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真跡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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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十那天,天氣晴朗,是一個好日子,涼州通往楚家的街道,全擺滿了鮮花,那些花很多都是稀有品種,一路過去花香撲鼻,聽說是龍七的主意,還親自命人將花從商州運到涼州,冬天能找到那麼多盛開的鮮花真不容易,看來這傢伙倒真的很上心。

  我對這天充滿了期待,除了替龍七高興,還因為可以親自目睹楚城主的真容,但不曾想到,這天對我和楚漫雲來說都是一個噩夢。

  危在旦夕

  初十一大早,涼州的百姓全都在街道兩旁守候著,到處人頭涌涌,擠都擠不進去,這浩大的場面與我當年出嫁倒有幾分相似。

  中午時分,龍七帶著迎親隊伍進入了涼州的土地,他所到之處,立刻引起轟動,因為身穿喜袍的他,實在俊美得撩人心神。

  人人都都感嘆龍七與楚漫雲郎才女貌,是一隊神仙眷侶,甚至有人恍然大悟般地說楚大小姐不嫁,原來就是為了等待龍城主,不過也有人酸溜溜地說男人太美則妖,但今日的龍七渾身上下充滿男子的陽剛氣息,哪有半點妖氣?

  「小姐,此地人雜,不安全。」跟隨在我身後的侍衛緊張地提醒我,我也覺得這樣的確不夠安全,正想離開的時候,沒想到坐在高頭大馬上的龍七,竟然朝我拋了一下媚眼,弄得我心跳加速,妖孽果然是妖孽。

  「小姐,新郎已經來,楚家喜宴應該很快開始,我們過去吧。」侍衛提醒我,我想想也是,趕緊往楚家趕,果然去到不久就開席了。

  楚城主嫁女也是十分隆重,宴席從楚家庭院一直擺到大街上,總共開了六百多桌,那場面很是震撼,冷凌風本來被龍城主邀請坐在龍七身旁,結果被龍七趕走了,說怕冷凌風將他的光芒遮住了,今日他的光芒誰能遮得住?

  「今天是小女出嫁的大好日子,感謝各位朋友賞臉過來喝杯喜酒,菜微酒薄,但希望各位盡興。」

  喜宴即將開始之前,涼州城主楚寒劍朗聲說道,我細細打量著這位與我一樣姓楚的男子,看完微微失望,楚城主四十歲上下,長得威武高大,雖然樣子也十分英挺,但與我爹完全是兩種類型,無論是氣質,還是五官,完全是不同,應該不會是我爹的兄弟。

  龍城主話落,歡呼聲震天,龍七身穿喜袍舉杯朝眾人示意,長得真的說得上丰神俊朗,魅惑人心,掌聲歡呼聲停了之後,丫鬟們開始魚貫而入,手上捧著各式佳肴,我這一桌全是涼州各行業的老闆,平時經常接觸,所以並不陌生,大家互相聊著閒話,倒也熱鬧。

  今天的菜餚的精美程度讓人驚嘆,我看著卻遲遲不敢動筷,這段時間我吃的東西都必須用銀針試過,但如今喜宴之上,有那麼多雙眼睛盯著我,我哪敢做這般丟人的事情。

  「你這桌的菜,我派人專門驗過毒,你放心吃就好。」冷凌風走過來湊在我耳朵說,他這樣一靠近我,滿桌子看我們的目光就曖昧起來。

  「嗯,我知道了,謝謝。」我出言道謝,這傢伙有時想得挺周到,聽到這桌子的菜都沒問題,我的胃口立刻上來了,與眾位老闆觥籌交錯,喝得不亦樂乎,而冷凌風則被楚大城主叫走了。

  吃了一會,突然前方一陣騷動,我擡頭,楚漫雲身穿嫁衣,已經裊裊而出,龍七則牽過楚漫雲的手,笑如桃花,穩穩走向眾人,一時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住了。

  飯桌上的眾人全都站了起來,女子痴痴地看著龍七,男子卻一臉艷羨,身旁端菜的丫鬟也往前面擠,估計是想目睹龍七的風華,哪個少女不愛慕俊美的少兒郎?這我太理解了,有一個估計推得我太大力,當我低頭的時候,她驚慌地看著我,我朝她笑笑,讓了一個最佳觀賞美男的位置給她。

  「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今天是我龍七這輩子最快心的一天,在這裡敬各位一杯。」龍七聲音朗朗,俊朗的臉龐透著歡喜,眾人回過身子拿起自己的杯子,我也低頭拿回自己的杯子,一飲而盡,四周叫好聲,歡呼聲不絕於耳,將整個晚宴掀起了高潮。

  時辰到,喜炮響,龍七牽著楚漫雲而出,大家竟然也都不吃了,尾隨而出,門外早已經停著豪華花轎,長長的街道鋪滿了紅毯,龍七突然一把將楚漫雲抱起,估計有點突然,楚漫雲微微掙扎了一下,龍七低頭說了一句什麼話,楚漫雲安靜下來,任由龍七抱著上花轎。

  這一舉動弄的周圍的人興奮了,一時間熱鬧得很,四周的喧鬧聲,龍七似乎不曾聽聞,低頭看著一身嫁衣的楚漫雲,淡淡的眼光下,那藍眸散發著如水深情。

  幾聲響炮之後,龍七手執長蕭,奏了一曲郎情妾意,紅衣飄飛,眉眼含春,四周樂器相伴,紅色花瓣漫天飛舞,馬兒離去,地上留下第一地奢華,如此場景讓我一陣恍惚。


  一對新人離去,有人繼續入席喝喜酒,有人離開,我跟著離開的大流,走出了楚家大門,心情不覺有點抑鬱。

  「主子現在回家嗎?」出了楚家大門,我那些隱藏在暗處的侍衛出來了。

  「嗯,現在回去,有點累了。」楚漫雲花轎所過的街道還是很熱鬧,歡呼聲此起彼伏,遠遠送到我的耳畔,但另一邊的街道就顯得特別冷清,根本見不到幾個人。

  回到家中,頭一點點痛了起來,身體的血似乎四處流竄,體溫也急極上升,胸口似乎壓著一塊大石頭,很難受,有點喘不過氣來的感覺,我似乎沒喝多少酒,忙運功調戲,竟發現氣息皆阻,莫非是中毒了?

  我心一慌,一面叫人請大夫,一面派人請錢長鳴,與此同時,我拿了一顆還魂丹吞到了肚子裡,這還魂丹是我死纏爛打才從龍七那裡求來的,他說能解百毒,身受重傷也能吊命。

  錢長鳴來得最快,來之時還帶著一個大夫,聽說是一代醫聖鬼聖手,我發現錢長鳴身邊總不乏這些奇人,鬼聖手替我把了一下脈,然後朝我背部連擊數掌,體內亂竄的氣血一下子奔騰翻滾,一口鮮血吐了出來,胸口一陣舒服,低頭一看,噴出來的血竟然是駭人的黑色。

  「別動——」鬼聖子不停地拍擊著我的背部,身體痛得像撕裂一般,噴出一口又一口的血,但那血依然黑如墨汁,身後鬼聖子的呼吸越來越粗重,他輕輕將我放了下來,我看到他臉色發白,額頭上全是豆大的汗,一旁的錢長鳴眉頭深皺,一臉擔憂。

  「是中了劇毒,此毒叫玉枯骨,很霸道,無色無味,通過液體進入人的身體,侵入血液,中了此毒無藥可救,估計用毒的人不想她死在喜宴上,稍稍改了藥性,而她又及時吃了還魂丹,暫時吊著這條命,要不早已經七孔流血而亡,但今日如果不能全部將毒逼出,一樣無法存活。」鬼聖子黯然地低下了頭。

  「那真的沒救了?」錢長鳴的聲音顫抖著,絕望的感覺在我心頭騰起。

  「如今只能用內功將她身體的毒逼出來,而她此刻的身體很虛弱,只能用至陰至柔的內功心法,但這毒性卻十分霸道,必須地至剛至陽的內功才能逼出來,我怕毒還沒有逼出一半,她已經衰竭而亡,並且這個過程很痛苦,不要說一個女子,就是錚錚鐵骨的男兒,也未必承受得了。」

  「我可以承受得了,我要活著。」我喃喃地說著,不能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去,究竟誰那麼歹毒,一定要將我置之死地?

  「你不會死的,一定不會。」錢長鳴低低地安慰著我,但我覺得身體的血液開始焚燒著,很難受。

  「你們趕緊去請冷大少爺過來,就說羅爺命在旦夕。」錢長鳴出外面沉聲道,鬼聖子繼續替我逼毒,但只逼我吐了一口血,他就停手喘氣了,估計這逼毒很耗心神。

  錢長鳴接替他坐在我的身後,一股溫熱的氣流從背脊通往我的身體各處,那氣流與我身體的血液激烈碰擊著,那種撕裂的感覺又再出現,鮮血再次噴涌而出,依然黑得讓人絕望。

  「錢少爺,讓她歇會,我去找凝香露給她吃幾顆,能凝神提氣。」凝香露我聽說過,一粒難求,鬼聖子居然給我吃幾顆,對我太好了。

  「不會有事的,我會一直陪著你。」錢長鳴目光定定看著我,那眸子竟然盛滿了憐惜與柔情。

  「我——」

  「你不能有事,我不會讓你有事的。」錢長鳴聲音嘶啞而顫抖,眸子帶著慌亂,輕輕將我綿軟的身軀摟在懷中,但我沒想到他竟然將臉貼在我的臉上,然後在我干烈的唇印下一吻,這吻是怎麼一回事?是憐惜將死的我,還是——

  就在這時,門被推開,冷凌風喘著氣沖了進來,剛好看到錢長鳴親吻我的那一幕,他幽深的眸子燃起了暗火,但他看到滿地黑血的時候,那幽深的眸子亂了。

  「怎麼回事?」見冷凌風來,錢長鳴鬆開了我的手。

  「中了玉枯骨,毒已經深入血液,鬼聖手剛剛看過,暫時無藥可醫治,只能靠內力逼毒,這毒要至陽至剛的內功心法,而冷大少剛好修習此法,我只得請你過來,他已經連吐了幾口鮮血,身體已經很虛弱,怕承受不起而衰竭而亡。」聽到玉枯骨這詞,冷凌風的臉色變得異常可怕。

  「傳說中的玉冰蟾能吸此毒,但這玉冰蟾可遇不可求,我這輩子還沒見過,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此物,如今唯有逼毒這法子,我這裡還僅存五顆凝香露,希望她能挺過去,只怕這過程會很痛苦。」鬼聖子進來,給我含下了五顆凝香露,這藥丸拇指大小,入口即化,滿口芳香。

  藥丸下肚一會,我感覺有一種溫和的力量充盈著我的四肢百骸,手動了動,力氣似乎回來了,只是胸口的血液依然亂竄,胸口越來越憋悶,似乎就要被石頭壓碎。


  「冷大少,你現在可以開始,我們在外面替你護法,不會讓人干擾你們,必須等到她吐出的血為鮮紅色,才算成功。」鬼聖子說完,屋中的人退去,只剩下我和冷凌風。

  「羅小歡,無論如何,你都給我挺下去,我不許你死。」冷凌風那粗糙而溫暖的手,輕輕撫摸了一下我的額頭,昔日爽朗的聲音變得嘶啞低沉。

  「嗯,我會好好活著,但又麻煩你了。」

  冷凌風雙掌貼著我的背脊,一股溫和而灼熱的氣浪從他的掌心強勁地進入我的體內,這強烈的氣流與我身體的亂竄的氣流血液激烈的碰撞,甜腥的血一次又一次涌了上來,似乎有一把刀一點點攪動著我的內臟,痛得我渾身發顫,我死死咬住自己的唇瓣,唇破了,眼淚冒了出來。

  「忍忍就好,小歡想聽故事,還是葷段子,我說給你聽好不好?」冷凌風柔聲道,我其實挺想聽聽冷凌風會說什麼葷段子,但又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最後挑了聽故事,但這傢伙說的故事一點都不好聽,都沒我說得生動,痛意瀰漫全身,有幾次我差點痛暈過去。

  「小歡,再堅持一會,血已經沒那麼黑了。」冷凌風的聲音帶著疼痛與慌亂。

  房中的光線漸漸暗了,淡淡的月光照了起來,灑在那一堆堆黑血上面,天黑的真快。

  「你沒聽過我唱歌,我唱首歌聽聽吧。」一口鮮血噴出之後,我感覺眼睛的東西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只是那痛感依然難麼清晰,似乎有一把刀在剝我的皮,將我的骨頭一根根得抽離,我痛得哭了。

  冷凌風低低地唱起來,聲音渾厚,神智不是很清楚的我,聽不清他唱什麼,但這聲音卻很好聽,聽著聽著,他手下又猛地用力,我身體的血液又攪動翻騰起來,似乎有無數把刀子一起剮著我的肉,我的手死死抓住床沿,深深地插了進去,插的血跡斑斑,依然無法緩解這種疼痛。

  「小歡,你是凌風見過最堅強的人,一定會挺過去的。」冷凌風溫柔地說到,當我痛得渾身顫慄,痛得大叫出聲的時候,他都在我背後對我說,他說我是他見過最堅強的女子,世間沒有一個女子可比,他說的是真的嗎?我有那麼厲害嗎?

  「小歡,無論如何都要撐住,我不許你死。」話落,又一股強大的氣流猛烈地沖了進來,這次來勢洶洶,我一大口鮮血噴出去之後,整個人暈厥過去。

  醒來之時,發現冷凌風倒在我身旁,臉色蒼白如紙,身上的衣袍全被汗水浸濕,額頭還掛著豆大的汗珠。

  這傻瓜都到了極限,還唱什麼歌給我聽?我禁不住用無力而顫抖的手,替他輕輕拭擦著額頭的汗,淚落了下來,但擦著擦著自己再次暈倒過去。

  醒來之後,渾身上下無處不痛,但胸口已經不憋悶,氣血也不再翻湧,我喜極而泣,我終於挺過來了,守護在身旁的小葉欣喜若狂,大喊大叫,說我已經昏迷了一段日子。

  「冷凌風呢?他有沒有事?」當腦海浮現他那蒼白的臉龐,我心驀地一驚。

  「我沒事。」估計是小葉的大聲呼喊,驚動了眾人,冷老爺子和冷凌風都走了過來,除了他們還有鬼聖子與錢長鳴,雖然冷凌風的臉色還是略顯蒼白,看看到他沒事,我就放心了。

  「你終於醒了,想吃點什麼嗎?」冷凌風定定看著我,似乎怕看不夠,這樣的目光真的很溫暖。

  「我想喝點粥。」我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很快平叔端了一碗粥給冷凌風。

  「還是錢少爺餵吧。」冷凌風將粥端給錢長鳴,錢長鳴愕了一下後接過,冷凌風再深深看了我一眼,落寞地走了出去,看他的樣子,估計是誤會了,眾人也一下子退了出去,只有小葉還留在裡面。

  「給小葉餵我就好。」我對錢長鳴說。

  「讓我餵你吧。」錢長鳴聲音不大,但卻很固執,一口一口餵著我,而我是餓極,也不好說什麼,一連吃了兩碗,吃完我閉上眼睛,一臉困意。

  「你好好休息,我明日來看你。」錢長鳴走了之後,我睜開了雙眼,其實睡了七天,雖然身體虛弱,但一點都不困了,只是想起他那日,親我的那一幕,兩人獨處已經沒有往日的自然,他什麼時候對我存了這般心思?我怎麼一直看不出來?

  「小姐,還有哪痛嗎?要不要小葉幫你捏一會。」小葉的眼睛紅腫,可見這幾天沒少哭,我想撫一下她的髮絲,但發現卻很費勁。

  「我沒事,陪我說說話吧。」小葉很乖巧地在我身邊坐了下來,因為身體無力,這一夜,我都是在聽小葉說。

  小葉告訴我,冷凌風知道我出事之後,命人將我這一桌的飯菜原封不動地保留下來,發現我喝過的酒杯殘留玉枯骨的毒素,經小葉這樣一提,我倒想起一個細節,龍七牽著楚漫雲離開的時候,我站了起來,還被一群丫鬟擠開了位置,莫非就是那個時候被人下了毒?


  「當日端菜到小姐桌的是冷大少的人,應該沒有可疑,不過楚府卻有一個丫鬟小芬失蹤,現在正在查著這小芬的來歷,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線索。」我靜靜地聽著,冷凌風為我做得太多了。

  「還有楚大小姐回來了。」小葉神秘兮兮地說著,三朝回門,楚漫雲回來有什麼稀奇?

  「楚大小姐不是三朝回門,是被龍七休棄了。」小葉長嘆一聲說。

  「什麼?」我不顧身骨子痛,整個人坐了起來,這是怎麼回事,龍七不是說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嗎?他不是說大婚當天是他一生最開心的日子嗎?他不是情深款款地看著楚漫雲嗎?難道這都有假?如果是這樣,那這個世界還有什麼值得相信?

  「這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回到龍府成親後的第二天,龍七說楚大小姐不但是中人之姿,而且太老了,配不上他龍七,休書一封,就將楚大小姐休了。」

  什麼屁話?他在楚府死纏爛打住了那麼久,都不知道見了楚漫雲多少次,他那會怎麼不嫌棄她中人之姿?他那會怎麼不說她太老?洞房花燭之後,才嫌棄別人老?我一生氣,氣血又往上涌了。

  「那他們有沒有洞房?」我問。

  「小姐,我又不是神仙,我怎麼知道他們有沒有洞房?」小葉沒好氣地說,但龍七怎會做出這種混帳事?這對他百害而無一利。

  「楚大小姐回來之後,三天三夜閉門不出,楚城主震怒,從今以後涼州所有商賈不得與龍七有任何生意往來,違者逐出涼州,日後龍七隻要踏入涼州半步,殺無赦。」一聽這話,我就想起那光潔如雪的白瓷,這龍七究竟發什麼瘋?

  「龍七為什麼要這樣做?」我問,小葉搖了搖頭。

  「不過聽說龍七與楚漫雲成親當天,有人了搶花轎了,但不知道是哪個胡謅,我偷偷問了送親的侍衛,他們說沒這事,所以什麼原因我也不知道。」

  小葉叨叨絮絮地說了很多,最後還忘不了問我,為什麼冷大少讓錢長鳴餵我?這事不知道該怎麼說,我閉眼睡覺,沒想到竟睡著了。

  第二天醒來,身體雖然還很痛,但力氣去恢復得差不多,小葉打水給我梳洗。

  「那塊銅鏡呢?我想照照鏡子。」經過這次,我感覺整個人瘦了一圈,不知道那臉變成怎樣了,但小葉卻說鏡子摔破了,說話的時候,眸子帶著不安與慌張。

  「那把你那快拿來。」看到小葉的表情,我有一股不好的預感,我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雖然下巴比以前尖了,但那皮膚還是如絲綢般光滑,這讓我放下心來。

  「我的那塊也尋不著了,小姐雖然憔悴了一點,但美若天仙。」小葉笑著說,但總感覺這丫頭笑得有些僵硬,她跟隨了我十幾年,我對她太熟悉了。

  「小歡,我有點餓了,你去幫我端碗粥。」小葉走後,我進了她的房間,她一般放鏡子在床頭那桌子上,我輕輕地拿了起來。

  「小姐,你幹什麼?」小歡突然奪過我手中的鏡子,她手中端著的粥「噹啷」一聲摔到了地上,看她這般緊張,我知道她一定有事瞞著我。

  「小葉,給我——」我沉下臉問,小葉將鏡子藏在身後,朝我直搖頭。

  「小葉,給她。」不知什麼時候,冷凌風出現在小夜的身後,小葉紅著眼睛將鏡子給冷凌風,冷凌風朝我走來,輕輕遞給我,我接過,但手微微顫抖。

  當我看到鏡中的自己時,手猛的一顫,手中的鏡子掉地破碎,什麼時候,我那頭瀑布般的黑髮,竟白如雪。

  無影無蹤

  我只不過是睡了一段時間,怎麼就變得白髮蒼蒼了?我茫然地看著那破碎的鏡子,我不願意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小姐——」小葉哭了,這丫頭哭得那麼悽厲幹什麼?我不是好好地活著嗎?只是白了頭罷了,但我怎麼感覺滿口腔都變苦了?

  「小葉,你先出去。」冷凌風說,聲音低沉而有力,小葉哭著離去,我用顫抖的手撫摸著那一頭白髮,我真的白髮蒼蒼了嗎?

  「對不起,你身上的毒還有一點點殘留,沒有完全逼出來,如果我再撐一會就好。」冷凌風對我說,聲音帶著愧疚與沉痛。

  我怎會怪他,如果不是他盡心施救,我早已經死了,鬼聖手武功也不弱,但幫我逼出兩口血,已經體力不支,而他卻撐了整整一晚,已經到了極限,想起他倒下時那蒼白的臉龐,我的心一陣愧疚,欠他實在太多,卻無以為報。

  「我知道你已經盡力了,能活著就好。」我笑著說,但笑得一定很難看。


  「玉冰蟾能吸此毒,如果能找到這東西,你的頭髮一定可以恢復如常,如果找不到,你是青絲,還是白髮,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區別。」冷凌風說,目光灼灼,我知道他安慰我,我二十歲的容顏,頂住八十歲的頭髮出去,誰不說我是一個怪物?

  「楚府的那個丫鬟小芬找到了沒?」我問,鬼聖手都說玉冰蟾是傳說中的東西,根本不知道是否存在,還是不想它罷了。

  「人找到了,但已經被滅口,死後被人扔到了水裡,沒想到被水衝上了岸邊,我查了她的底細,三年前楚府招丫鬟,她前來報名,因為父母雙亡,身世可憐,管家將她招了進來,這丫頭手腳勤快,人也聰明,唯一的缺點就是貪財,這次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被人利用。」冷凌風淡淡說著。

  「這小芬長得什麼樣子?」

  「圓臉大眼睛,與你這般高,但比你還瘦弱一些,嘴角有一顆小小的痣。」圓臉大眼睛,嘴角還有小痣,我似乎沒有什麼印象。

  「當日楚漫雲與龍七出門的時候,我站了起來,就在這個時候,有幾個丫鬟擠過來,將我推開,我記得有一個姑娘長得很清秀,叫什麼名字我不知道,但細眉小眼,尤其那櫻桃小嘴,與眾不同,你去查查這個丫鬟。」

  「你說的姑娘叫小桃,自小就生活在楚府,性格溫柔,在楚府人緣很好,她說那天是小芬拉著她們幾個往你這個方向沖,龍七在楚府居住的那段日子,已經將府中丫鬟迷的神魂顛倒,而小桃也是其中一個,當日大婚,不敢明目張胆地去看,小芬一慫恿,她也顧不得矜持,跑了過去,估計是她們沖開你那回,小芬下了藥。」冷凌風似乎下了一番苦功去查。

  「究竟誰想殺我?怎麼感覺他們無孔不入?就連堂堂楚城主的家都安插了人?」我苦惱地說,一連串的刺殺、暗殺將我平靜的生活完全攪亂,我心情一激動,氣血又微微上涌,果然餘毒未清。

  「那前一天晚上,小芬有沒什麼異常?」我問。

  「有,顯得特別高興,一整晚都在哼曲子,其他丫鬟問她,笑而不說,臉兒紅紅的。」

  「臉兒紅紅,一般想男人了,估計叫她動手的是楚府的某個男子,許她一生幸福了,你可以查查楚府有沒哪個男子與她走得比較近,也許是一條線索。」

  「臉紅就是想男人麼?」冷凌風不置可否,但嘴角卻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那眸子深深看著我,我突然想起自己的白髮,禁不住用手摸了摸,一定是很難看吧,這樣一想,禁不住轉身低頭。

  「在我眼裡,真的一點都不難看。」冷凌風扳過我的身子,硬要我擡頭看他。

  「楚漫雲與龍七是怎麼回事?」我笑著掙開他的手,一頭白髮,怎會不難看?他何必騙我?

  「漫雲至今閉門不出,誰也不見,這事我了解的不比你多。」冷凌風輕描淡寫地說著,看他這樣子,就知道他不想過多談論。

  「你以前有沒有什麼仇家,又或者與你有利益有重大衝突的人?」冷凌風目光灼灼地看著我,我的心微微顫了一下。

  「我這段時間一直在想,我來這裡將近四年,這四年過得風平浪靜,可能是因為我一直易容,但自從那次被你扔到池塘里,暴露了女兒身之後,這殺手就紛至沓來,說真的我懷疑青煙,但也不否認可能與楚漫雲有關。」

  我坦然地看著冷凌風,上次夜闖鹽礦的是一個武功高強的女子,偏楚漫雲與青煙都是女子,並且武功都深不可測,我不得不懷疑她們倆,雖然我很不願意,這兩個女子與他的關係都非比尋常,不知道他聽到我這般說,會如何反應?

  「不會是漫雲。」冷凌風的回答乾脆利落,就連眉頭也微微皺了皺,早知他對我的話那麼牴觸,我就不跟他說了,這兩個女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立見高低。

  「你說的我都有想過,青煙我正查著,但不會是漫雲。」看冷凌風說得那麼堅定,我也不好再說什麼?第一次向他說出心中的想法,但感覺不大好。

  「可能我多心了。」我笑著說,說完沒有了再討論下去的欲望,看來這事還是與他說不得,兩人閒聊了幾句,他突然話鋒一轉,說起了錢長鳴。

  「錢長鳴還真不錯,連一代怪醫鬼聖手對他畢恭畢敬的。」我猜不透他這話什麼意思,就乾脆不吭聲。

  「你中毒那天有侍衛過來找我,他說你命在旦夕,要我立刻趕來你這裡,我問誰派他來的,他說得太快,說是他的主子錢少爺,後來又忙著改口。」

  「你這十五個侍衛是他的人?你之前十五個侍衛也他的人?他普通一個商人,身邊怎麼那麼多奇人異士?」冷凌風一連三個問題,問得我心驚膽戰,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被刺殺之後,本應草木皆兵,但他的人,你照用不誤,你對他倒真的信任得很,你們究竟什麼關係?情人?還是——」

  「你多心了,我與他只是生意上的夥伴,你信任楚漫雲不會傷害我,我同樣信任他,他雖然是一個普通的商人,但性格豪爽,身邊有些朋友不足為奇。」

  「我認識楚漫雲二十年,你與他相識還不夠兩年,你對他的信任就到如斯境地?」冷凌風眸子有暗火閃過,只一瞬間,那臉已經冰霜籠罩,寒氣逼人。

  「有些人相伴一世,依然形如陌路,有些人相識幾天,卻是一生知己,這並不論時間長短。」一番辯駁下來,我整個變得異常疲憊,並且我不想在繼續這個話題,故意裝得昏昏欲睡。

  「你身體虛弱,回去好好休息。」我朝冷凌風點了點頭,估計身體虛弱,出門口的時候,一個踉蹌,冷凌風伸手將我扶穩,這時剛好看到錢長鳴遠遠過來,他便鬆開手。

  「小歡,你出事第一時間找的是錢長鳴,在你心目中,他比我重要,我之於你就是那個即使相伴一世,依然形如陌路的人,而他錢長鳴就是那個與你相識幾天,卻是一生知己?」冷凌風的聲音淡淡的,但卻帶著秋的蕭瑟,讓人發冷。

  冷凌風剛說完,錢長鳴已經到了跟前,兩人微微點了點頭,擦身而過,其實不是他說的那樣,我與他怎會形如陌路?

  「身體好點了沒?」錢長鳴問,聲音溫柔但不算親昵,就連身體也與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這種感覺與當初沒有什麼區別,但他的目光掃到那破碎的鏡片時,微微暗了暗。

  「即使是白髮,依然很美。」錢長鳴說,眸子幽深,定定看著我,那眼神卻像極一個男人望著他心愛的女人,第一次面對錢長鳴這般目光,我忙低下了頭,為什麼他也這般看著我?我沒半點喜悅,反倒內心沉甸甸的難受。

  「冷大少似乎已經懷疑你的身份。」我一邊往寢室走,一邊淡淡地說。

  「嗯,我知道,他前些日子開始查我了,我會小心的,你什麼事都不要管,安心待在這裡休養,等身體恢復再說。」

  「古夏與東都的戰爭打得越來越激烈,兩國現在都在拉攏西陵,西天翼正在調兵遣將,似乎等一個合適的時機介入這場戰鬥,局勢如此緊張,如果僅僅因為兒時的仇怨,在這個節骨眼殺你,不似一代帝王的做派,你想想還有誰有比較大的仇口,例如你的存在會讓他寢食難安的這種?」

  我很認真得想了想,雖然我在西京是橫行霸道,飛揚跋扈,傷了不少人,但卻從來沒有出過人命,雖然我這手是摸過不少男人,但卻從來沒讓他們失身,究竟誰非得置我於死地呢?冷凌風說楚漫雲不可能,錢長鳴說西天翼可能性不大,那還有誰?我除了搖頭,什麼都想不出來。

  回到房間,錢長鳴細心地替我蓋好被子,我閉上眼睛,很快就發出勻稱的呼吸,錢長鳴走後,我睜開了雙眼,其實我清醒得很。

  因為身上餘毒未清,鬼聖手留了下來,每天都要給我煎藥喝,這藥汁苦如膽汁,喝一口都苦得眼淚直流,但我每天都要喝三碗,鬼聖手哄我說,這藥雖苦,但喝了不但能讓我一頭白髮變青絲,還能讓我容顏不老,誰相信他的鬼話?

  說是不相信,我還是一碗一碗地喝,直到我喝得喪失了其它味覺,吃什麼都覺得苦的時候,無論鬼聖手怎麼威逼利誘,我都不肯再喝了。

  其實我是聽到鬼聖手與錢長鳴的對話,知道我身上的毒,他暫時是束手無策,這藥一天一個味,他只是碰運氣般試驗,但他不曾想到,這藥苦到什麼程度?既然希望不大,我何必遭這個罪?其實我是心生絕望了。

  「乖,喝了它。」冷凌風將碗遞給我,雖然聲音不大,但卻不容人拒絕,自我中毒之後,他每天都會過來一次,有時是早上,有時中午,甚至是晚上,但他卻不曾在我的宅子留宿。

  「這要苦,並且喝了也不能好,我不喝。」我搖了搖頭,並沒有去接。

  「那天那麼痛,你都熬過來了,害怕這點點苦不成?我在藥汁里放了蜜餞,不會很苦,要不我喝一口給你看看。」說完他真的喝了一口,自始自終臉上都掛著淡淡的笑,似乎喝的只是一杯甜湯。

  「這裡還有蜜棗,乖,喝了它。」那天冷凌風的聲音特別的柔和,柔和得讓人不忍拒絕,我接過一口喝了,竟然覺得不算很苦,看來這蜜餞還真是有效,以後冷凌風總趕在我喝藥的時候過來,只是後來我才知道,鬼聖手怕影響藥效,這藥從頭到尾都沒有放蜜餞,冷凌風騙了我。

  「你已經呆在這屋子一段時間了,該出去走走了,你再不去管管你的生意,小葉就得忙死了,到時你哪賠一個那麼好的妹妹給我?」


  冷凌風笑著說,這段時間真是忙壞這丫頭了,但想起這滿頭白髮,我又退縮了,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我走回房門,關上了門,一會之後我走了出來,頭上帶著斗笠。

  「白髮又怎樣?我說過我不介意,莫非你想這樣過一輩子?」冷凌風粗暴地扯下我的斗笠,將我硬拽出了門,哪裡熱鬧,就扯著我往哪跑,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的身上,甚至有人還在指指點點,當我是妖怪一半,剛開始我很想逃,心裡又委屈,那淚就要滴下來。

  「他們與你非親非故,你就那麼在乎他們的看法?第一次他們看著奇怪,第二次就平常了,第三次許你走到他們面前,他們也懶得理你。」

  「你現在可能覺得很難堪,但多幾次,你就坦然了,不就是頭髮白嗎?你又不偷她們男人,又不搶她家寶貝,你堂堂正正,何必在她們面前擡不起頭?」

  聽他這般說,我禁不住笑了,心頭的忐忑羞憤去了大半,頭也敢擡起來了,冷凌風笑了,那笑容比頭頂的太陽還要耀眼,讓我陰暗得有點發霉的心,慢慢亮堂起來,腰杆要漸漸挺直了。

  「謝謝你。」我說,冷凌風笑笑,不置可否,日子天天過,藥汁沒少喝,我頭上髮絲依然白如雪,但被冷凌風拽著出了幾次門後,我終於克服自己的心魔,敢獨自出去了,他說得沒錯,見慣我頭上的白髮,大家也習慣了,而我也想通了,也只不過臭皮囊,何必在意?

  我重新接手自己的生意,讓小葉終於可以喘一口氣,這丫頭的嘴巴越來越甜,居然說一頭白髮的我,別有一種美,特別的誘人,弄得她也有點神魂顛倒了,這死丫頭說什麼風涼話,我狠狠拍了幾下她的頭,痛得她鬼哭神嚎。

  第二天晚上,侍衛發現有人偷偷潛入,於是打了起來,我聽到響聲跑了出去,剛好看到兩個黑衣人正逃了出去。

  「給我追,一定留活口。」眾侍衛聽命,忙追了出去,他們一走,我暗道不好,萬一是敵人調虎離山之計怎麼辦?就在這時,廚房響起打鬥聲,我剛衝進去,一道黑影已經掠了出去,那速度快得驚人,讓我差點以為是幻覺,這樣的速度,我根本就追不上。

  我衝進去一看,鬼聖手已經倒地,似乎被人點了穴。

  「發生了什麼事?」我忙點開鬼聖手的穴。

  「我煎藥的時候,聽到門外有聲音,所以跑出來看看,但我這人警惕,跑到一半就折回來了,生怕有人會趁我離開這會,動我的藥,沒想到就看到一個黑衣人往藥鍋下藥。」一聽這話,我嚇出一聲冷汗。

  「但很奇怪,黑衣人離去時,要我務必檢查一下這藥。」鬼聖手說完,打開了鍋,一看之下,歡喜得大笑大跳,我走近一看,鍋里有一條通體透明的蟲子,即使那藥汁已經滾燙,它還能遊動著,但一會之後,蟲子渾身變得通紅。

  「竟然是玉冰蟾,竟然是玉冰蟾,哈哈哈——」鬼聖手因為興奮,笑得臉都紅了,什麼?這竟然是玉冰蟾?鬼聖手細細查看了藥渣,發現除了玉冰蟾,還多了三種無比珍貴草藥。

  「羅爺,這藥你喝了不但能徹底清除玉枯骨的毒,日後還能百毒不侵,這頭髮估計三天能恢復,這是一條古老的方子,我曾在一本古籍看到,想不到世間還有人懂得此方,在下有一個請求,能不能留一點藥汁給我研製些許丹藥?」看到我應允,鬼聖手開心得猛搓手,如一個孩子得了寶貝一般。

  我剛喝下藥,侍衛垂頭喪氣回來,說一陣濃煙之後,人就跑了,很快冷凌風來,他說他的人繼續追去了,暫時還不知道有沒追上。

  「我不放心你,所以四周留了一些人。」冷凌風笑了笑,聽到這話,心底湧上一股暖流,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話。

  鬼聖手說與他交手從聲音和身影來看是一個女子,又是女子?但這次這個似乎是救我,為什麼要救我?她與上次夜闖鹽礦是不是同一個人?

  第二天錢長鳴來,他告訴我一個消息,昨晚青煙曾離開過冷府,而一直閉門不出的楚漫雲,也在昨晚出府,他躲在暗處的人,跟了出去,但兩人的輕功都太好,三下兩下,人就跟丟了。

  是她們其中一個救我?既然救我何必那麼鬼祟?

  這事我還沒理得清頭緒,伴隨了我將近二十年的小葉,卻在這一晚失蹤了,等我發現,發瘋一般派人去找,但小葉卻消失得無影無蹤,似乎從來不曾在這個世界出現過,那種感覺太可怕。

  *慌亂

  昨晚喝了那碗湯藥之後,我覺得有點睏乏就睡了,根本沒有留意小葉一夜未歸,第二天一大早,錢長鳴就過來找我,我與他一聊就聊到了中午,出來時,見不到小葉,我一點都不奇怪,因為這段時間,這傢伙都是早出晚歸。


  但我今天我卻迫切想見到小葉,我想告訴她,我這頭髮很快就能恢復黑色,

  聽到這消息,她該高興什麼樣子?她一定覺得那天她白哭了。

  但我等到夜深,依然見不到這丫頭回來,我隱隱覺得有點不對勁,我進了她的房間,裡面整整齊齊,但她洗臉的手帕卻是乾的,似乎今天沒有動過,她昨天沒有回來?這丫頭還沒有試過夜不歸宿的情況,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這段時間老是被人暗殺,我的神經都繃得緊緊的,老往不好的方面去想,於是趕緊派人去找,各位掌柜在夢中被我叫醒,但他們竟然告訴我,小葉昨天,今天都沒有出現過。

  我這下慌了,一邊叫錢長鳴去找,一面派人告知冷凌風,冷凌風得知之後,立刻讓人趕往雲海,攔住所有的過往的船隻,但搜尋了一晚,沒有任何發現。

  這事也驚動了冷老爺子,竟然帶人親自去尋了,可見這丫頭平時多討老葉子疼愛,但我們將這個涼州翻了一個底朝天,小葉那丫頭像突然消失了一般,怎麼也尋不到,我腦子閃過一百多種念頭,越想就越心寒,小葉去了哪呢?

  「玉冰蟾是極毒極寒之物,你吃了身體已經很虛弱,不適宜再到處去,否則這身體扛不住。」鬼聖手告誡我說。

  但小葉不見了,我哪能靜得下心來?這丫頭不會遭遇什麼不測了吧,只要我腦海一出現這個想法,我的心就慌得不行。

  相處了將近二十年,我已經習慣她的身影,以前天天混在一塊不覺得,如今她不在了,整間宅子變得空蕩蕩的,荒涼淒清得讓人害怕。

  「是不是有小葉的消息?」看到冷凌風進來,我沖了過去,但還沒到他身邊,我一個踉蹌,朝他倒了下去,好在最後我還是勉強站穩,只是全身軟綿綿的再也用不上一點勁。

  「小葉我沒有找到,但我知道,你再不睡一會,你的命就保不住了。」冷凌風冷冷地說,聲音帶著責備。

  「我不困,我一點都不困,碼頭的船隻你每一個都檢查過了沒?那些深山野林你都——」我的話還沒說完,冷凌風已經封了我的啞穴,然後抱起我往房走,我一掙扎,他又封了我一處穴位,我一下子動彈不得。

  「你什麼都不用說,好好給我休息。」冷凌風的聲音帶著強硬,說完將放在床上,蓋上了被子,我死死剜著他,想要他幫我解穴,但他卻視而不見,急得我不行。

  我嘴裡說不了話,身子又動彈不得,但腦子卻清晰得不行,找不到小葉那種焦灼,如一道道烈火焚燒著我,我怎能睡得著?

  「你急也沒用。」我知道沒有用,但就是睡不著,他們根本不知道小葉對我有多重要,無論我多潦倒,無論我的處境多兇險,無論別人說得我多不堪,她一直不離不棄地跟在我身旁,我滿頭白髮之時,是她痛哭出聲,痛我所痛,如今她突然就這麼不見了,我如何睡得著?

  「你現在這身體連走得不穩,怎能去找人?如果讓小葉知道,你為了找她,這幾天幾乎沒吃過東西,她會怎麼想?來把這碗燉湯喝了,然後好好睡一覺,睡醒了我再陪你去找。」冷凌風手捧燉湯,聲音一點都不溫柔,反倒有點兇巴巴的,說完解開了我的穴道。

  「喝了它——」在冷凌風的逼視下,我接過他手中的燉湯,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然後還吃了一個燉雞,其實我也知道我這身體已經虛弱得不行,再這樣走出去,非得暈倒在大街上不可。

  看到我喝了湯,冷凌風似乎鬆了一口氣,但我並不知道這湯下了藥,我這一睡就睡了三天三夜才醒來,這傢伙有時真的很可恨。

  「我睡了多久,小葉找到了沒?」我起來之後,發現飢腸轆轆,但整個人卻精神飽滿,看來睡一覺還是有必要的。

  「你只睡了一會,小葉沒找到,但已經有了線索,我叫平叔做了飯菜,你邊吃我邊說。」我點了點頭,但不知道這傢伙口中的一會,已經是三天三夜,這傢伙明目張胆地糊弄人。

  「不差這一會,你吃飽飯再說。」結果我吃了,他卻不說了,可能真是餓極,這一桌子菜,竟然全被我裝進了肚子裡,就連飯也吃了幾大碗,直到肚子都覺得撐了,才滿足地將碗放下來。

  「小葉給你的信。」見我吃飽,冷凌風從衣服里拿出了一封信,信已經開啟,估計是這傢伙看過,什麼?小葉給我的信?我心急火燎地接過,這傢伙怎麼不早點給我?

  信中寥寥數語,只說她很安全,只是有事離開一段日子,日後還會回到我身邊,叫我一定要珍重,字雖然不多,但我可以肯定這是小葉的筆跡,這傢伙的字丑得像蚯蚓,就沒少被我嘲笑過,別人模仿不了她這字的神韻。


  但她自小就跟著我,有什麼事不能告訴我呢?

  「送信的人呢?」我急急地問。

  送信是一個小孩,說有一個蒙面男子叫他送信給你,給了他一兩銀子,他開心得不行,就送來了,其他的什麼都說不上,我查過這幾天有四艘比較神秘的船出現在雲海。「

  」一艘去了風國,一艘去了益州,一艘去了東都,一艘去古夏,三艘船最後都被人棄置在岸邊,一艘船不知所蹤,我已經命人將三艘船帶回來,看能不能找到什麼線索。「

  」過幾天船應該到,我已經命人在這四處的地方留意有沒有小葉的蹤跡,但範圍很大,未必有收穫。「冷凌風說,看來我睡這會,他做了很多事情,雖然找不到小葉,但收到她的信,我繃緊的心稍稍鬆弛下來。

  」謝謝你。「我真心實意地說。

  」不用那麼客氣,小葉也是我的義妹,即使你不說,我也會盡力地去找她,何況我爹擔心得不行,鬼聖手說你這次因禍得福,日後百毒不侵。「

  說完冷凌風遞了一面鏡子給我,鏡中女子一頭青絲如瀑布般飄灑下來,我的頭髮竟然恢復正常了,我因為太開心,又摔壞了一面鏡子,這段時間老感覺在做夢,感覺很不真實,究竟誰給我送來了玉冰蟾?

  」那晚給我送藥的人有沒追上。「我問。

  」潛入放藥的女子沒有抓到,但那兩個引開侍衛的黑衣男子抓了一個,現在在我府中。「一聽這話,我欣喜異常,終於把人抓到了。

  」但你也不用太高興,他是一個啞巴,問什麼他都不理不睬,因為他們是救你,而不害你,他不肯說,我也不好逼供。「冷凌風笑著說。

  」是真啞還是假啞?「如果是假的,我灌醉他,讓他酒後吐真言,但冷凌風卻說,大夫已經看過,是天生啞巴,我的希望又落空了,我去了冷府,那是一個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無論我說什麼,問什麼他都沒有反應,除了一把普通的劍,身上再無任何東西。

  」我打算放了他,然後派人跟蹤,興許能查出一點東西,但如果查不到也就算了,我們應該集中精力查下毒之人,你覺得怎樣?「冷凌風問我,我點了點頭,如今看來,惟有如此了。

  我身體變得百毒不侵這事,除了我,冷凌風,錢長鳴,鬼手聖知道外,沒有第五個人知道,對於誰下的毒手,我依然覺得處於一片迷霧中,只是這事急也急不來,只能常常提醒自己要小心防範,不能掉以輕心,只是總感覺黑暗當中,有一雙眼睛陰狠地盯著我,這種感覺很可怕。

  小葉不在,我變得很忙,這時我才知道,這丫頭多得力,這丫頭真是一個奇才,很想誇誇她,但人卻不在了身邊了,這種感覺真糟糕。

  我的餘毒清除之後,鬼聖手走了,冷凌風也不常來了,似乎很忙,即使來也是坐一會就走,因為怕引人注目,錢長鳴也不常與我見面,宅子冷清起來。

  做菜的還是平叔,但一個人吃,感覺味道總沒以前好,晚上躺在床上,我老是想小葉,有時想得睡不著覺,有時也會發噩夢,夢到有人砍我的脖子,驚醒後一個人在床上發呆,真的很想有一個人在我的身邊,聽我說說話,然後安慰我不用怕。

  有時半夜醒來,我會在院子裡轉,但四處空蕩蕩的,我連說話都找不到一個人,我感覺很孤獨,我懷念小葉,冷凌風、冷老葉子在這裡的日子,那會冷老爺子喝酒,冷凌風練武,死丫頭核對著帳本,雖然話不多,但卻很溫暖。

  」我搬過來吧,你現在一個人,我不放心。「錢長鳴說,我拒絕了。

  」小葉不在,我爹想找不到一起喝酒的人,你有空過去陪陪他,你住那房子還空著,你什麼時候搬回去都可以。「冷凌風說。

  」嗯,有空一定去,只是這段時間小葉不在,實在忙了一點。「我笑著說,其實有好幾次,我已經去到半路了,但最後都折了回頭。

  如今這般最好,孑然一身,無牽無掛,他也放下了我,肯讓我做他妹妹了,何必再去招惹他?

  涼州這邊風平浪靜,但外面卻已經戰火連天,硝煙滾滾,古夏與東都的戰鬥越來越激烈,雖然東都實力稍強,但古夏也不是吃素的,開戰之後,雖然古夏是節節敗退,但東都也損失不少,打了那麼久,損失大量兵力,財力,頗有殺敵一萬,自損八千的感覺。

  一直在隔山看虎鬥的西凌,遲遲未肯出手,坐看古夏與東都兩敗俱傷,即使風平浪靜的涼州,也聞到硝煙的味道,尤其是商州那邊,局勢異常緊張。

  但半個月之後,戰況逆轉,打得不可開交的古夏與東都竟然突然停手,結成同盟,一起攻打西凌,這一突變,震驚了整個天下,就連我聽到這消息,也變得一愣愣的,怎麼會這樣?


  聽說西天翼這次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他垂涎古夏已久,一早就想吞了,只是實力又不夠,旁邊的東都日益強盛,又讓他心生畏懼,所以暗中撩起兩國的戰火,試圖同時削弱兩國,再兩國斗得兩敗俱傷之時,與古夏聯手滅掉東都,強大的東都滅了,稍弱的古夏遲早是他的囊中之物。

  西天翼暗中與兩國帝王相見,都同意與其結盟,答應在關鍵時刻出兵相助,東都的皇上許諾,如果日後打敗古夏,分古夏十五個州城給西凌,古夏皇上許諾,如果西天翼出兵相助,滅了東都,東都國土兩國平分。

  西天翼左右逢源,騙過了兩國國君,他以為自己的計劃天衣無縫,但沒想到樂極生悲,一次醉酒,他在他的寵妃面前吐了真言,而這寵妃恰恰是東都埋在他身邊的探子。

  消息傳回,被玩弄於股掌之中的東都帝王大為震怒,暗中約見了古夏帝王,兩份盟約同時出現,西天翼的狼子野心暴露無遺,兩國國君大怒之下,擊掌為盟,誓滅西凌不可。

  兩國出動了大批兵力,氣勢洶洶直搗西凌,從美夢中驚醒的西天翼忙倉惶出兵抵抗,這些年西天翼忙著剷除異己,雖然穩定了政權,但國力並不是太強大,國庫並不充盈,如今面對兩國強敵,一下子亂了陣腳。

  而那個背叛他的寵妃,被他查出之後,剜了雙眼,斬了雙足,雙手,懸掛皇城之上,血盡而亡,死相恐怖,成為不少人的噩夢。

  雖然他做皇子時裝得仁義道德,誰都覺得他謙遜有禮,但他的嘴臉我卻一早看清,他骨子裡就是一個殘暴兇殘得近乎變態的人。

  聽到這消息,我不知道該喜該悲,西凌是我的國家,我當然不願意它滅亡,但西天翼這短命種,我又恨不得他死,西凌越強大,西天翼的野心就會無限膨脹,日後絕對不會讓涼州就這樣獨立著,所以我又不原意西凌太強大,心情實在矛盾。

  自從西凌捲入了戰鬥,我開始天天關注這場戰鬥,錢長鳴似乎在那邊的探子極多,每天都有消息傳回,我與錢長鳴的來往更為密切,冷凌風我已經有好些日子不見著了,不知道過得好不好?

  」西京那邊有什麼動靜?「我問錢長鳴。

  」西天翼在宮中的用度並不奢靡,國庫有很大的一筆花在軍用方面,倒算得上兵強馬壯,但這些年西凌經濟被沒有改善,他的國庫一點都不充盈,如今戰火燃起,他不得不開始加徵稅收,然後開始向西凌富商施壓。「

  」秦家有什麼動靜?「我問。

  」秦家則在富商當中作了一個好榜樣,輸送了大量銀子進國庫,但並不是個個富商都賣西天翼的帳,西天翼又不好逼得太緊,但戰爭一打響,所耗巨大,軍餉供應不足,肯定落敗,如今大部分壓力落在秦家頭上,秦三少現在開始變賣他的部分產業來支持西天翼。「這姓秦怎麼對西天翼那麼死心塌地?我皺眉。

  」你去查一下秦劍變賣哪些產業,他現在急著脫手換銀子,應該可以將價錢壓低,尤其是西京的,他賣多少,我入多少?這事一定要秘密進行,這傢伙狡猾,要小心點,別讓他發現了。「

  第二天錢長鳴過來,把打探到的消息告訴了我,這次秦劍主要出手的產業集中在西京、德州、豐源、坦州,因為銀兩需要得比較急,西京出手的產業比我預想得還要多,但最多的是在德州,這讓我大喜過望。

  雖然我特別關注西京,恨不得親手將這些原本屬於楚家的產業買回來,但西京對我來說,是最危險的一個地方,我還不敢隻身犯險,好在錢長鳴在那邊安插的人比較多,已經開始著手談價錢。

  我決定去一趟德州,這裡里西京最遠,應該比較安全,其實我想離開涼州出去喘喘氣了,這裡讓我覺得壓抑了。

  錢長鳴一開始強烈反對我出去,但我不能因為有人要殺我,從此窩在家中,再是這樣,我這個人就廢了,拗不過我,錢長鳴替我準備了最強大的護衛。

  冷凌風很久不來,但我這次離開,應該有一段日子不回來了,總覺得應該跟他說一聲,免得他擔心。

  」幫我把這封信交給冷家大少。「我將書信交給侍衛,侍衛接過準備走的時候,我又叫停了他,這裡離冷府不遠,自己好久沒看老爺子了,是該去看看了,如果冷凌風在,我順便跟他說一聲就好,這樣一想,我就拎了兩壺好酒去了冷府。

  冷府對我來說暢通無阻,從來不需要稟告,許是我太久沒來,門前的侍衛都噓寒問暖的,這種感覺挺好的,但他們告訴我,冷大少一早就出府,現在還沒有回來,冷老爺子卻在家,我似乎是過來看冷老爺子的,冷凌風在不在,似乎關係不大。

  我拎著酒去見冷老葉子,去的時候正巧遇到青煙,她紫色長裙逶迤,帶著一個丫鬟,在月下散步,飄灑的頭髮讓她更添嫵媚,只是那清澈的眸子讓她看起來如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這女人似乎在這裡住了好長時間了,難不成想住一輩子?說將玉石的生意轉到這邊,都那麼久了,怎麼還沒動靜?自從鹽礦那次,我對她牴觸很大。

  」羅爺,過來看冷老爺?「青煙問,聲音如黃鶯初蹄,但這聲羅爺卻叫得我有點不自然,因為她見過我的真容。

  」嗯,好久沒陪老爺子喝酒了,青煙姑娘要不一起?「我揚起手中酒壺,出聲邀請。

  」青煙不勝酒力,還是不打擾你和冷老爺的雅興了,我今晚逛了一晚,有點乏了,先回去睡了。「說完她就從我身邊經過,身上帶著淡淡的香,我一直很留意她的表情,但從她的表情我根本看不出她的喜怒。

  冷老爺子見我來,高興得不行,大讚我帶來的美酒香醇,因為第二天要出遠門,我也不敢喝多,把帶來的兩瓶酒喝光,再聊了一會家常,我就起身告辭了。

  」今天難得那麼高興,怎麼不多坐一會?我家小子應該差不多到家了。「冷老爺子說。

  」不用了,我就過來看看冷老爺子,不過明天我出一趟遠門,估計近段時間不會回來,如果冷少爺問起,告訴他一聲,不用擔心我。「一邊站起來一邊說。

  」要出遠門?要不再等等,凌風很快就到家了。「冷老爺子顯得有點急。

  」老爺子注意身體,我回來再與老爺子好好喝一晚。「說完我離開了,我走的時候,聽到冷老爺子輕輕的嘆息聲,我也輕嘆了一聲,還是不見的好,見了不知道要說什麼?

  剛出到門口,冷凌風就回來了,額頭有著細小的汗珠,似乎趕得很急,乍一看到他,心跳微微加快了。

  」既然來了,怎麼那麼快就走?「冷凌風聲音渾厚低沉,這聲音讓我一陣恍惚,似乎好久沒聽過了,但擡頭對上他的眼睛,我倒有幾分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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