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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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朕是天子,天命所歸!」柴昭只會喊出這麼兩句,趙鎮看著他,就像看一個普通的發怒的小孩子。

  柴昭漸漸平靜下來,瞧向趙鎮:「那趙將軍要用什麼樣的理由呢?是朕沒有天命,還是朕……」

  趙鎮的眼裡帶上憐憫,這的確只是個胡作非為的孩子,不明白胡作非為有什麼後果,以為全天下都可以容忍他的胡作非為,卻不知道,水能載舟也能覆舟。沒人願意在一個今天上朝時不知道下朝能不能回來的皇朝做官。

  榮華富貴當然好,但沒有了命,什麼都是空的。

  「官家請歇息吧,天色已晚,官家此刻還是天子!」趙鎮語氣平靜,柴昭看向趙鎮,語氣之中已經帶上了些懇求:「趙將軍,朕若立誓……」

  趙鎮看著柴昭,面上笑容沒有變,柴昭眼裡的淚流下:「舅舅,當日母親還在時候……」

  趙鎮若有所動,柴昭面上露出一絲期盼,接著趙鎮搖頭:「晚了,官家,已經晚了。官家還是好好歇息吧。」

  說完趙鎮往後退去,接著轉身離開。柴昭眼裡的淚如斷線珠子一樣流下來。

  身邊的內侍已經道:「官家,時候已經晚了,您……」柴昭滿臉都是淚擡眼看著內侍:「朕,朕到底做錯了什麼?朕,朕不過……」

  內侍不敢回答,只是跪地請柴昭前去歇息。

  柴昭的哭聲從殿內傳來,趙鎮繼續往前走,再過些時日,這座宮殿整個天下就將迎來新的主人,趙鎮此刻心裡沒有歡喜,只有沉重。

  此刻,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也容不得退卻了。既然如此,就往前走。趙鎮覺得,胭脂一定會這樣回答自己。

  想到胭脂,趙鎮唇邊露出笑容,已經一年多沒有見到妻子了,不知道她和原來有什麼不同,或許,她和原來是一樣的。還是那樣地笑,那樣地說話。

  「趙將軍!」詔書還沒正式下發,趙鎮命眾人以舊時稱呼稱之。

  聽到這個聲音很陌生,趙鎮擡頭望去,見是一個很眼生的內侍,趙鎮身邊從人已經上前想要阻止,趙鎮搖頭,命那內侍上前。

  內侍上前行禮方道:「趙將軍,符太皇太后並非突發卒中,而是……」

  趙鎮擡手阻止內侍繼續說下去,垂下眼帘,這樣的事還真是柴昭能做得出來得。妹妹,你到底,是怎樣教養孩子的?堂堂帝王,多疑之外,不擇手段,什麼都不顧。難道以為,真能瞞住天下人嗎?

  內侍見趙鎮不許自己說下去,跪地道:「趙將軍,當日符太皇太后對奴等,十分慈愛!」

  「我知道!」趙鎮只答了這三個字就道:「我曉得,你也是為了自保,等符太皇太后搬去德壽宮時,你隨之去吧。」

  內侍應是,趙鎮已經繼續往宮外走,越走,腳步越急,想快一點回府見到妻子。

  「將軍,群臣們都等在宮外,要……」有人恭敬地道,趙鎮搖頭:「命他們散去吧,我要先回府一趟!」

  從人應是,趙鎮上馬,策馬出宮。

  此刻已是傍晚時分,汴京城內的店鋪都已上了鋪板,酒樓茶樓賓客滿座。不管這座城這個天下要換一個新主人,對小民們來說,這些都不是什麼大事。他們更關心的是這天下會不會亂,會不會加重賦稅?

  這天下,可以姓劉姓郭姓柴姓李,當然也可以姓趙。

  趙鎮騎在馬上,想到的卻是這件事。這肩上的擔子只會更重,天子,豈能是隨意妄為的?

  那座熟悉的府邸就在眼前,府門前黑壓壓的站滿了一片人。趙鎮翻身下馬,在人群中尋覓著自己的妻兒。當看到妻兒身上所穿的素服時,趙鎮喉頭哽咽。

  「爹爹,您怎麼不往前走?難道不記得我了?」趙嫣的聲音響起,還是那樣嬌滴滴地,還是那個要自己抱著,不停撒嬌地女兒。

  趙鎮看向女兒,不由伸手拍拍她的頭:「都這麼大了,還撒嬌?」

  「我是小娘子,自然也要撒嬌!」趙嫣笑嘻嘻地說。永和大長公主已經上前:「回來了,真是……」

  趙鎮行禮下去:「兒子見過母親。」

  永和大長公主已經攔住他:「這會兒還說這些做什麼?進去吧,你父親靈前,也該上一柱香。」

  提到趙德昭,趙鎮眼角不由有淚,在眾人簇擁下進府,府內正廳之上,已經布置好了靈堂,只是靈堂之上,並無靈柩。

  趙鎮接過胭脂手中的香,對靈位三拜九叩。永和大長公主的聲音帶上幾分哽咽:「你父親過世時候,我們都在宮中,等回來時候,並不知他的屍首現在何方。」


  柴昭!趙鎮念著這兩個字,面上痛苦更甚,胭脂站在他身邊,並沒開口勸說,有些時候,是需要流淚來宣洩內心的傷悲。

  在靈前上香之後,趙鎮也就在靈前守靈。永和大長公主並沒勸阻,當夜深人靜時候,趙鎮坐在趙德昭靈前,淚水流的更急。胭脂這才輕輕地拍一拍他的肩。

  「胭脂,我很難過。」

  「我知道!」胭脂握住他的手,趙鎮的聲音更哽咽了:「我原本以為,我能做好一切的,能帶著全家全身而退的,榮華富貴,我都不在意的。官家對趙家忌憚,我曉得,所以這一戰過後,也算為國全忠,我就能帶上全家去外地。可我沒有想到,我並沒做到。胭脂,我很傷心。」

  連屍身都尋不到在哪裡,這對趙鎮來說,是重創。

  「我方才在想,若我那日不起兵,索性讓二叔公得了天下,是不是父親就不會死?那時,死的也不過就是我自己。」

  「世人哪有早知道?況且,你我都明白,依了二叔公的性子,他會厚待公主,但對公公,他不會厚待,甚至還會……」

  胭脂停下口,趙鎮閉上眼,這一步步,走到現在,都和原來所想的完全都不同了。幸好,還有妻子在自己身邊跟隨。

  趙鎮把胭脂的手握的更緊,胭脂輕聲道:「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在你身邊,這是我答應過你的。生死富貴,上天入地,我都會跟隨你。就算……」

  胭脂擡頭看著丈夫:「就算要背負罵名,我也會和你一起。」趙鎮看著妻子,伸手摸上她的臉。

  胭脂長嘆一聲:「到的此時,已無退路了。」

  沒有退路了,或者說,想退一步的話那就是賠上自己全家人的命。趙鎮把妻子的手握緊,什麼都沒有說。

  次日一早,已有大臣前來趙府,請趙鎮上朝。

  趙府大門緊閉,趙鎮以守靈的名義拒絕。消息傳來,柴昭面上露出猙獰的笑,對潘太皇太后道:「我以為,他真不把榮華富貴放在眼裡,原來,也是一樣地假清高,這會兒記得守靈了,他爹死了,他還領兵上京,那時他怎不記得一個孝字?」

  潘太皇太后這幾日十分憔悴,聽到柴昭的話就道:「官家,這也是……」

  「太皇太后何必為他辯解,朕知道,你是怕,你是怕他把朕和太皇太后一劍殺了,是怕……」柴昭氣鼓鼓地說。

  內侍已經在外道:「幾位相公求見!」

  「他們還來求見做什麼?此刻他們不是該在做勸進表嗎?」柴昭怒氣沖沖。潘太皇太后已經道:「讓相公們進來罷!」

  相公們魚貫而入,柴昭看著他們,咬著牙笑道:「諸位相公是來逼朕寫禪位詔書的嗎?」

  「臣等不敢!」先開口的是參知政事,接著才有人接道:「寧國公為國盡忠,趙將軍正在守孝,臣等以為,陛下該前往趙府,親自為寧國公……」

  「混帳,混帳,這樣的話也是做臣子的能說的嗎?你們一個個如此欺負朕,朕……」柴昭不等他們說完,就拍了桌子。

  大臣們並沒驚訝,柴昭也沒幾天皇帝好做了,讓他發發脾氣又如何呢?參知政事依舊道:「陛下的意思,臣等已經盡知,臣等只是……」

  話尚未完,就有內侍在外道:「趙將軍來了。」

  「他不是要在家做孝子嗎?此刻怎麼又來了?難道是迫不及待,想要早一日把天下改姓趙?」柴昭的話沒有任何一個人回答。

  趙鎮已經走進殿內,對柴昭行禮道:「官家,臣此刻進來,只想問官家一件事,臣父親的屍骨,到底……」

  「趙鎮,你尋找不到你父親的屍骨了。你父親的屍骨,被我埋在一個沒人尋找到的地方。原本朕是想把你們全家都埋在那的,誰知你不聽話,不肯乖乖束手而死,朕只能把知道這個消息的人,全都給殺了,趙鎮,誰讓你不肯聽話呢?你若肯聽話,此刻,你們全家已經團圓了。」

  這樣的話,別說趙鎮,大臣們神色都變了,這樣的帝王,如果真等到他長大親政,這個天下,會變成什麼樣子?

  「官家,臣的父親,你也要稱一聲外祖父!」趙鎮心中泛起悲哀。柴昭冷笑:「外祖父?趙鎮,你可真好意思說這話,哪有外祖父看著外孫的天下覆滅的?」

  「隋文帝代周,既為外家取了外孫的天下!」參知政事忍不住舉例。

  「住口,你們這些逆賊,老天都該讓你們不得好死!」柴昭已經口不擇言。大臣們皺眉,縱然知道柴昭心中有怨氣,但這樣咒罵,實在是太不合乎柴昭受到的教養了。


  「趙將軍,奴知道寧國公葬在何處。」突然有個內侍開口,趙鎮沒有理柴昭,看向那個內侍,柴昭已經大怒:「狗賊,我還沒死呢!」

  說著柴昭就拿起桌上的硯台,往那內侍頭上砸去,內侍被砸的頭破血流,但還是對趙鎮道:「趙將軍,寧國公就葬在……」

  柴昭已經跑到那內侍面前,用手狠狠地掐著他的脖子:「我叫你說,叫你說,你們該死,你們全都該死!」

  趙鎮沒有防備柴昭會這樣做,那內侍原本就受了傷,這樣一掐很快就眼珠翻過去,趙鎮上前拉開柴昭,看著他滿臉不可思議:「你,你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朕是天子,天命所歸,天下人的命都在朕的手中,何況這麼低賤的內侍?」柴昭被趙鎮拉開,眼中全是怒火。

  趙鎮搖頭,高喊來人,有內侍進來,趙鎮不看柴昭,對內侍道:「把官家關起來,若他再這樣,那就……」

  「果真是逆賊,要朕現在就去死。朕死了,你永遠逃不掉一個弒君的名聲!」柴昭見內侍上前來拉自己,在那大笑起來。

  「弒君?」趙鎮突然笑了:「這樣的天子,怎能為帝?官家,您真的認為,天子就可以肆意妄為嗎?」

  柴昭不理趙鎮,大臣們的心都在顫抖,知道柴昭不把人命當一回事是一件事,親眼看到他殺人又是另一回事。

  「太不仁慈了,世宗陛下,怎會有這樣的後人?」參知政事喃喃地道。

  潘太皇太后面上全是驚訝,久久說不出話來。這個在潘太皇太后心中乖巧的,只是稍微有點小脾氣的孫兒,怎會如此,如此地讓潘太皇太后說不出話來。

  柴昭在掙扎中被關入內室,趙鎮看著大臣們,知道自己永遠無法知道父親葬在何處了。眼中的淚不由落下。

  「群臣已經上了三次勸進表了!」曹彬對趙鎮道。趙鎮看向自己的外祖父,突然笑了:「外祖父為何非要我做這個天子不可?」

  「因為我不願意背罵名。鎮郎,當初太祖被擁立之後,曾有一日,對我姨母說,身為天子,如坐針氈。天子,哪是那麼好當的。上去了,就再下不來。被人擁立同時,也就擔負起了很多。鎮郎,我只為曹家的富貴,並不為了別的。」

  趙鎮瞧著曹彬,長嘆一聲:「外祖父是想告訴我,有多少的榮耀,就有多少的責任?」

  「是,鎮郎,你所立功勞,也足以服眾。況且,這個罵名,今時今日,你已不能不背了。」曹彬的話讓趙鎮又低頭,接著趙鎮突然一笑:「捷兒已經十三,外祖父有個曾孫兒,今年十一,他們是表兄妹,就結為親事。」

  「好!」曹彬並無遲疑,趙鎮看向遠方,從此之後,權利越大,責任也就越大。

  十月初八,上好的吉日,這一日風和日麗,這一日是禪位的日子。這一日潘太皇太后帶上柴昭出城,在禪位台上將柴家天下,讓給趙鎮。這一日,這天下不是周,而定為吳!

  「太妃,東西都收拾好了!」宮女走進來對鄒芸娘道。鄒芸娘並沒動,只輕嘆一聲:「原來德壽宮,我還是要去住。」

  「姐姐,以後,是不是就不能叫趙家小娘子了?」蘭台公主明知故問,鄒芸娘苦笑一聲:「是啊,不能叫趙家小娘子,而是要稱為公主了。」

  「那我呢?」蘭台公主看著鄒芸娘,鄒芸娘把女兒抱一下:「我也不知道,只能等新官家的旨意。」

  「太妃,該去迎接聖人了!」趙鎮接受禪讓,這一回也不會再有人反對,胭脂會成為皇后,也會在此時進宮。

  儘管尚未正式冊立,但宮中的人已經改口了。

  「聖人?我從沒想過,她會成為這宮中的主人!」鄒芸娘喃喃地道,帶了人往外走。今日的宮門中門大開,胭脂走下車,看著這座宮殿,從此之後就是這宮殿的主人了。

  「請聖人上了鑾輿!」內侍對胭脂跪拜啟道。

  「起來吧,此刻還早!」胭脂淡淡地道,看著從宮內迎出來的鄒芸娘,鄒芸娘走到胭脂跟前,對胭脂行禮:「參見聖人!」

  胭脂瞧一眼鄒芸娘,親手扶起她,這是接受禪位的人對前代后妃的禮節。

  「還請聖人上鑾輿,前往昭陽殿!」鄒芸娘的聲音,除了恭敬,別的什麼都聽不到。這個人,永遠都是依附於這所宮殿,永遠沒有自己的情緒。或許,對她來說,這是極其聰明的做法。胭脂收起心中感慨,往裡面行去。

  宮中的內侍宮女,仿佛沒有任何變化。胭脂來到昭陽殿內,先行到達的老衛已經帶人迎出,對胭脂行禮:「見過夫人。」


  「起來吧!」胭脂對老衛點頭,來到正殿,正殿寶座和胭脂此前來過時候,沒有任何區別。胭脂看著這個寶座,久久不語。

  「夫人想起了什麼?」老衛輕聲問胭脂,胭脂輕輕一笑:「我只是想起了原先來這裡的情形罷了。想起了瓊花為了坐在這個寶座上所做的事。瓊花若還活著,知道今日的事,她會怎樣想呢?」

  「周太后或許也會大怒!」柴昭那日在群臣面前的事,已經傳遍汴京城了。胭脂沒有說話,只是往身後看去,身後站著的,是恭敬的宮人。

  這些宮人,所恭敬的,也不過就是宮殿的主人,而不是某一個人罷了。胭脂拍拍寶座扶手,坐了上去。

  趙鎮接受了禪位,傳詔天下,同時傳下的還有以妻胡氏為皇后,長子趙捷為太子的詔書。冊立皇后和冊立太子的典禮,將在數日後舉行。

  趙鎮的儀仗在百官的簇擁下,逕自往皇宮行來。

  趙嫣看著身上的禮服:「娘,以後,我們見了爹爹,也要三拜九叩嗎?還不能撒嬌?」胭脂摸下女兒的臉:「要是正經場合,那也要裝裝場合,若不是正經場合,就在這裡,那就不用裝樣子了。」

  「聖人和原來還是一樣的。」老衛笑吟吟地說著,她也換了衣服,是女官的服裝,永和大長公主被尊為皇太后,將在明日由帝後親自迎接入宮。

  周朝的皇帝和太皇太后太妃們,除柴昭被封為吳王外,其餘人等,並沒降封,只是遷出皇宮,往德壽宮去。

  吳朝換周朝,就這樣平靜完成。

  「難道還能變個人?再說做皇后也是他的妻子。難道說做了皇后,就要戰戰兢兢,擔心他發怒?那就不是我了!」胭脂的話讓老衛笑了:「確實如此!」

  「那娘我也要和您一樣,做公主也是爹爹的女兒,不能戰戰兢兢,要和爹爹撒嬌。」趙嫣的話讓胭脂笑了:「對,就是這樣,走吧,我們去迎接你爹爹。」

  儀仗緩緩靠近宮門口,趙鎮掀起帘子,已經能看到宮門口等待迎接的人群。趙捷騎在馬上,努力讓自己的神色平靜。

  趙鎮知道,按照規矩,自己該在到達宮門口眾人行禮之後,再命人讓胭脂起來。可是,規矩還不是人定的?

  趙鎮笑了,在車內站起身,接著掀起帘子,從車上跳下。他這動作嚇到了鍛鍊有素的趕車人,趕車人急忙把馬勒住,整個儀仗都停下。

  「爹爹,您……」趙捷驚訝地問,就見趙鎮往宮門處走去。

  整個儀仗隊伍停在那裡,趙捷勒住馬,看著自己的父親向自己的母親走去,不由露出釋然笑容。

  接著趙捷也下了馬,往父母所在方向走去。

  「爹爹,我以後見到您,還能不能和您撒嬌?」趙嫣故意問趙鎮,趙鎮已經笑了:「當然可以撒嬌,你是爹最心疼的女兒,怎不可以和爹爹撒嬌。」

  「爹爹,那我呢?」趙迅也趁機問自己的父親。

  趙鎮正要開口回答,趙捷已經道:「阿弟,你是男子,不可學女子行事。」趙迅聽到兄長的話,對兄長做個鬼臉。

  胭脂對著丈夫露出笑容:「回來了?以後,回家吧。」

  趙鎮聽到妻子的話,心中爆發出喜悅,伸出手握住胭脂的手:「走吧,我們回家。」不管這座宮廷代表著什麼,只要胭脂願意,說出這是家,那它就是家。

  「看來,這兩位,都是不肯守規矩的人。」有人忍不住道,不過他的話並沒人接話。肯守規矩的人,又怎會做出這樣的事?

  「從沒想過,我有一日回宮中,會以這樣的身份進來。」永和大長公主,不,現在該稱呼她為太后了,踏進寧壽殿內,忍不住感慨道。

  「母親以後,可以安安穩穩地過了。」胭脂勸慰道。

  柴太后又是一笑:「其實,我該辭掉這樣的尊榮的!」

  太后她畢竟姓柴,胭脂忍不住伸手握住她的手:「母親,您!」。柴太后搖頭:「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最後啊,我想,既然都已經到這一步了,若再像他們說的那樣,要辭掉太后的尊榮,以表示自己身為柴家女,該為柴家感到哀傷,又有什麼意思呢?胭脂,要背罵名,我和你們一起背。我,也是你們家人,不是嗎?」

  「母親果真如此,是我們的福氣。」胭脂的話讓柴太后又笑了:「算什麼福氣呢?只是我活的時候長,懂的也多些。柴昭,我怎能饒恕?我的丈夫,到現在,我竟不知道他葬在什麼地方?」

  趙德昭下葬的時候,棺木裡面只是他常穿的衣袍,至於他的屍身,柴昭拒絕說出來。而且不管胭脂和趙鎮怎麼去問柴昭的侍從,都不知道趙德昭到底葬在哪裡。因為那段時間,柴昭身邊的內侍,死的不少,新的那些全都不知道。


  「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也許某一天,就能知道公公的屍身到底在哪裡。」胭脂也只有這樣勸慰柴太后,柴太后輕嘆:「我知道。胭脂,不用為我擔心,這些事,既然做了,柴昭就是罪有應得。」

  胭脂扶著柴太后坐下,按說此刻該是命婦們前來恭賀太后的時候,不過胭脂一概叫免,柴太后,是不稀罕這些熱鬧的。

  「嫣娘在哪裡呢?」柴太后的話剛問出來,就有宮女笑道:「永興公主還在她殿內,老娘娘想她的話,奴立即去請她來。」

  永興算得上趙鎮的龍興之所,以此地為趙嫣的封號,可想而知趙鎮對趙嫣的寵愛。胭脂不由笑道:「這孩子,脾性和原來不一樣了呢,現在還嫌棄她爹給她的封號不好,還問,為何不是麟州公主?」

  「麟州那地方嫣兒不是嚷著說沒有永興好嗎?」柴太后話音未落,就聽到趙嫣的聲音從殿外傳來:「娘,您又和祖母告我的狀。」

  柴太后看著面前俏生生的孫女,笑著道:「你娘沒有和我告你的狀,只是說你不滿意你的封號呢?你很喜歡麟州?」

  「因為娘答應過要帶我們回麟州的,結果她沒帶我們回去。那就叫個這樣的封號,好像也不錯。」趙嫣的話讓胭脂笑了:「虧你有這樣多的主意。偏就是衛婆婆縱了你。」

  「衛婆婆才沒縱我呢,她啊,現在每日都要教我很多東西。娘,做公主就要學這麼多東西嗎?」趙嫣愁眉苦臉地說。

  胭脂和柴太后都笑了,柴太后已經道:「記得小時候,我和姊妹們,學的可不少。不過呢,還是那句,有個談資就成,也不指望你成詩人,做畫家,能侍香會烹茶。」

  趙嫣大大地鬆口氣:「原來這樣,那娘,我什麼時候才能和妹妹們一起玩,都好久沒看到她們了。」

  「你這孩子,答應了你一個要求,另一個就跟著來了。」胭脂無奈地對趙嫣說。趙嫣扯著胭脂的袖子又在那撒嬌地問。

  「嫣兒想出去宮外散散心?」晚間趙鎮回來,聽到胭脂的話就皺眉。胭脂瞧見丈夫這樣還不明白他心裡想什麼,拍他一下:「你別答應她,她這想一出是一出的,還說,什麼時候才能回去看看外祖母。」

  「是你想去吧?」趙鎮一語道破,胭脂笑了:「是啊,我想去呢,可是現在做了什麼皇后,每次一出宮門就要大排儀仗,還要淨街,太勞師動眾了。哪像原先,想走就可以走。」

  「做皇帝也不好啊,每日一起來就那麼多的政事,遼國那邊聽說出了這樣一件事,又開始蠢蠢欲動。」

  胭脂哦了一聲:「他們不是想要求和了嗎?」

  「上次戰後的確如此,這半年發生了這麼多的事,遼人怎不生出別的念頭來?我瞧著,等把這些事都理清楚了。就要親征了,不把他們打趴下,他們不知道疼。」

  趙鎮的話讓胭脂笑了:「你啊,就是個做將軍的命。」

  「是啊,就是個做將軍的命,做將軍的才,不過我瞧我們兒子很不錯,我在給他尋好師傅呢,師傅要好,他又要肯學,這樣的話,等他娶了媳婦,再過幾年,我們倆就可以放手了。」

  「有你這樣算計你兒子的嗎?」胭脂忍不住揶揄趙鎮。

  「嗯,有你這樣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的皇后,難道就不許我想著讓自己的兒子好好地學,等他接手,我們夫妻就可以輕鬆了。到那時,你想去江南就去江南,嫣娘不是想回麟州瞧瞧嗎?你也可以帶上她,想回麟州瞧瞧就去麟州瞧瞧。多好。」

  「那個時候,嫣娘都已出嫁了。說不定還給我們生了外孫了。」

  一提起這事,趙鎮就嘆氣:「我們閨女這麼好,也不曉得誰能娶她?一定要個好人,還得是不怕這些事的。」

  說著趙鎮話中就漸漸帶上怒氣:「柴家小兒,竟然想讓嫣娘做他的妃子,真是做他的夢呢。」胭脂並不意外這件事趙鎮會知道,只輕輕地拍了拍趙鎮的手。

  「聖人,宋國夫人求見!」做皇后之後,最大的改變就是禮節的增多,不敢是誰見胭脂,都需要數次通傳,不過胭脂和趙鎮都說過,他們彼此相見,還有孩子們要見,都無需通傳。

  宋國夫人就是鄒蒹葭,胭脂笑著說了個請字。

  宮女退下,過了差不多一盞茶的工夫,鄒蒹葭才在宮女的引導下走進殿內。

  鄒蒹葭恭敬地行禮,胭脂已經上前扶起她:「這要在殿外,或者正經場合,你和我規規矩矩行禮倒罷了。這都到我殿內了,你還這樣行禮,太生分了。」

  鄒蒹葭順勢站起,胭脂命宮女搬過椅子,鄒蒹葭坐下才笑著對胭脂道:「姊姊果然和原來一樣。」胭脂用手摸下臉:「不和原來一樣還能怎樣,難道還能長出兩個鼻子來?」


  鄒蒹葭噗嗤一聲笑出來,宮女們也捧場地笑了。

  鄒蒹葭已經對胭脂道:「的確不一樣了。不過,這也是好事。」胭脂明白鄒蒹葭話里的意思,眼神微微一暗就道:「這話我也只能對你說,要和別人說,只怕又要笑我矯情,可是這皇后位子,不好坐。」

  「什麼事都難不倒姊姊的!」鄒蒹葭的話讓胭脂又笑了:「我還不情願有這些事呢,要按我原來想的,早早就離開趙家,這會兒正逍遙著呢。」

  這還是鄒蒹葭頭一次聽到胭脂說起此事,眼中不由露出驚訝之色,胭脂笑了:「那都是許久之前的念頭了,後來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那時的念頭,早就變了。」

  「姊夫知道嗎?」鄒蒹葭小聲地問。

  「知道!」胭脂毫不遲疑,鄒蒹葭眼中的驚訝之色更濃,胭脂已經笑著拍拍她的手:「你瞧,連你都不明白,我還指望別人明白什麼?」

  「我雖不明白姊姊的想法,但我覺得,姊姊做什麼事,都是有道理的。」胭脂又噗嗤一聲笑出來:「你啊,都做娘好多年了,還和小時候一樣。」

  「沒有姊姊的話,我這輩子,也就這樣糊裡糊塗地過了。在家中和姊妹們爭執,等到了年紀,被母親收了一筆厚厚的彩禮,然後嫁到一戶人家,也許,還會受姬妾們的氣。」

  鄒蒹葭話里有感慨,胭脂剛想勸慰,鄒蒹葭已經道:「來這麼久,就和姊姊感慨了,倒忘了要和姊姊說,娘好著呢,還說等過兩日,你也忙完了,就來探姊姊。娘還說,很想嫣娘呢。」

  「娘就不想我了?」胭脂用手指著鼻子,鄒蒹葭又笑了,趙嫣的聲音已經傳來:「舅母來了,舅母,你怎麼沒把表妹帶來?」

  「現在和原先不一樣了,你表妹還小,我怕她淘氣,就沒帶進來。」鄒蒹葭的話讓趙嫣嘆氣,接著趙嫣就道:「我就說這皇宮一點都不好玩,要見個人出個宮都很麻煩。」

  「等嫣娘長大了,成親了,就可以出外建府,那時就沒有這麼麻煩了。」鄒蒹葭的話讓趙嫣立即睜大眼睛:「舅母,真的嗎?等以後我長大了就可以出外建府?那娘可不可以跟我出去?」

  「你到那時都出嫁了,還要帶著你娘,那叫什麼?」胭脂捏下女兒的鼻子。

  趙嫣有些害羞地笑笑,接著又對鄒蒹葭道:「舅母,表妹雖沒進來,我卻給表妹攢了好多東西呢,我叫人帶來了,你回府時候給表妹帶回去。」

  「謝……」鄒蒹葭要起身行禮,胭脂搖頭:「都和你說過,別和她這樣拘禮,她怎樣都還是你晚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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