,這幾日,為了尋她,安香東奔西跑,沒一刻輕緩。

  「安香,你懷著身孕,這般受累,苦了你了。」梅川道。

  安香倚在她肩頭,鼻子一酸,眼淚掉下來。

  「梅妮……幸好你平安。」

  梅川撫著安香的背,逗她:「傻瓜,哭甚呢?我是貓,有九條命的。」

  安香帶著淚的眼,彎成一個小小的拱橋。

  就像輕柔的水面上浮起的月牙。

  月牙投映在水面,碎了一池的牽掛。

  「不哭,不哭。梅妮能毫髮無損地回來,便是最好的事。」

  梅川忽然想起什麼,問道:「子虛樓的齊兵,是不是都被滅了?」

  安香點頭,道:「聽時允說,那齊將薛林,是個犟頭,帶著手下殊死抵抗,都被誅殺殆盡了。只余薛王后和軍營里放走的秦琨玉。將軍依諾,送她們回去。一刻鐘前,上的官道。」

  「去趟官道。我想去送送薛王后。」梅川看著前方,吩咐車夫道。

  安香有些遲疑:「梅妮,那薛王后主意甚多,萬一,再傷著你……」

  梅川搖頭,輕輕拍拍安香的手背:「不會的。我有分寸。」

  馬車在雪中趕了一炷香的路,遠遠地看見薛漪站在驛路折一枝梅。

  梅川下了馬車。

  薛漪轉臉,看見了她。

  「你來了。」

  她好似並不意外。

  倚鳳釵上落了雪,清麗的臉兒,連同手中剛折下的梅,明霜傲雪。

  「我來送送你。」梅川道。

  薛漪笑笑:「我猜你會來。索性在路邊折梅等你。」

  「此番來梁,不僅一無所獲,還折了薛林這麼個大將。你回去,如何向齊王交代?」

  梅川話里的關切是真的。

  「不如……你留在京都,莫要回去了。依你的才識,在哪兒,都能過得很好。強如回去,遭受難堪。」

  薛漪低頭斂眉:「不,我是要回去的。我是大齊的王后,是薛家的女兒。百年來,薛家深受王恩,累世功勳。祖父戰死沙場,薛家滿門忠烈。我生是大齊的人,死是大齊的鬼。不管王上如何待我,受著便是。」

  梅川見她執拗,便沒有再挽留。

  風雪間,梅川嘆了口氣,道:「多加珍重。」

  薛漪紅了眼眶,將剛剛折下的梅花別在梅川的衣襟上:「香中別有韻,清極不知寒。施計將你擄去,受了幾日的熬煎。這梅花,是我對你的歉意。」


  「各效其邦。我不怪你。」梅川道。

  薛漪上了馬車:「你與梅季大哥,好好兒的。苦盡,甘來。記得我一句話——」

  她壓低了聲音,附在梅川耳邊,道:「急流勇退,謂之知機。早些離開。切切切。」

  馬車在雪地里向前駛去。

  老遠了,梅川還看見薛漪揮著手。

  梅川思量著她最後那一句話。耳畔的風聲倏爾大了起來。

  這廂,阿季帶兵衝進太傅的府邸,宣示了新君。

  太傅自重陽節逼宮之事出了頭,這些日子一直沉寂著。特別是與他有所勾連的端王事敗之後,他更是縮在府邸,不敢露面。他雖不出頭,眼睛卻始終盯著時局。今見苻妄欽殺了楊晉,沒有打梅川腹中孩兒的主意,而是立了老梁帝之子,一顆心放了八分。但,又有些擔憂。

  在宮中養大的皇子,都是太傅開蒙、授業的。不拘誰做了皇帝,他都算是「帝師」。而朱星闌麼,在宮外長大。將來坐上金鑾殿,會把他這個老太傅放在眼裡嗎?

  他怕是連朱瑁在時的地位,都不如了。

  太傅思忖著,沉默著,遲遲不拜新君。

  阿季料到這酸腐老頭兒會來這麼一出。他是先朝文官老臣的頭兒。他拜了,所有的老臣都會拜。他不拜,旁人也不敢拜。

  阿季欲給老太傅一些顏色看看。

  星闌卻俯身,彬彬有禮道:「將軍,等等。」

  天地君親師。

  星闌以師長之尊,向太傅行了個禮。

  「民性於三,事之如一。父生之,師教之,君食之。非父不生,非食不長,非教不知生之族也。先生雖未親自為星闌授業,星闌卻早已臨過先生的筆墨。故而,當以先生為師。且先生曾教過先父兄,功在千秋。星闌有幸,拜見師長。」

  太傅見狀,受寵若驚,連忙跪倒。

  「不敢不敢。」

  「治國大策,望先生教我。」

  「不敢不敢。」

  「望先生教我。」星闌再度俯身。

  太傅白撿一份師恩,惶恐之餘,滿是歡喜。

  面子有了,里子也有了。沒有不認的道理。

  阿季道:「新君登基大典,便有勞老太傅與禮部尚書等多費心了。」

  太傅忙戰戰兢兢道:「臣之本分,實屬應當。」

  太傅等文官拜了新君之後,阿季又馬不停蹄地聯絡了各武官朝見。阿季在大梁武將之中,頗有威望,故而,事情辦得很是順遂。

  禮部定了新君登基的日子,在冬月廿九。

  就在闔宮熱熱鬧鬧地籌辦大典之時,慈元殿傳來消息:楊皇后崩逝了。

  她才遷宮沒多久。

  慈元殿的廳燈才初初點上。

  阿季聽到這個消息,唏噓了一陣。

  這個女人,到底是走了這一步。

  是晚,歸家。

  雪如蘆花。

  阿季遠遠地,看著窗紗上投映著橘黃色的光,梅川倚門等他。

  待他走近,梅川道:「湯是熱的,我給你盛一碗來。」

  阿季擁她入懷。

  「有你在,真好。」

  他厚實的胸膛,裹著風雪,裹著情愛。

  梅川柔聲道:「事情辦得如何?」

  「甚好。」

  阿季坐下來,喝了一大口湯,不經意地說起楊後的死訊。

  梅川一愣,道:「怎會死得這般突然?」

  阿季道:「想來,是想隨先帝而去,早早合葬。」

  梅川反問道:「若是自盡,在城門樓上便可,何必要等遷宮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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